直到钟创16岁,她的身体才算真正好了起来,看着苍白弱不禁风,其实只是表现。文欣兰从没感觉那么好过,精力充沛,犹如新生。 六年无病无痛、生机盎然的时间几乎让文欣兰忘了现在这种被病痛折磨的感觉。 得到过再失去,比从未拥有要痛苦得多,以往那些缠绵病榻的记忆一点点将她侵蚀,只要想到她又会过上那样的生活,文欣兰便感到恐慌。 “叩叩叩。”房间门被敲响,文欣兰想回应声音却小得几乎等于没有,幸好,外面的人只是礼节性敲敲,等了一会儿便自己走进来了。 “您终于醒了。”是在家里为文欣兰做事的助理,文欣兰睡了这么久不吃不喝,她不放心已经进来看过几次。 等烧完全退下去已经是三天后,三天里,她爸妈过来看了她,哥哥弟弟打了电话过来慰问,他们还是爱她的,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但是看到镜子里自己因为元气大伤,看上去犹如老了十岁的面容,文欣兰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不想这样…… 文欣兰回了文家,那一天文家一大家子都在,父母,兄嫂,弟弟弟媳,还有他们的孩子,最大的已经快30,小的还只有5岁,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好不幸福的一家人。 文欣兰坐在饭桌上,苍白羸弱的脸上露出惯常惹人怜惜的笑,但是没有人再关心她的情绪,他们都有了其他要关心的人。 她坐在这里,却犹如一个外人。 “我快死了……”哽咽说话声和筷子掉落在地的声音同时响起,众人第一注意到的是那个把筷子弄掉的孩子,以至于他们都没有听清文欣兰说了什么。 几个大人哄好了闹脾气的小男孩,又给他拿来新的儿童筷。 原本情绪还算稳定的文欣兰突然间就崩溃了。 “我快死了……我说我快死了……我快死了哇……”伴随这些话语落下的还有碗碟碎裂声,“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点都不在乎……我……我要死了啊……” 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文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说道:“胡说什么?生一次病而已哪里就快死了,多大的人了,还闹这种脾气,还不如你小侄子。” 其他人也连忙安慰的安慰,哄的哄,只是话语中难免会避免不了几句指责。 “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娇惯。” “有和可以好好说,怎么把碗筷都砸了。” “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 这些话挑动着文欣兰脆弱的神经,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有些病态地笑着看过这里没一张脸,“不会死吗?你们也不想我死的对不对?” 其他人自然又是一阵应和。 文欣兰笑容更大了点,一把拉住站在旁边的弟弟,“小莫,你愿意帮姐的对不对?你愿意把自己的生气借给我吗?只要你把生气借给我,我就不用死了,小莫,快说啊,快说你愿意把生气借给我?” 文欣兰弟弟本想说什么生气不生气的,后来想起他姐有些迷信,看她情绪激动的样子本想随口应了算了,对上那双黑漆漆、犹如疯魔了的眼睛时,他心里蓦地一慌,那声“愿意”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文欣兰冷了脸,推开他又找上了她哥,“哥,哥哥,你一定愿意的,我是你最疼爱的妹妹啊。” 她哥推开了她的手,让她不要闹。 文欣兰哭着摇头,又去问她爸问她妈。 “你到底在闹什么!迷信害人啊,你就算有病也是去医院啊!” “我看她是脑子有病,这种东西也能信!” “那你们为什么连哄我一句都不愿意?!是假的是迷信,你们为什么连骗我一句都不愿意!”文欣兰哭喊着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为什么啊?你们不是一直都最宠我的吗?我为家里牺牲了那么多,没有我,你们会现在的日子吗?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变!” “欣兰!” “欣兰!” “姐!” 一声声杂乱慌张的叫喊中,文欣兰晕了过去。 文欣兰醒来后体会到了全家人最细致的关怀,所有人以她为中心,所有人生怕她磕着碰着,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只有两天,两天后关心还在,她也还是中心,但话里话外都是遗产,她的遗产,哈哈……她的遗产…… 她听到她哥问医生的话,问她还能活多久,医生说不乐观……所以他们开始关心她的遗产……哈哈……她的遗产为什么要给他们,她有儿子…… 文欣兰的思绪卡主了,她还有儿子吗…… 文家人被赶走了,文欣兰躺在病床上,疲惫和黑暗中,文欣兰不禁在想为什么她人生最后阶段会是这样?从哪里开始错的呢。 她自小体弱,家从小顺着她,宠着她,除了身体,几乎没有任何不顺。罗阵青梅竹马,他说会照顾她保护她,钟遂……钟遂出现后,所有不顺便找上了她。 大哥发现钟遂喜欢她,一家人都在劝她和罗阵分手,劝她帮帮家里,罗阵妥协了,其实她知道,是大哥给了他一笔钱,没过多久,她成了失恋的女人,给了钟遂追求的机会。 罗阵和她的交往不高调,但也不是秘密,他怕钟遂迁怒,很快和别的女人结婚。 她成全了他们,也成全了钟遂,但是郁郁寡欢,朋友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来往渐断。 家人、恋人、朋友,都在钟遂出现后变了,所以……错的是钟遂吗? 她的婚姻给家里带来了多少好处,钟遂死后,她又给了罗阵多少好处,结果到现在,一个一个都不能如她的意,罗阵更是到现在也没来看过她一眼。 所以错的是他们吗? “咳咳咳——”文欣兰在咳嗽中醒来,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钟创的身影,以前……以往她每一次生病,那道身影总会焦心守在她床前,现在再也不会了…… 她迷迷糊糊去摸手机,去看上面有没有人给她打电话,有没有人告诉她钟创死在了哪里,尸体找到了吗? 文欣兰看了许久也没看到屏幕上有她想要的未接电话,侧眼时,发现床边似乎真的站了个人,她没有看清,以为是助理,开口问道:“钟创……钟创的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人回答。 文欣兰缓了会,定睛再去看,心中顿时一惊。 是钟创,和那晚明显不一样的钟创。 “你……”她咽了咽口水,艰难道,“你没死?” “没有。” “没有,没有也好……”后半句话几乎很轻很轻,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她闭上眼,背过身,不再看他。 病房里只剩下沉默,半晌过后,离开的脚步声响起,等那声音彻底消失的时候,文欣兰又控制不住开始流泪。 她想起那晚钟创离开前说的话,他们母子到最后,也只剩她想为他收尸,他愿意为她送终的程度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后悔也好,不后悔也罢,都已经没有冰释前嫌的必要,已经要死了,何必徒增牵扯。 文欣兰不愿意这样做,就像她决定借取钟创的生气后,她就决定不给他一点柔情,只有狠绝一点,才不至于他死了,会伤她的心。 钟创为什么没有死,她已经无心去想,世上总有各种神鬼手段,于她现在而言不重要了。 文欣兰原本以为真要到快死的那天,她一定会惊慌惧怕崩溃……她已经惧怕崩溃过了,现在反而很平静。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文欣兰拨了个电话出去,“把秦律师叫过来,我要立遗嘱,还要讨回一些东西。” 钟遂没有给她产业,但设有一笔信托基金,或许是考虑到她身体的缘故,她每年能够拿到的数额足够优渥,优渥到她拿去资助家里资助罗阵,再自己拿去投资。 这笔钱不算在她的遗产里面,她死后,受益人会变成钟创,她要处理的是另一些。 律师到了之后,文欣兰说了想要做的事。 “罗家的投资撤了。” “还有罗阵那里……有几笔数额巨大的私人转账我要以诈骗为由起诉……” “剩下的钱和我名下固定资产……”她闭上眼,“捐了吧。” “好,知道了,现在我再向您确认一遍。” …… 文欣兰躺在医院等死的时候,周培柯也在医院,不过不是同一家。相比举办慈善宴会的时候,现在的他变得更加虚弱,病气缠身。 病房里,几个公司高层到他面前汇报了一些重要事项,处理完后,他挥挥手,示意众人可以出去了,自己则闭眼往后靠在了床头。 退出去的人中有人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想的是,那人说得没错,周先生病重了,这一次和以往小打小闹不一样。 病房恢复安静没多久,又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40多岁,是周培柯的徒弟,方明。 方明恭敬站到了床侧,“师傅。” 周培柯没睁眼,直接问道:“钟家的怎么样?” “文欣兰进医院了,据说不太好,”方明犹豫看向周培柯,“师傅,能救吗?” “救?这个世上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逆天而为,她做了我想要她做的,我帮她延长了寿命,驱除病痛,早就不欠了。” 方明低下头,沉默片刻后,应了声“是”。 周培柯又问:“钟创呢,死了吗?” 文欣兰吸收的生气最后的确需要钟创的命来封口,但他自己的手段自己最清楚。 唯一能封上口的,是文欣兰将钟创的生气吸干,否则,除这以外的任何死法,那道口子都封不上。 根据他的推算,钟创的生气还没到吸干的程度,他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钟创唯一的死法是溺死在金双湖。 文欣兰母子的死是注定的。 见方明久久没有回话,周培柯睁开眼,问道:“怎么了?” 方明:“金双湖没有出现尸体。” 周培柯眼神冷了两分,“文欣兰怎么进的医院?” 方明知道得也不多,就算懂得一些玄术,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但也毕竟没有在那几人身上装上眼睛,“她回了一趟文家,和家里人吵了一架,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就听文家人在吵遗产的事了,钟创的那群朋友他没有再联系过,常去的地方也不见人。” 钟创身边可以说是安插眼线最容易也最多的一个,但他一旦不和那些人联系,再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性,再想去找就很难了。 周培柯:“把东西拿来,算一卦。” 方明将三枚铜钱在手心一字摊开,算了几次,低头道:“师傅,弟子学艺不精,得不出有用指示。” 周培柯蹙了眉,他现在虚弱,本不想付出更多精力,但方明还不至于算不出一个人是死是活。 周培柯还是自己算了一卦,结果和方明的结果一样,是生也是死,说他活着也行,死了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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