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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垂的眼眸微微闪动，即将漾开的笑意又被阖上的眼皮很好遮掩，再抬头时早已消失无踪，整张脸与平时别无二致，却无端的让人觉得仿佛是写满了委屈。 那双含情目直把眼前人看得几乎要狼狈逃离，这才低声道：“好疼……” 这一句好疼让云意棠负罪感更重了，一直到走出茶馆许久都没有和身边人搭话，也不知是在生他人的气还是在升别人的气。 而向来会说话的人今日却寡言少语，只是跟着他，却并未想到要解释些什么，明显到，连云意棠都能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 云意棠自认不是性格强势的人，但他向来习惯今日事今日毕，对方也许只是开个玩笑，再恶劣些是个恶作剧，但若是在他心里解不开，那这道裂痕在他心里会只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大。 他与阿景相交，很快乐，所以他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他们经年之后的隔阂。 巨大的河道贯穿城池南北，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将向何而去，周围店铺高挂的灯笼照亮外围的青石板路，上游错落分布的码头上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放花灯，点点星光在河面浮动着，承载着人们深厚的情义去远行，让幽暗的河水也变得有些生动起来。 下游一经比较就变得黯然失色了些，这里已经稍微离开了主干道，虽然会有微弱灯光照明但却更显得失落，连码头也寥寥无几。 偶尔有三五行人路过都是急匆匆往上游赶去，有的还喃喃着期待能抢一个好位置，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鲜少有谁会注意到沿着下游昏暗灯光并肩而行的两人。 眼神落在不知何时又漂下来的河灯上，那些燃烧过一段时间的烛火冒着热气升腾，烧得云意棠的心也开始高悬气氛烘托的正好，他轻咳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就连呼吸都因为紧张而下意识放轻了。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他安慰自己，但内心却止不住地紧张起来。 “方才，我……你……” “尊主哥哥，蘅儿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都不等等蘅儿？” 到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又绕了回去，拐角尽头的大红灯笼下跑出来一个小姑娘，一双眼睛在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后变得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在红色的火光下显得极为喜庆。 小姑娘的发髻有些松散，随着她跑过来的动作而不断晃动，颠簸之下竟坚强地没有散下来，但胜在她长得玉雪可爱，这样一来倒显出几分俏皮。 她一接近便直直往阿景身上扑，还一边“尊主哥哥”叫个不停，云意棠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指着小姑娘，有些愣道：“这是……” 阿景沉稳地接住往自己怀里扑的小团子，蘅儿跑过来带了十成十的力气，冲击自然不会很小，但他却连身形都没有变。 他空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小姑娘，而后向云意棠解释道：“她叫蘅儿，两百年前她贪玩跑出去，恰好碰见，我就救了她。” 想了想他有补充道：“她和果果是好朋友，都不怎么让人省心。” 云意棠听着他的话只能点点头，之前他或许不会想这么多，但之前的事情都一次次告诉云意棠，这人并不只是个精灵这么简单。 蘅儿抱到了喜欢的尊主哥哥正得意着呢，毕竟上次果果还炫耀尊主哥哥到无尽渊看他的事情，这次怎么着她也得威风回来。 冷不丁听到尊主哥哥把她和果果相提并论的言论，她板着脸做出凶巴巴的模样，但奈何实在没有这个天赋而不自知，倒是显得有些憨态可掬。 她急急解释道：“才不是呢，我比果果省心多了……” 尾音原本是要一捶定调的上扬，却在主人的嘴里戛然而止，静默了好一会儿，蘅儿才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些什么。 云意棠听不清楚，正想靠近一点询问得清楚些，没成想小姑娘却悄然松了手一个转身扑进了他怀里。 “漂亮哥哥，你和尊主哥哥一样好看！你身上好香啊，蘅儿长大了也要嫁给你！” 岁晚神尊活了快两千年，自认什么场面都见过了，但被人这么直白地表达喜欢却让他愣在了当场，感觉过于奇特，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一旁的人看着这一大一小有些好笑道：“蘅儿，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后少听果果说那些奇怪的东西。” “没有……蘅儿这是真话！”小姑娘把头埋在云意棠衣服上，清脆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 “对了，”她像是想起来什么，抬头眼巴巴地看着阿景，看起来可怜极了，“尊主哥哥，你说了要陪蘅儿放花灯的，如今这个时辰了，再不快些阿爹阿娘该找我了……” “小鬼头，还真是有了新的忘了旧的……这样，你在原地守着漂亮哥哥，我去去就回。”阿景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却也爽快地答应要去买花灯。 等人走远了，蘅儿收回视线，眨着大眼睛看了会云意棠，忽然伸出自己白嫩嫩的右手，掌心朝上。 云意棠不太懂她的用意，只好蹲下身来半猜半蒙地把自己的左手放上去，他小心翼翼，蘅儿顺势抓着他的手，力气也轻轻的。 “你不怕我是坏人啊？”云意棠有心逗她，但没想到小姑娘认真的又看了他两眼，而后摇头。 “尊主哥哥是好人，尊主哥哥身边的肯定也是好人！”说着，像是怕云意棠又反驳她一样，急急露了底：“蘅儿闻得到，漂亮哥哥身上有尊主哥哥的味道哦，漂亮哥哥好香，但是在无妄城，这么香的人是会被大家给吃掉的……” 冷汗一瞬间顺着云意棠的背脊流了下来。 ----
第41章 百世之缘5 “蘅儿……你，刚才说什么？” 即使听得清清楚楚，云意棠还是有些不死心，他放在小姑娘手上的左手骤然间握得有些紧。 无妄城，那可是魔族的老巢，他曾经多次与魔界交手，自然知道这里是如何的血雨腥风，若是进了那时的无妄城，想要出去可没有那么容易。 虽上次自幻域回天界后听说了魔界自千年前易主之事，但他以为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却没想到……这无妄城却是真的从里到外变了一副模样。 当然，对仙族不善这个刻在基因里的本能看样子倒是还保存着。 蘅儿皱眉看了他一会，恍然大悟般笑了起来，对于眼前大人加大力气的手恍若未觉，反而俏皮地用食指挠了挠他的掌心。 手心传来轻微的痒意，因长时间使力而有些僵硬的手传来丝丝麻，他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歉疚地松了松手，但蘅儿已经顺着他蹲下来齐平的位置靠了过来，附在他耳边悄声说着话，像是在宣布什么小秘密。 “蘅儿说，是尊主哥哥保护了你哦。” 轻飘飘一句话，甚至比不得河道里的一瓢水重，却在一瞬间将云意棠砸得动弹不得，他像是忽然溺在了这里，强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五脏六腑，偏偏口鼻都被堵住了，让他连稍微呼吸一下都不能。 鲜明的窒息感却无意间让有些混乱的思绪豁然清晰起来—— 是那个吻…… 他惴惴不安的，耿耿于怀的那个吻，他甚至为了开脱而先入为主地认为那不过就是那人闲来无事开的玩笑，却原来，是为了救他吗…… 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提醒自己不要相信，但理智却把所有的不同寻常都摆在了他的面前。 眼中忽然露出凶光的正常人，以及他们在发现什么后无法抑制的渴望，还有……那时悄无声息融进身体里的暖流…… 它们各自孤立着，扮演着毫不关联的角色，但隐隐中却仿若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牢牢地将它们串了起来，一环扣一环地向他展示着这一切。 “蘅儿记得那城门的灯笼是不亮的啊……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滚蛋把漂亮哥哥骗进来的？！明明尊主哥哥还……” 蘅儿虽然嘴上没有遮拦，但还是乖乖地拉开了距离，她可不想一会被尊主哥哥记上一笔，她紧紧地皱着眉头，还没张开的小脸顿时皱成了一个包子，顾忌云意棠在，她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直至完全没了声音。 而云意棠却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蘅儿后面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耳边全都是她之前说得那句短短的话，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于事无补，为了维持冷静的样子只能一次又一次与内心做斗争，循环往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便是如此，蘅儿稚言稚语之后便将全副心神放在了花灯上面，点烛、开花、放灯一气呵成，在码头上跑上跑下不亦乐乎。 唯有云意棠眼神寂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尽心地陪着小姑娘玩了半个晚上。 直到蘅儿与父母归去，河中拂来午夜第一场清甜的风，云意棠这才惊觉，原来寂静的下游又只余下他们二人。 时不时还有几只河灯漂下来，那些微弱的光忽明忽暗，还原了黑夜里大河该有的沉寂，却将人类润湿的眼眸映得明明灭灭，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而少了几分平庸。 云意棠的呼吸跟着火焰跳动而缓缓拉长，半晌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一般，笑问： “上元佳节，河灯承愿，阿景许的什么愿，不知可否与在下说一说？” 他所问并不是要一个答案，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契机打破他们之间的尴尬氛围，而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对，急忙要改口。 而慌张抬眸的一瞬间，只见与自己近在咫尺的人眉头一挑，那双含笑的眼眸就直直看进了云意棠心里。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红色的灯笼发出来的光映在眼底，像是烧了一团火，初看时无他，但越深入越热烈，似乎要将所有误入者都燃烧殆尽，包括他…… 云意棠在这团烈火下无所遁形，他能感觉到火舌在拔高，在慢慢向他围拢，他清醒着却做不到推拒，只能看着自己一寸一寸被吞噬，从头到脚，一点不剩。 荒芜的干燥正要作怪，久旱的甘霖却终于不期而至，那团火在某些不知名情绪的浇灌下隐去身影，眨眼间又变回那抹没有生命的淡红。 青年弯唇一笑，旋即移开了视线，呢喃似的话语被离岸的风吹散，最后消失在平静的河水里，哪怕是很努力地去收拢，也无可奈何地遗漏了不少。 “嘘——河灯许愿是每个人和天的约定，说了，就不灵了……” 云意棠倒是被他这副认真的不行的模样逗笑了，从前看他一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样子，原来这种时候也会信所谓的天道。 笑过之后倒让云意棠心里放松了不少，他看着阿景认真的侧脸，有些话顺口就说了出来。 “……你怎么都不知道坚持一下？我不仅打断你，我还……”还差点误会了他。 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两人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阿景眯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来，无意识地搭在左手的关节上，轻轻摩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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