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不想走,其实,她一直有句话没能对他说出口,但是,她相信他是能明白的,有些话,说与不说重要吗? 只要彼此安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想着,她再次绽开了笑容。 真好。 她最后留在严决让眼中的,是一个笑容。 当光芒完全消失,诺言的声音还静静围绕在严决让耳边。 他听见了,她在和他道别。 这一次,便是真正的别离了。 她说,严决让,再见了。 再见了。 第128章 冥界 诺言消失了。 严决让触到一团空气,可来不及伤心,黑暗在他身边流逝,恍若时光倒退,一幅幅画卷在他眼前展开。 他脚下踩过千年岁月,忽然站在了一处战场,血月之下,身穿白衣的女子因为饥饿疯狂啃食将士们的尸骨,她满身血液,狼狈可怜,随后,一名男子出现。 他果然又看到过去了。 严决让往前,却融不进这个画面。 他只是个看客,是来自千年后的人。 他看着那女子和那男子对话,看到她撕心裂肺地质问那名男子,我有什么错!? 那名女子是离姬,严决让认出来了。 那么,那名男子―― 他身着白衣,银丝飘扬,仙气凌然,一双红瞳映着月色,一看便不是凡尘中人。 严决让当然不会忘记他的样子。 他这种姿态,严决让在水池底下见过,他的容貌分明就是老板,可他的神情却远比现在温柔,他的眼神充满悲悯,离姬的质问,让他也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这是老板和离姬的过去,原来他们的纠葛远从千年前就已经开始。 离姬是北国公主,那老板呢,他的真实身份又是谁? 对了,他好像记起来了,离姬曾经叫他,冥王大人。 老板……是冥王? 画面一转,严决让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地方阴气沉沉,潮湿又下着雨。 到处雾蒙蒙的,所见之处全是灰色。 严决让不知这是哪里,但心中不知为何觉得熟悉,仿佛回家了一般。 这种熟悉是刻在血液里的,沉淀了上千年的时光,来到这,他每个细胞都蠢蠢欲动,严决让好奇,向前走去。 这是一条笔直的小路,很奇怪,路上除了他没有别人。 走了一会儿,严决让看到前方长满了绚丽的花草。 鲜红似血的彼岸花,空中弥漫着阵阵花香,严决让忽然想起他曾在老板的家中看过一些书,书里有对冥界的介绍,说是要到冥界,首先便得穿过这条漫长绚烂的彼岸花路。 这是幽冥之路,魂魄一旦经过,不得回头,忘却前世,便到忘川。 本以为只是书中的想象,这会儿置身其中,严决让有种浓浓的不可思议感。 他往前走,到了岔路,一时不知如何选择。 三条路,他该怎么走? “这三条路,一条到忘川,一条到三途,一条入冥府。”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严决让回头,只见沈呈若在他身后。 他有些吃惊:“老板……?” 沈呈若敲了敲他的头,浅笑说:“不用奇怪,是我找你来了。” “这里……真的是冥界吗?” “我想是的。”沈呈若摘下他衣领上的一丝花瓣,淡淡道:“曼珠沙华只开地狱之路,剧毒无比,靠死灵的怨气浇灌,是一种只在彼岸盛开的花朵,你不小心点,沾上它,可是要出大事的。” 严决让看着他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还是,你已经想起什么了?” 沈呈若笑笑说道:“跟我走吧,我知道哪条路到冥府。” 严决让没说什么,只是跟着沈呈若往前走。 虽然他疑问许多,但他知道,也许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在前方,这种感觉很强烈。 行走在冥界中,严决让才深深感到,原来世上也有让魂魄安生的地方。 千万生灵死灵,在冥界都不会被当成异类,他们在这有各自的生活,住在自己小小的领域内。 冥界是灵魂的中转站,在这里,拥有福报的魂魄会开开心心去投胎转世,而造了孽的魂魄便会被打入炼狱,承受火烧冰锥之苦,有些魂魄不着急转世的,还可以在这过过小日子,稍微有点上进心的在冥界谋个职也未尝不可,冥界有街道和城镇,感觉这里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里对严决让来说是个新鲜之处,可越往前走,他心中的熟悉感就越强,甚至有些零碎的片段从他脑中不断闪过。 自己从来没有来过冥界,这是第一次,可沈呈若却轻车熟路,一次头也没有回。 直到冥界的雨越下越大,把严决让头发都淋湿了的时候,沈呈若才站住脚,不知从哪儿拿了一把雨伞出来,这伞古色古香,上面是动人的水墨翠竹,他把伞撑到严决让头上,替他挡住雨水。 而严决让这时生生打了个哆嗦,沈呈若勾起唇角说道:“冥界的雨阴气很重,你承受不了,容易寒气入体。” 严决让抬头,望着那伞,那伞在雨水的滋润下,翠竹显得更加灵动,仿佛真的一般。 那些雨水滴滴打落,竹叶似乎都活了过来,在风中轻轻摇曳,还有雨滴顺着竹叶尖流淌下来,这一切太过奇妙,严决让张着嘴,只觉得这翠竹惊艳无比。 终于到了冥府。 冥府的大门十分简单,一切也是古色古香,两只逼真的石狮子,一个烫金的牌匾。 严决让站在门前,也许是感受到了一种召唤,他的心蓦地跳得很快,几乎冲出喉咙。 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冥王住的地方?” 严决让问道。 “这是千年以前冥王住的地方,现在冥界与时俱进,可能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 沈呈若转头说道:“走吧,我们进去。” 严决让点头,随他一起踏了进去。 绕了几个圈,他们终于在冥府里见到了冥王。 也许因为这是幻境,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们,也感受不到他们,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在冥府里随意走动,而当他们找到冥王时,他正站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他面对着窗户,负手而立,只留一个修长的背影,他银丝垂下,有几缕被风轻轻拂起。 这时,严决让大惊。 他在冥王腰间看到了玉佩! 那枚方方正正,没有一丝纹路的玉佩,他从小戴到大,绝对不可能认错!可是为什么,它会在冥王身上! 之前没有注意,可此刻真正见到,严决让的心狂跳不止。 他该早些发现,那枚玉佩是他的,但更是冥王的。 千年前它就在冥王身上,它是一枚古玉,因为在冥王身上太久,吸取了世间最纯的灵气,所以才会拥有意识,修成玉灵…… 严决让震惊之时,脸也渐渐变得苍白。 他想起了许多事,都是些非常古老的记忆。 是他的记忆,还是玉的记忆,自己也分不清了,此时,他连自己到底是人是玉也弄不清楚,他只知道,他忆起了千年的时光,冥界只有黑夜,没有白昼。 无数个夜晚,他守在冥王身旁,陪着冥王处理各种冥界的事,冥王第一次离开冥界,就是为了离姬。 她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怨气,这让冥王吃惊,无法忽视,他欲度化离姬,却失败了,面对离姬一次次质问,我有什么错,冥王第一次感到迷茫,他生来就是神,不是鬼怪也不是怨灵,他在冥界不知待了多少年,一切都按冥界的规矩办事,好人轮回,坏人入狱,他从来没有想过,人世间的对错,究竟该如何区分。 离姬生前没有做过一件坏事,死后却因执念太重,加上战场阴气和养尸地的滋养成了六道外的僵尸,僵尸不入轮回,本可直接消灭,但离姬死得太惨,冥王动了恻隐之心,没想到,是他的不忍纵容了离姬的杀戮,她为了填饱肚子,开始吸食无辜人的鲜血,她执念太深,力量巨大,是当时天地间唯一的妖尸,冥王度化她不成,非常失望,最终,他将她封印在棺材中,下了符咒,要她永生永世不得出棺。 他可以让她身死魂消,灰飞烟灭,可他忘不了她最后绝望时的样子,还有她看他时的眼神,她是妖尸,流下的全是血泪。 直到封印,冥王也不能给她一个答复,她错了吗?还是他错了? 他不杀她,便是想找出这个答案。 他想知道,错的是他们,还是这个世界。 他每日接触那么多冤鬼,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为何会成为冤鬼。 人与鬼,不过生死一线,人们怕鬼,是因为鬼有执念,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人就不会吗? 比起鬼,人的执念更深,有时,手段也会更加残酷,往往因为一己私欲,牺牲他人也在所不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可如果不论生死,人与鬼的区别,又在哪儿呢? 离姬错了吗? 她只因太美,只因拥有了南王的爱,就被妹妹,被所有人视为妖孽祸水,她被大火毁容,惨死战场,她想报仇,错了吗? 严决让深深地看着冥王,他近在眼前,却与他隔了千年的时光。 他一直陪伴着他啊,冥王所有的想法,心情,他全都知道。 沈呈若侧目看着严决让,只见他脸色苍白,身体轻颤。 他知道严决让什么都想起来了,就像他一样,从经过那片灿烂的彼岸花路,就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 窗户前的冥王幽幽转身,他有一双深邃的红瞳,此刻里面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有个习惯,心情不好时便会将那枚古玉放在手中把玩,古玉质地温润,边缘处早已被冥王修长的指尖抚得圆润光滑,绽放着更柔和的光泽。 一对少男少女走了进来,冥王走到桌前慵懒地坐下,他轻抚着那枚古玉,轻声问他们:“你们是由人变成的阴差,如果可以,你们还想变成人吗?” 少男少女互看一眼,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噗通就跪在冥王面前了,一个个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不要啊大人!我们做错了什么都可以改!千万不要让我们再去当人了!我们愿意永生陪伴大人,那个那个,肝脑涂地,誓死相随!!” “……” 冥王被这番豪言壮语惊着了,僵硬开口:“我就是随便一问,你们的反应这么大,就像蛇精病。” “大人。”穿黑衣的少年哭唧唧:“虽说人是万物之灵,但我们前世做人已经做够了,尤其在这冥界,看多了那些死人,就算大人惩罚,我宁可变猫,也不要做人!” 白衣少女狂点头:“我也是我也是!猫变不成,我愿意做鸟,反正不做人!” 冥王冷冷地鄙视他们:“猫和鸟都是优等胎,没有足够的阴德,你们想投就能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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