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鸣都尉抗议地“咕咕”两声,趾高气昂地和他对视。 他们连长鸣都尉都丢下了。 祁九辞颓然松手,司星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闷闷咳了两声,道:“他们能跳进去,定然有脱身之法,仙尊不必挂怀。” 祁九辞目光投向广袤无垠的翻滚黑水,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楚晏清拖着砚书跳进苦海之后,周身开始奇异地冒起了不断上升的气泡。 砚书闭着眼,逐渐沉没。 楚晏清将砚书向上捞起,冒出水面。 “醒醒。”楚晏清拍了拍砚书潮湿的面庞。 祁九辞的身影已经很远了,他竭尽全力将砚书拖起,不至于他沉落。苦海之水翻滚,一个大浪拍来,险些又将他拍翻过去。 “该死。”一向好脾气的楚晏清难得低骂了一句:“凤鸣你小子最好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害我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差点死在路上。” 说着,他低声念了句剑诀,腰间长剑腾空飞起,驾着二人逐渐西去。 耳边是轰隆滚滚闷雷,触目所及九万万雷川,将正片灰黑的天际映得亮如白昼。 佩剑平稳飞行于半空中,忽地,一阵滔天巨浪猛然掀起,直直向二人落下。 视线尽头,一人白衣胜雪,缓缓转过身来,狭长的凤眸中寒光闪烁。
第47章 桃源(1) 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 那滔天的浪花顷刻间将二人吞没,楚晏清勉强稳住心神,捏了个剑诀,便又溯流而上,一路扶摇,终是破开万丈波涛。 再看时,铺天的雷川已然止息,前方柳暗花明,自是另一番世外桃源。 楚晏清带着砚书缓缓落地,他强拖病体,又耗费诸多心神,此时已然是强弩之末。额上冷汗涔涔,他颤颤吐了口浊气,想要站起身来,刚一动,牵扯全身的疼痛瞬间扩散,几乎在霎那间脸色一白,眼前一黑,又跌坐了回去。 不远处坐落着悠然村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此时已近日落,残阳斜照,如血似火,堪堪洒落在这一方天地。炊烟袅袅升起,隐约有人声传来,娴静悠适。 “爷爷,有人来啦!”一个红衣胜火的小姑娘站在村庄前,见到浑身湿透的二人,忙冲村里喊道。 楚晏清抬眼看去,有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带着乌泱泱一大群人。 鹤发童颜的老人站定在他身前,和蔼可亲地笑道:“你们是世外的人吧?” 楚晏清一怔,艰涩开口:“世外?” “是啊,几百年没看到世外之人了,上一次还是两位自称晏清九辞的神秘人呢。”老人呵呵一笑,又问:“敢问小友名姓?” 按理来说,浮世三千,何来世外世内之谈。更何况,他所处的俗世有仙人鬼三界,万事万物有理有据,皆在天道的准则之下运行,各司其职,轮回转生,井然有序,这才应当是“世内”。 这看似全无依据,凭空冒出来的小小村庄,竟大言不惭将世内种种判为世外,而将这一隅之地视为世内。 未免有些荒诞不经。 他细细回味着老者方才一番话,这番话冲击着他千百年来奉为圭臬的“真实”,他恍然间转念一想。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真亦非真,假亦非假。真实中诞生虚妄,虚假中掺杂真实。说不定此时此刻,他所处的这一方寸之地才是万事万物之本源,而他所存在于的三界诸神,不过是真实之人的臆想。 思及此,他不由遍体生寒,忙问道:“还请问今夕是何年?” 老者一脸奇异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为何会有人提出这种问题:“昭宁十三年。” 昭宁......昭宁...... 楚晏清喃喃着,恰恰菩提被毁的那年! 他抬头,神色焦急:“请问你们说的那二人......来此地做了什么?” 谁料老者竟一脸讳莫如深,三缄其口,再不肯言。只吩咐村里的人带楚晏清回去好生休息。 夜半时分,四下寂静。楚晏清仰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漆黑的穹顶。 这里太安静了,虫鸣鸟叫,夜语人声,一概全无。像是置身于无尽的虚空,就连亘古的风声都消失一空。 近在咫尺的,唯有砚书平稳的呼吸声,方才让他感到片刻真实。 太诡异了,这个地方,连同整个村庄,都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苦海的尽头,不是天界白玉京城,而是个来历不明的小村庄。 这里人人安居乐业,各得其所。随日升外出,随月落归家,就像再寻常不过的村落,可偏偏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他披衣起身,在床畔呆坐了半晌,无声无息地出了门。 门外,是血海地狱,腥风血雨。白日里平静宁和的村庄变成了人间炼狱,群魔乱舞,百鬼夜行。 楚晏清定定地站在门口,不由骇然。 有一个穿着火红衣裳的小鬼正一步三颤地路过他屋门前,见他出来,缓缓转过头,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诡异地看着他。 “爷爷,有人出来了。” 闻言,整个村庄的妖魔鬼怪齐齐转过头来,面目狰狞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让你呆在里面,晚上不要出来吗?”为首的鬼怪青面獠牙,全然看不出白日里祥和的模样。 楚晏清后退了两步,在那些妖怪扑上来的瞬间“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靠着门滑倒在地。 门外传来一阵一阵的拍门声,还间杂着声声凄厉的哭喊:“开门啊......” 楚晏清勉强平复心绪,将门锁死抵住,心想怎么都不能给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开门。 那些哀嚎嘶吼到后来逐渐变成了此起彼伏,阴暗诡谲的笑声。 他此行本来是要去仙界将大巫那尊作威作福了数千年的傀儡给悄无声息地做掉,以期大大削弱大巫的实力,这样便有了一战之力。 谁想到传言中渡神渡仙的苦海之后,竟又是另一番光景。 楚晏清靠着门,面对漆黑如墨的浓重夜色,就这么听着门外的鬼哭狼嚎,睁眼到天明。 天亮之后,一声鸡鸣声响起,那些骇人听闻的声音终于消失,天地又重归寂静。 砚书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他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睁眼就看到了靠在门前昏昏欲睡的楚晏清。 “公子?”砚书还有些没睡醒,声音也闷:“你怎么在那睡,这不是有床吗?” 楚晏清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砚书正对上那张形容枯槁,憔悴不堪的面庞,心下一惊,几乎脱口而出道:“公子,你一夜没睡啊?” 楚晏清顶着满眼血红,困得几乎头点地,砚书的声音也似有似无的。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腿麻得厉害,下一瞬,颓然倒地。
第48章 桃源(2) 百丈苦海,九万雷川,一瞬之间,夷为平地。 世人皆知罗刹仙尊仙力浩瀚,可移山倒海,却无人知晓其竟有震天撼地之能,令江河日月都为其失色。 当司星看到苦海之水倒灌入空时,终于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身为罗刹手可遮天的强悍之处。 可上天入地,穷极四荒,那人的身影仍遍寻不得。 长鸣都尉第一次和砚书分开,一直不安地来回踱步。忽地,头顶响起祁九辞不辨悲喜的声音:“你应该有办法找到他吧。” 长鸣都尉愣了愣,耷拉着的鸡冠陡然昂起。 趁着楚晏清沉睡的间隙,砚书出门逛了一圈,对这世外桃源赞不绝口。 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别有一番雅致之景。 间或有稚子顽童缠着他,向他讨糖。 砚书忙捂紧了怀里的糖,一溜烟儿地跑了。只剩下几个孩童面面相觑,最后齐齐嗤笑一声:“小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砚书沿着林间小道一路往前走,纷纷扬扬如雨般的桃花飘卷落下,沾了他满头满襟。 “这位小友,从何而来啊。”一名垂垂老矣的老者迎面缓缓走来。 砚书停住了脚步,道:“您应当见过我家公子。姓楚,名晏清,我是他的仆从,叫砚书。” 听到这个名讳时,老者显然愣了一愣,随即是更甚的笑意:“原来如此,幸识这位小友。烦请代我向你家公子赔个不是,昨夜多有惊扰。” 砚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老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迷迷糊糊地应下了。 老者意味不明地对他一笑,这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向桃林深处走去。 脚下是溪水潺潺,清可见底。砚书看着老者离去的方向,忽地一阵清风渐起,脚底不由升起一抹凉意。 楚晏清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反反复复做一些似幻而真的梦,有时是他作为瑶台仙神的那些年,有些又是他作为仙官的那些年。楚晏清惊觉,自他渡劫归来到菩提覆灭的那段回忆一片空白,像是被人凭空挖去了一样,只要稍一想起,便隐隐作痛。 砚书小声嘀咕的声音萦绕不绝,像只吵闹的雀儿,扰得楚晏清不得安宁。他总算知道了为何祁九辞不愿把砚书带着,大抵是因他太过跳脱,有时惹人心烦。 楚晏清在砚书滔滔不绝的抱怨声中睁眼:“闭嘴。” 砚书静了一静,取而代之的是喜极而泣的拥抱:“公子你终于醒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快闷死了。” 楚晏清快被他闷得喘过不气来了,他定了定心神,把砚书扒着他的手拍开,道:“我还活着,不是死了。” 砚书殷勤地端茶送水,见楚晏清稍稍清醒了些,便一股脑地将自己的疑惑已久的问题全扔了出来:“公子,这是哪啊,怎么这么多奇怪的人啊?我问如今是哪一年,他们竟然说这是昭宁十三年。这不扯淡吗?” 楚晏清安抚着他:“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冷静一下。你问的这些——” 砚书期待地看着他。 楚晏清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我都不知道。” 砚书又没精打采地耷拉了下去。 “这里不宜久留。”楚晏清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面前墙壁的小窗上。 他像是自言自语道:“毕竟隔墙有耳呢。” 砚书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战战兢兢地问:“那要如何是好......” “哦对了。”砚书猛地想起来,对楚晏清道:“方才有个奇怪的老人托我想公子你问号,他说,昨夜无意叨扰,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楚晏清闻言,眸光微动,下一瞬,消失在了原地。
第49章 血海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砰——”,巨大的声响之后,面前的墙壁骤然倒塌,尘雾飞扬,模糊了楚晏清阴晴不定的面容。 倒塌的墙壁之后,一个红衣小姑娘和一个耄耋老者畏畏缩缩地抱着头,蹲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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