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她,相柳在一旁看得也是心中惊涛骇浪。顾润与天官用膳时,是偶有赐食以示亲近,但亲手喂……别说见,想都不敢想。 何况她喂完也不净筷,自顾挟了几丝蟹肉,蘸碟入嘴。 水宴以手掩唇,小口咀嚼着,抬眼悄悄瞥顾润。后者端坐着吃蟹肉,没一会儿就空盘了。 “味道不错,”顾润用手帕擦拭唇角,“你会的还挺多。” 水宴眉开眼笑:“你若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做!” 顾润勾唇:“琐事有侍婢,你愿做来消遣无可厚非,但心思要多放到公务修炼上。” 谈话间残羹已被拾掇干净,顾润翻开奏折,水宴就开始为她磨墨。 相柳:“…………”那我站这里干什么。 顾润似乎猜透他所想:“你去看着点青归。” 相柳垂首称是,默默退下。 除了远远候令的两个仙婢,树下就只剩顾润水宴二人,偶有绿萼飘落案上,还没等顾润动手,水宴就先掸去了。 顾润处理公文时格外专注,目不斜视,耗墨极快,水宴时不时便要研墨。 她没做过这种事,将砚台挪到案边,顾润穿着外袍,抬手时广袖便逶进了砚台。 “呀!”水宴惊慌地抬起她的手,“沾到墨了!” 她试图用净衣诀祛除墨渍,却不见效。 天庭御墨来自蓬莱,原料皆为万年神松,光泽细腻,一点如漆,千年不褪。 “无妨,”顾润道,她脱下袖袍,递给仙婢,“扔了便是。” 水宴终于明白为何相柳和木青归磨墨都站在顾润侧边了……可她就是想离顾润近一点啊。 “七公主还赠了我两匹云锦鲛纱,”水宴小心道,“我做一身新衣赔给你。” 顾润叹息:“说了无妨,你何必计较得这样清楚。” 水宴咬着下唇,目光有些飘忽:“我已经裁剪了……” 顾润执笔的手一顿:“你倒是先斩后奏……不过你如何知道我的尺寸?去天衣司问的?” 水宴小声道:“照着你在人界时穿的衣服裁的。” 顾润这才回忆起,她们从人界回来时自己便换了衣服,那身人间俗衣不宜在天界穿着,自己要丢,被水宴要走了,说是聊做纪念。 ……总不至于那时便想着要给自己做衣了吧。 有的事不可深想,水宴睁着一双盈润杏眼望她,满是期待。 顾润嘴莫名有些干,匆匆端起茶抿一口,点头:“都随你。”
第32章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10 以水宴的风格,会为她做什么样的衣裳并不难猜。 碧虚御府里,顾润头疼地看着架上青绿直裾和赤橘袍衣,兀自扶额。 “不好看吗?”水宴打量着。 顾润:“……倒也不是,我在想哪种场合可以穿。” 水宴认真道:“你随时都可以穿。” 顾润无奈一笑。 或许是在自己寝宫的缘故,水宴并无拘束,问起自己一直好奇的事。 “除了人界那次,我从未见你着女装……你是不喜欢穿?” 顾润踟蹰片刻,慢慢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母后也会为我缝彩裙挽花髻。后来开始习武练剑,裙袍多有不便,帝父便不许我穿女装了。” 这是几万年前的过往,顾润以为自己早已淡忘,可突然谈起,她发现自己还能回忆起那年的凌霄天武场,母后一针一线为她缝的红裙,在帝父不满的目光里化为灰烬。 她当时还没手里握的剑高,霖天帝却嫌顾润的发髻妨碍其出招,命她撤了花簪只用丝带束起。 此外新立“三不得”——不得穿华而不实的衣裳,不得挽累赘繁复的发髻,不得佩招摇艳丽的首饰。 她用手背擦掉眼泪,哽咽着换上灰扑扑的束袖男装。 那些下摆逶迤、绚丽多彩的仙女裙,她再也没穿过。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她不能穿,让帝父见到,便是抗旨。 日久天长,衣橱里再也不见一件裙袍。 顾润垂眸,掩去眼中不合身份的脆弱。 水宴抿唇,寝宫内没有侍从,她便亲自为顾润更衣。 “其实你穿什么都好看。”水宴轻声道,“六界当中,你是最好看的。” 顾润抬眼,视线不期然与水宴对上。 只消一瞬,两人不约而同移开目光。 寝宫内落针可闻,水宴为其穿上素纱禅衣,裹缠龙纹镶珠银丝腰带,佩上流苏玉坠与丝绦挂件,将褶皱捋平。 她后退两步:“看着倒是合适……你感觉如何?可有需要改的地方?” 顾润摇头。 像这样姿容耀世、身量清瘦又气质出尘的女子,没有不好看的道理。何况顾润平日穿衣以稳重深色为主,乍然换这样一身靓丽色彩,连带那股疏离感都淡去许多。 水宴看得有些脸红,咳嗽一声:“我再为你换个发式。” 也不管顾润愿是不愿,强行摁着人坐在铜镜前。 除簪卸冠,一头如瀑青丝倾泻而下。顾润的头发柔如锦缎,随意撩起一缕,轻易便从指尖滑落。 水宴梳得认真,偶尔目光掠过铜镜,就发现顾润一直在看镜中的她。 寝宫内烛火通明,水宴匆匆别开视线,手上忙碌不休,很快给顾润堆出个满头珠翠的云鬓。 她从未见过顾润这样柔美打扮,感觉指尖发烫,心里有什么满溢出来。 从头到尾顾润都极其配合,她摸了摸头发,有些好奇地晃动脑袋,险些被步摇砸脸。 “看来帝父不允我穿戴珠翠,确有考量。”顾润笑道,“带这千斤重,走路都得万分小心。” 水宴不太高兴:“那是他什么都让你做,才逼得你风风火火。” 顾润瞬间抬眼,看向水宴:“不可妄议天帝。” 水宴自知失言,撇嘴,自顾拿起粉盒,试图给顾润脸上做些修饰。 可端详半天,发现这张脸着实无可挑剔,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绛,冰肌玉骨、明眸善睐,端得是秀美无双。 “好了?”顾润道,“心意已领,时候不早了,你……看够了便替我卸下。” 显然,她今夜来碧虚御府任由水宴摆弄这通,只为了其赔衣之愿。 水宴哪里看够,她一辈子都看不够,借口要给她描花钿拖延时间。 笔毫吸汁,她轻轻抬起顾润下巴,一点红脂落在眉心。 她们离得好近,水宴居高临下,看到顾润浓密眼睫微微颤动。 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水宴手略微发抖,强迫自己稳定心神。 最后一笔落下,她迟迟不动,顾润也不催促,只是仰首静静看她。 水宴被那温和目光蛊惑,心中一片空洞,拇指不受控制地,从下颌一点点移到两瓣红润薄唇。 顾润微微挑眉。 她迫切需要什么来填补,水宴低声道:“你若觉得我错了,就降罪吧……” 她俯身闭眼,将颤抖的双唇印在顾润嘴角。 比指腹触摸到的更加柔软,水宴只是轻轻贴着,却觉得心里那片空洞越来越大,酸涩一点点漫上眼眶。 她缓慢后退,拉开同顾润的距离。 下一刻,顾润扣住她双肩,再度将其拉下,轻轻吻去她的泪。 水宴泪眼婆娑,看不清顾润神色,只觉得颊边温热,如此轻易抚平痛苦。 “你……”她攥住顾润领口,哆嗦地问,“你……你亲我做什么……” 顾润用衣袖拭去对方斑驳泪痕,轻声道:“那你又为何亲我?” 水宴紧紧抓住她的手:“我喜欢、我喜欢——”她实在语无伦次,怎么都说不完整。 顾润耳尖微红,低声道:“我知道,我也一样。” 她摊掌,露出一根红绳,认真给水宴系上。 水宴陷入莫大的狂喜与惶恐,几乎站立不住,慢慢滑跪在顾润身前,将对方手掌一次次贴上脸侧,呢喃道:“我是不是……又在做梦……” 顾润抚摸其鬓角,俯身在水宴额心烙下一吻:“我不会辜负你。” 水宴伏在她膝头,哽咽不休。 ………… 木青归总觉得,水宴在自家长姐跟前越来越放肆了。 顾润教她剑术功法时,水宴练不了几招就开始嫌苦叫累,耍赖般倒在顾润身上。 木青归在旁幸灾乐祸,等着看水宴笑话。毕竟他和二哥若是这样柔弱不堪,定会被好一顿训诫。 可是顾润只是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说那就歇息一会儿。 木青归皱眉,觉得不太正常。 他还发现,水宴在洄颂神宫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许多次用膳时候都不懂回避,竟敢和顾润同桌而食。 就差没同寝了! 简直大逆不道! 木青归觉得顾润对水宴太过偏爱,终于寻了个她不在的时间,进到顾润寝宫告状。 他痛诉水宴这些时日里的嚣张行径,想起一件事,脸都气红了:“此人心术不正,竟敢肖想我二哥!” 顾润抬眼:“关烽儿何事?” 木青归委屈道:“我见她言行放肆,前日训了几句,她竟让我注意态度,说日后不定还要叫她一声嫂嫂!” 这不是肖想二哥是什么! 木青归当时就被气得七窍生烟。 他以为顾润能感同身受,结果对方听了,只是耐人寻味地笑了笑。 “长姐!”木青归跺脚。 顾润将书卷新翻一页,悠悠道:“你管那么多呢。” 再是点化之灵,再有教化之责,这态度也实在太偏袒了。 木青归心里冒酸泡泡,顿觉自己地位岌岌可危。 他转身,不经意看到顾润床头立的一盏天灯。 样式很常见,是人间佳节最爱燃放的那种,只是上面画着顾润……虽然穿着打扮没见过,但那张脸他不会认错。 “凡人里居然有人能把你画出原貌的。”木青归瞬间被吸引注意,径直走过去拿起。 顾润起身斥道:“别动。” 天灯已经被木青归转了个方向,露出朝向床头的、巧笑倩兮的美人面。 他登时愣在原地。 顾润握紧书卷,听到木青归呆呆望着她问道:“凡人为何会把你和水宴画在一盏天灯上?” 顾润避而不答:“放下,出去。” 木青归刚踏出门槛,大门就在身后合上了。 莫名的,他有点慌,六神无主地走回栾庭,半路撞见一个高大身影。 另一种惶恐爬上心头,木青归匍匐跪地:“儿臣拜见帝父。” 霖天帝居高临下睥睨他,微微皱眉:“润儿助你突破的?” 他都晋神君境这么久了,他的父亲却才知道。 木青归仍跪在地面,低眉顺目:“是。” 片刻,他听到霖天帝淡淡开口:“行止无端,成何体统。” 木青归额头贴地:“儿臣知错。” “知错不改,只会给你姐平添麻烦。”霖天帝拂袖而去,走前冷冷落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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