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梁弘毅板着脸,厉声道,“学堂讲的东西都进了狗的肚子不成?到现在还分不清九尾妖狐崽子和普通狐狸崽子?” 弟子战战兢兢道:“可、可是大师兄,那只小狐狸没有九条尾巴……” 梁弘毅气极反笑:“有九条尾巴能化人形还会傻乎乎跟着你们走?现在人家拿着证据来讨,你总不能拿狐狸毛给人变只活狐狸出来吧。” “这、这个……” 两个弟子正值调皮捣蛋的年纪,被梁弘毅责骂一顿,面面相觑好半晌,硬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只听一阵模模糊糊的抽噎声,似是有个弟子咧着嘴巴在外头哭。 妖族多少会有些排外心理,九尾妖狐族是群居妖族,护短乃是众所周知。 这两个小弟子拐了人家的小狐狸,见着玲珑好看,心中喜欢得不得了,便要弄回来当宠物养着。可若说好生养着不打紧,偏还弄丢了不见狐狸影,不就要让九尾妖狐族心中隔阂,想他们既不靠谱又不肯负责任。 因而,两个小弟子被这般严厉苛责,定要心中难捱。 —— 院内。 处在人家的地盘,先不谈别人相不相信,就算相信,想要封闭个消息和口舌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荀锦尧二人自不好对外求救,只默默听着,理顺了思绪。 荀锦尧摇头,颇有些无奈:“梁道友真是……凶还是他凶,也不喜欢顺着门下师弟妹。” 娄念悄声道:“他这种,该是相当讨人嫌的?我可不喜欢他。” 荀锦尧却否认:“他凶归凶,但据我了解,门中弟子大多是尊敬他的。” “是么?”娄念扬了扬眉梢,不置可否。 “个人有个人的风格,”荀锦尧笑说,“那两个小弟子分辨九尾妖狐有误,确实不对,他骂得狠不假,实际也是想给他们长长记性。” “行了。”梁弘毅在外头皱着眉撵人,“那九尾妖狐又不是死的,进来了到处乱跑,你们就是看见了也未必指得准,都赶紧回去罢。” 几个弟子纷纷应声,门前杂乱脚步声逐渐远离。约莫沉默了几息时间,外头才再度有了动静。 梁弘毅迎着来人,毕恭毕敬唤:“师尊。” 莫凌走上前来,只身挡在门前:“九尾妖狐的事情我听说过了,不止他们,你也不必再找。后山此地,我亲自负责。” 梁弘毅一愣。 后山的地盘可不小,更何况要找的目标只是只连人形都化不了的九尾妖狐,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若钻去了山洞树洞等隐蔽的地方,饶是莫凌也未必好找。可莫凌偏下达了这么个指令,是作何打算? 见莫凌不似动摇,梁弘毅只当是师尊有独特的法子,没有提出质疑,说道:“明白,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事情……” 梁弘毅大致阐述后,莫凌道了个:“你看着办。”随后似是与人交代几句什么,院门接着被人从外推开。 门后显露的是莫凌的身影,梁弘毅已然离开。 “……” 莫凌站在门边,以一种探究的眼神向二人打量。 荀锦尧短暂未出声,突而有某种思绪浮现——煞罔在外素来拿捏得好扮演莫凌这一人格的度,与不很相熟的修者之间不存在顾虑,可在私底下与关系亲密的修者,极有可能会露出一些马脚,为求避免,只能尽量减少与之见面的时间。 而这些亲密的人……一定包括梁弘毅。或许可以从中挖掘挖掘…… 荀锦尧暂且把此事默默搁下,身后传来娄念微冷的声线。 “怎么,来叙旧?” 煞罔不急不缓走来,反问道:“你我之间的叙旧……你想回味一下曾经父慈子孝的友好相处模式?” 娄念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你若有一星半点的自知之明,也该知道那是两相为难的惺惺作态。” “这话说得多么见外?”莫凌笑道,“你孟阿娘肯收留你,我自不会在她的照拂下苛待了你,也不介意视你如己出……可你呢?” 他神情一瞬收敛,严正道:“你想想你都做了什么?叛变,引导,杀戮,强夺……你破坏了整个魔界的秩序。”他一条条数落下来,面上有些遗憾,“我与你孟阿娘教导不利,合该送你去安梦冢中好好反省一年半载。” “送,现在就送。”娄念漫不经心道,“否则你便不要与我耽误时间,如实交代你抓我回来想干什么,方便你,也方便我。” 莫凌颔首,认同道:“你的提议还不赖。” 娄念抬了下下巴,是在示意对方继续讲。 “还是这般讨人嫌的性子。”煞罔连连摇头,手在半空虚抬,一把刀凭空显现,被他握在手中,“你说我想干什么?” “锵啷”一声,莫凌将碎骨刀拔出了鞘,大笑道:“当然是再来捅你一刀!” 荀锦尧旁观,闻言心中蓦地一惊。 ——太不对劲,这是什么情况,怎得话不投机就要直接捅刀子了?!
第121章 你还要不要我 鲜血打在花朵的蕊,脆弱而血腥的美感,在窗框上逐渐风干。 娄念身上的碎骨刀诅咒并未解除,一旦遭受适量刺激,诅咒仍会如期发作。但毫无疑问,寒天玉不在身边,凭娄念如今的状态,想要平安度过诅咒发作期,无异于痴人说梦。 幸也不幸,煞罔作为碎骨刀持有者,能以随心所欲调控碎骨刀诅咒的每一处细节。 血煞气积累,致使碎骨刀诅咒发作的关键,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煞罔却能凭靠碎骨刀的引导与吸收,反过来降低受害者体内煞气的总量。 按理来说,煞罔有更好的、不会伤人的方法,可他却选择以碎骨刀毫不留情捅穿娄念的胸膛,缓慢抽刀,笑说:“坚持坚持,小子,再多活几日的时间。” …… 制约二人在此地的,不只是娄念断裂的灵脉,和与飞鸿宗不相上下战力的缺失。荀锦尧想,至关重要的,从来都只是走到天涯海角也摆脱不去的碎骨刀诅咒。 时值夜深人静,天色沉沉,院内风卷枯叶,声声萧瑟。 荀锦尧独自倚靠在长廊角落,低眼转动腕上铐环。他曾问过谢宇斌解咒相关的问题,得来的答复是…… “本该消失的人与刀回来了,你觉得解决方法是什么?” “……”让他们中至少一员真正消失,对吗? 二者实施可能性不高,此事为难,而后…… 突然荀锦尧眼前一花,看见一大团雪白从不远处的草丛飞速掠过。 “?”什么东西?? 荀锦尧眨眨眼睛,定神再去看,不远仍是无边无尽的漆黑。 ……错觉吗?略一思量,荀锦尧轻声迈步,行入浓深夜色之中,寻觅下一个静谧无人之处。 无论怎样,他一直都清楚——唯有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才叫主动。 —— 近两日,入了冬的空气越发干冷,荀锦尧格外喜欢跟娄念窝在一块儿。 感觉肩侧倚靠过来的重量,娄念睨去一眼,说道:“我觉得你在把我当火炉子用。” 荀锦尧刚要合眼小憩,闻言笑得睫毛簌簌,逗他道:“你不就是个点着苍焰的小火炉?等夏天一到我嫌你热就不要你了,跟江萍领主招呼一声,让他带你一块,在觅香楼里给人烧几个月烤鸭,冬天转冷再要回来给我暖着。” “哦,懂了,”娄念收回眼,翻了页他随身带着的故事书,空出的一手与荀锦尧十指交扣晃了晃,“阿念一则用来暖床,二则用来烧烤鸭,其余便再没了用处。是也不是?” 荀锦尧移目看娄念神情平淡的侧脸,抽走娄念手底下的故事书:“漏了一条你却偏不肯说。” 娄念摊手无辜道:“阿念哪里敢乱说话?若是说得不好,岂不是连暖床的活计都谈不上了?” 荀锦尧不禁笑道:“那不行,我怕挨冻,你可一定帮我好好暖着。” 娄念瞟着他,不置可否。 ……小样儿,这意思怕不是要根据荀锦尧下一句答复来做决定了。 荀锦尧心中腹诽,随手翻了翻手里的故事书,内里的黑白插图花里胡哨:“我只是想,茫茫人海万千,细微偏差便可能错失相见的缘分,万幸你我珍惜把握,不曾留有遗憾。所以嘛……” 荀锦尧话音微顿,将娄念的故事书倒扣在桌:“第三则是来此世间,得遇一人,能以体会两情相悦之幸事。” 相处日久,荀锦尧早拿捏得稳稳的,他这小相好对外再是潇洒威风,本质无非就是个年纪大点的男孩子,维持情绪全靠哄和宠,此话一落,果不其然见娄念唇角微挑,明显愉悦不少。 荀锦尧于心中无奈笑叹,着实喜欢对方不足为道的小别扭,将故事书推回:“接着看你的书罢,你这两年定是涉猎甚广,看的内容已是我从未听讲过的了。” 娄念却道:“这还真不怪你见识少,民间的闲杂书,月月层出新花样,总也看不完的。” 他拿回故事书后并未继续翻阅,一点点往里卷着书的边角,过会突然小小声地问着:“如果阿念没用了,你真的会不要阿念吗?” 荀锦尧乐道:“玩笑话你也往心里去?我以后怕不是要在你面前多多慎言了。” 娄念摇头,倾身过来,手臂圈上荀锦尧的脖颈,脸埋在荀锦尧的颈窝,声音闷闷道:“阿念如今只是空有其表的漂亮花瓶,要是被阿尧嫌弃没有用了,可怜的阿念该怎么办才好呢?” 感觉颈边温热吐息,荀锦尧微微一愣,突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无心一言放在曾经便罢,可现如今,二人处境受限诸多,很轻易就能把人小小吓唬一下。 “我自己也不会习惯。”娄念低低道,“上一次这样无能为力,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好多年前的闭月城,娄念和朗如两人尚还年幼,一个只有外婆照料,另一个亲爹许久没回来过,身世经历多少相似,打小玩在一块,如亲兄弟一般,关系处得自然好。直到火烧闭月城那日,侥幸活了下来,仍是相依为命的。 空城这种地方,最缺的不是住宿之所,而是食物和水。那时的娄念已是魔修,凭靠灵力周转,隔段时间不吃东西无非营养不良,却不至于饿死,但朗如不一样。 幸运的时候,有鸟儿飞来,他二人再是手不准,也能打下来一二三只果果腹。可就怕不赶巧,魔界嘛,本也不适合万物生存,鸟儿愿意来的日子远比不愿来的日子多。 这种情况,两个孩子中需要有人寻找食物——简单一点,当个猎手,像打鸟儿一样捕捉野外生物;困难一点,当个强盗,从活人手里争抢夺取。 他与活人厮杀搏斗,为了生存。 ……刻骨铭心的一段回忆,见证他是如何活下来,走到今天这一步,一日不能忘。 “阿念除了脸蛋一无所有,又变回没有用的阿念了……”娄念低着头沮丧道。
216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