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锦尧仔细看玉板上的图画。 画面内容连贯,像是描绘了上古时期雪麒麟大战幽冥虎的场景。二者中,雪麒麟神圣高雅,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强大威严与美丽并存。反之,幽冥虎则是张牙舞爪,怒目圆睁,极尽凶残与丑恶…… 很难说清是否在刻意丑化幽冥虎的形象。 “荀师兄,”装作不懂事小师弟的娄念笑盈盈问道,“为什么这里会有雪麒麟和幽冥虎呢?难道雪人族当真与上古神兽雪麒麟关联?” 荀锦尧:“这个么……” 修道界普遍认为,雪人族与雪麒麟之间的血脉关系只是传说,是真是假难以判定。娄念之所以问出口,是在试探领路雪人的口风。 雪人不假思索,立刻回道:“外界常传言道,我族乃是上古神兽雪麒麟的后裔,我族也有这份期盼,望能有此殊荣。可事实究竟如何,时候过去太久,我们也不知道。” 两人听明白了,这话是在潜在表明:不管事实究竟如何,雪人族希望它是真的,因此才会在族内传播信仰,给予族民自信与希望。 倒没什么问题,起码从字面来看,完全过得去。 整个广场,除却白玉板外再没有东西值得注意。两人随雪人从此处离去,过不多久,荀锦尧认定现在不会再有其他收获,索性斥责娄念太过贪玩、落下学业,以要撵小师弟回去修行为由,叫雪人把他二人送回自在阁。 —— 回去之后,荀锦尧听着雪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从屋门收回视线,说道:“这一趟跑的还是有用的,你怎么想?” 娄念回忆一下:“白玉板的问题自不用说,上面的内容,或者白玉板本身很可能与寒天玉有关联,只是相关情报不足,我二人推不出正确结果。” 他既说了“自不用说,”那就是还有其他问题。荀锦尧扬起眉梢:“你还注意到什么了?” “严格来说算是疑点,有一部分雪人很怪。”娄念道,“我发现这些雪人的灵力很古怪,硬要说的话……” 他微微蹙眉思索少许,断定道:“一个字,虚。有点虚的,很虚的……都有,反正就是虚,活像刚跟人打了一架来不及恢复。” 荀锦尧松了口气。早在刚进入雪人族聚居地,他就意识到这一点,只是当时时机不好,加上不好确认是否自己多疑,他并未说出口。 现在得来娄念同样的看法,荀锦尧道:“按理来说,雪人族在琅琊雪山定居,本就少有人或妖族打扰,战斗等必须消耗大量灵力的时候便不多。他们性子清寡,安居乐业,于修行一道没那么上进,修为大多不算凸出,恢复所需时间不可能太久。” “因此,从哪方面来看,他们的灵力状况都显得怪异。” “是这样不错。”娄念道,“他们这种灵力状况,要么如我方才所说,刚刚经历需要灵力大量输出的变故,再不然就是自身根基有损,恢复速度较之常人缓慢许多。” 荀锦尧道:“前者姑且不论,若是后者,他们为何会根基有损,又是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情,才导致直到现在还未能尽数恢复?” “难说。”娄念道,“先注意看看情况,若与寒天玉无关,装不知道便是。”
第80章 跟我还要什么节操? 领路雪人定与姚清衡汇报过什么,入了夜后也亏得天气合适,姚清衡亲自前往自在阁,诚邀荀锦尧二人出席雪人部族备下的晚宴。 雪人族的邀请必定推脱不得,荀锦尧与娄念达成一致,先顺着姚清衡的好意参与晚宴,等宴会结束,再想办法打探寒天玉。 琅琊雪山半山腰,雪人聚居地广场。 雪人们仅仅对外冷漠,族内却是和睦友爱,恰逢与亲友聚会的休闲时刻,自不会轻率错过。不断有雪人由广场外赶来,或携子女亲眷,或与友人并肩,前前后后填满了偌大的空旷广场。 篝火“呼啦”一声窜起两尺多高,周边霎时亮堂不少。雪人不喜火光、偏好低温阴冷的环境,该用火时却还是得用。不过一会时间,篝火周边已用木枝插上腌渍处理过后的羊腿牛腱肉,在火焰炙烤下滋滋冒着油光。 姚清衡领族内长老前来敬酒,矮小个头在其中尤为显眼,和气又带着几分歉意地笑道:“今夜小宴准备略有仓促,可那台子上呈出来的的歌舞戏曲都经了精挑细选,族人平素喜欢,演来也是驾轻就熟。二位都是见过世面的大宗门人,且莫要嫌弃咱们这儿小气寒酸。” 瞧他这副谦卑模样,荀锦尧忙拽娄念起身,以满杯酒相敬:“姚族长说笑了。我也不瞒诸位,有些东西在外看见的次数多了,再入了眼里,心里是要麻木的。反是今夜机缘巧合,眼前难得一亮,觉着还是这类沉淀部族底蕴的特色戏曲更值得一看。莫说小气寒酸,该是我二人不可多得的眼福才对。” 姚清衡笑着,摇头没有认,三言两语过后,领几个雪人原路返回。 荀锦尧坐回身,小声道:“我对雪人族的印象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没想到雪人族长比我预料中好相处太多。” 娄念笑笑,话音落得也轻:“没听过个子越小越人精嘛?那是个现成的,把这句话坐得实在。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一码事,”他微微昂了昂下巴,示意不远处围坐一圈的雪人,“他的族人不像他一般友好和气。” 荀锦尧循着望过去。 此言不假,雪人族民与他们并不相熟,加之性格使然,没有待外族友好亲近的习惯,虽不是刻意冷落他二人,但都下意识与他们隔开距离,没有随便接近的打算。 戏台上正演着《雪女探春》,很经典的雪人族传说,荀锦尧打小听过好几遍,看一会便收了眼来:“不妨事,你我本也不为单纯拜访,全当路过戏班子看场戏,也算闲暇放松。” 娄念基本没抬过头,将装了一半白酒的杯盏按进雪地里,似兴致缺缺:“想放松还看戏班子演戏?为什么不找个更好的地方安心睡一觉呢?” 他话里某种含义不言而喻,荀锦尧难免好奇:“你不爱看戏?” 娄念摇头:“不喜欢。” 察觉荀锦尧疑惑,他解释道:“你不知我小时候因为看戏挨了孟大小姐多少打。就用她那把扇子,‘啪——’地一声。”他对着脑袋比划一下,随之摊了摊手,“我的头又不是铁做的。” 荀锦尧瞧着娄念眼里闪动的委屈与真诚,像是在跟他无声宣告:“你一定要信我,我说的是实话。” 说来,娄念出门一趟,易容了张脸便算妥当,唯独那双被荀锦尧好意劝过几遍的特点极强的绯色眼眸,他全然不作伪装。 荀锦尧深感头疼,问他为什么。他摆摆手,瞅着一如往常,给出的理由也直截了当:“脸都变了,谁能凭双眼睛认出我,我把魔界拱手送给他。” “……”荀锦尧内心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要魔界,明面还得跟娄念认认真真分析如何才能与原貌彻底区分开来。 作为听者,娄念只管“哦哦哦”地点头应声,求教态度很是诚恳,问题很能问到点上,得了解答还配合作着恍然大悟状。 孺子可教也!他真是可认真了。 当然,如果他没在荀锦尧讲到口干舌燥的时候回一句:“太麻烦,所以还是不变了。”就更完美了。 被耍了的荀锦尧心情很是复杂,才知他是刚跟自己闹了脾气正倔着,意思摆明了:叫你得罪我,你说的越多,我越不听你的! …… 回忆罢了,荀锦尧笑了下,虽是无奈,却不自觉柔缓了声线:“仅是看场戏,孟大小姐做什么敲你呢?” 他语气有哄人的意味,娄念就得寸进尺朝他凑了凑:“因为她硬要领我去看戏呀。像这样……” 娄念清清嗓子,换了种语气,模仿孟薇雪从前喊他,带着种嫌弃与不耐:“半大的死小鬼懂什么好看不好看?带你去你就把自己收拾妥帖一道跟着,成天在自己院里待着不挪窝,不拎出去瞧瞧,还以为我不知不觉养死了人。” 他说的有趣,荀锦尧捺不住发笑,又嫌他离得太近,吐息间撩得发丝微动,将他向后推了推:“孟大小姐待你倒是素来嘴毒。” 娄念反应迅速,往后一闪没让他碰着,转手抓了把雪砸他:“你又推我,你待我也不好。” “……”荀锦尧躲得再是及时,身上也落了些细碎雪花。他随手掸了掸,不见异常找理由道:“大庭广众,有伤风化。” 娄念偏着脸颊看他动作,闻言一怔,掀起嘴角笑了:“私下可以的意思?” “我没那个意思。”荀锦尧补充着,“私底之下,有损操守。” “哦,操守。”娄念的表情转变得不屑。 “话说回来,你怎得不爱看戏?”荀锦尧强行转移话题,“我见你看故事书也算用心专注,较之书本,戏曲不该更为生动吗?” 娄念轻轻笑了声,知荀锦尧的用意,还是顺着话接道:“最初许是类型的问题吧。” “什么类型?”荀锦尧问。 “孟大小姐的品味我理解不了。”娄念看着荀锦尧的神情认真,“她尽爱看那些爱憎别离,过程特别艰难的。非但看,还要反复看,领着我和我发小看个一二三四遍。” 他抿了抿唇:“我真不懂那有什么好看,看着憋屈,再不然犯困。也就我发小能强打着精神陪她看。” 荀锦尧听明白了:“留下不好的回忆,如今就不愿看了?” “差不多吧,我对这东西没多少好印象。”娄念心不在焉应着,突而想起什么,不大愉悦地拧了拧眉,“再不然跟一群魔修待在一块,赶巧就看一场香艳大戏。那群人看半截撸起来就算了,还盯我……烦死了窝一肚子火,抠他们眼睛都嫌脏我手。” 末了他冷笑出声:“后来干脆谁惹我我烧谁衣裳,帮他们连皮扒干净了,办事也方便。” 连皮。那就不是单纯的办事了,烧狠一点怕是办丧事了。 荀锦尧心中暗诽,想起什么忙问:“煞罔魔尊既是不爽于你,你该不会因此被煞罔魔尊揪着计较?” “小事儿,我有经验,注意点不索人命就行。”娄念顿了顿,“弄死了确实会有不小麻烦。” 荀锦尧顺着想想,没再多问,只觉那会的娄念年纪不大,倒是受尽了压迫。他安慰一句:“艰难的日子已去。” “是过去了,”娄念勾唇浅笑,手指戳进雪地里划出一长条轨迹,“下贱玩意早被我逮着一个个烧了,化灰的时候蛮解气的。” 他应是用了点灵力,手指划过的地方不见积雪涌出,只余一线凹陷的空缺。 荀锦尧心觉他还是记仇,回忆起二人初遇,默默把衣角往反方向收了收,唯恐殃及。 娄念注意着他的小动作,动作一顿,若无其事收回手:“不是在跟你划线。”他解释着,手在雪地抹了几把,将中间那条空缺重新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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