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视荀锦尧,浅浅勾起唇:“荀仙长,你总不肯老实一个人歇着,我会担心……” 话至此处,他有意拖着音节顿住了,眼看荀锦尧眼中情绪又浮起一丝波动,话语温温柔柔地补全了后话:“担心你晕在闭月城后,秦宗主说是我动的手脚。” “……”原是担心这个。 荀锦尧没有掩饰划过眼底的失落,继而垂过眼眸,平淡地叙述:“不会的。多亏有你,再没有哪个晚上比今日白天歇得好了。” “是吗?”娄念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是真的为他相合时宜的阴阳怪气觉得好笑,面上笑容深了些,不落下风回敬他,“不用谢。” 荀锦尧掀起眼,无什么情绪瞧向他。 “噫~”娄念两手握紧杯子,佯作着闪避他目光,斜睨着他抿了口茶水,“与我说说你碰见的盗贼怎么样?” 谈及正事,荀锦尧点了头,从袖中取出一根用手绢包裹的银针:“这个,我与对方短暂交手,他所用的武器是针,手法娴熟,不像是拿一件不常用的武器做伪装。” 娄念接过手看了看。 荀锦尧继而补充:“擦拭之前我测过了,上面沾有少量迷药,与划伤狼犬的是同一人。而且他的招式我有些眼熟,不出意外的话,盗贼应该是岳坤。但若是岳坤,他是正道,却跑来了魔界的地盘,不知你那里可有什么头绪。” “岳坤……”娄念放下杯子,指尖擦燃火焰,暖色光亮倾洒在细长银针。 他垂着眼眸,心不在焉地持针尖颠来倒去:“散修兄弟招了他们知道的所有事情。孙珂暗中雇各路散修搜寻手镯,不料错失良机,被人捷足先登。他的人到的时候,只发现一条昏迷倒地的狼犬,与一支沾染鲜血的银针。” “所以三拨人里,岳坤手脚最快,锁定秋霜藏镯子的地点,将镯子盗取。结果种种迹象却表明,他的情报来自于魔界……” “东北领地。”他翻动银针的动作停止,轻呼一气将火焰吹熄。 “什么?”荀锦尧问,“他在东北领地?” “有人在东北领地边界瞧见了一个鬼鬼祟祟、身披黑衣的正道修者。”娄念将封回手绢的银针递还给他,“他该庆幸他来这里不是一年前,否则他会被剁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魔界最乱的东北领地,若非一年后两界握手言和,莫说是正道修者,纵是局外的魔界修者,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往里头闯。 荀锦尧不否认,道:“他有同谋。” “他本不该有东北领地的同谋。”娄念道,“他的目标明确,摆明了直奔天青圣域而来。但魔界与凡界体系相差甚多,他们习惯武力相争,拜服强者的理念根植于心,哪怕是东北领地的魔修也不例外。若涉及圣域钥匙这等秘宝,他们其实不敢私吞。” 荀锦尧想了想:“或许有岳盛在背后以飞鸿宗的名义收买他们?” “有可能。”娄念道,“但无论选择岳盛还是岳坤,他们都走了一步烂棋。” 他话落,将杯子推回桌子中心,欲要起身。 但荀锦尧按住了他散在桌面的袖摆:“你亲自去探?” “不然呢?”娄念拿指尖一下一下戳他的手,“再过会时候阿念要睡下了,不想努力了,不若荀仙长代劳?” “可以,”荀锦尧由他戳着,摁着没松,“给我魔界的通行令,我走一趟没有任何问题。” “你干嘛?劳你做个活计,还想贪我一枚通行令?” “……别装傻。没有那个,我就算进去了,也很难从中介入干涉。” “不给,”娄念悠哉地道,“荀仙长何方的神圣呀,我可不稀罕你去。” “……”这人又开始了。荀锦尧沉默了少许:“那,有话问你可以吗?” “哦,”娄念短促地笑了下,“什么话?” 荀锦尧眼里的光闪动一下,正欲出言,一根手指虚点在他唇前,将触不触。 “无论什么话,忍着,不许问。”娄念抬起手指在他面前摇了两摇,唇边的笑容玩味,“当然了,执意要问,我也不答。荀仙长,收一收你的好奇心,一个人在这儿待会吧,这对你没什么坏处。” 荀锦尧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手指:“……”与那晚上一样,又一次被娄念敷衍过去,该说果不其然……吗? “我还没问,你就笃定我问的你不会答?” “你问到我了。一般的问题哪里难得倒你品学兼优、英明神武的清风宗大师兄,”娄念垂着眼皮,未被按住的那手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啜着茶水,“动脑子思考问题的事情不适合阿念,不要用你那些所谓的十万难题来折磨我好吗?” “…………” 荀锦尧给他堵得深呼吸一口气,从袖中取了个什么东西出来:“那你瞧瞧这个。” 娄念斜过眼神瞥了眼。荀锦尧手里是一张被撕裂了的、其上用血液草草绘了某种他不熟悉的复杂线条的碎纸。 “看上去像符咒?”娄念问,“做什么用的,干嘛给我看?” 荀锦尧道:“与岳坤在飞花城中短暂交手,我趁他不备,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术法,五十步以内起效,这是连接术法的符咒,一旦靠近符咒锁定目标,我手里这张会有反馈……” “不给你,”他躲了下娄念伸来的手,“它涉及一些关联术法,你用不了。而且这种符咒有时间限制,一旦我在岳坤身上留下的灵力气息流失散尽,这张符就废了。” 娄念手在半空垂下,耸了下肩:“行吧,荀仙长什么意思?” “无什。我说过,今日我歇得够久了。”荀锦尧定定看着他,将他那段袖摆攥紧在手里,“我和你一起去,怎么样?”
第212章 哼,自己走去吧! 凡界常有不从属任意宗派的散修,宗门派别的利益分配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他们拒绝合作抱团,坚信拉帮结派不比双手从零打拼,以此收揽更为适用且自由灵活的修行资源。 魔界也不例外,这些人排斥东南、西南、西北三大领地领主的统领,汇聚在东北领地,常年相斗相争。 猩红荒漠极南部是九幽深渊与爬满崖壁的苍灰魔焰,因而魔界的四季永远比凡界温暖干燥。但东北领地是例外,此地不消实际踏足,刚只是凑近边界地带,卷起的风沙掺裹淡淡的血腥味道,无情的杀戮气息,无形之间将气氛降低了几个度,侵入人心里冷嗖嗖地散着寒意。 两人站在东北领地的分界线以外。 岳坤的同伙在暗中相助,他最后消失的地方在这里,确切的去向却没能被人目睹。一旦领地内外做下戒严,岳坤就会陷入进得来,出不去的尴尬局面,所以娄念称之走了步烂棋。 传闻里的东北领地,厮杀,搏斗,纷争与抢夺,是每一日的家常便饭。 步入领地范畴,荀锦尧却觉得此地与传闻里的大相径庭。除却空气里尚未消散殆尽的血腥气,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唯有萧瑟的、带着点儿初春寒意的夜风穿过孔洞缝隙,“呜呜”声响好比三更半夜凄厉鬼哭。 他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这里的魔修……都在搏斗之中丧失了性命吗?” 就算是这样,也很奇怪——为什么他没有看见丢弃在荒漠里的尸体? “并非如此,”娄念背着俩手低头走,百无聊赖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儿,“他们不出来,是因为他们知道我要来。” 理也是这个理,东北领地魔修好争好斗,打到苍焰魔尊面前摆明了不长脑子。较之平日他们消停不少,一不胡闹,二不敢随意靠近。魔界的规矩,还真是直白易懂…… 荀锦尧点头表示理解:“你事先传了信?让他们把人揪出来?” 娄念不置可否:“先沿这条路,往前走。” 东北领地即是战争与内乱时期,魔界大多数领土的最真实写照。此地根本没有路,沙土处处遍布坑洞,其下埋藏数不尽的血与骨,之所以能成为“路”,只是走的人多了而已。 纷乱的脚步连不起串儿,散布得七零八落。若荒漠沙土的表层再敷衍仓促地建几个勉强能容人歇息的破草房子或木头屋子,就算很不错的生存条件了。 一条“路”歪歪扭扭地拐了七八个弯子,两人走到尽头,被一处乱石堆阻拦了前进的方向。 “然后?”荀锦尧确认手里的符咒毫无反应,很细致地观察了周遭环境,才下了定论,“岳坤不在此处。” 娄念道:“这里的石头有古怪。” 实话说,这乱石堆的石头不知可是天然生成的,一块块长得畸形怪状,立在沙土里活像能剜人血肉的尖刀,外形上就很古怪。但修道之人稍微注意些,它们并不能造成威胁,娄念也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提出特别的关注。 荀锦尧避开尖锐棱角捡起一块石头,仔细感知:“石头上有术法残留的灵力波动,很微弱。” “微弱,但不持续消散,灵力波动还很稳定……”他将石头丢回原地,“你想说这里有一个结界,或是某种特殊效用的术法覆盖?” 娄念道:“岳坤也就那点儿本事,或许他有隐匿的手段,但你修为实力胜他一筹,另有五十步追踪符咒暗中起效,他不该躲过你的眼睛,还在满是高阶魔修的东北领地来去自如。” “是,他身上有疑点。”荀锦尧道,“我倾向两种可能,第一种,有高人一路跟随,暗中庇护于他。但这样说不通,若真有这样一位高人,出了城主府,或者保险一点,出了飞花城后,他做些伪装,就能毫无忌惮现身与我打斗。所以这位高人,也就是他的同谋虽然存在,但并不伴在他身侧。” 娄念道:“所以只能是第二种,空间术法。要么是瞬移,要么跟撕空间一个道理,原地另开一个出口躲进去就好了。但这种术法不是岳坤能掌握得了的,所以只可能是背后同谋暗中布下,给岳坤准备的逃脱跳板。用完即刻自毁,后来的人就查不到线索。” “而且这个术法一定有距离限制,否则为何不将岳坤直接传送去终点,反而是东北领地之外,让人窥见了行踪。如今领地内外做下戒严,岳坤与他的同谋举步维艰,肯定还在东北领地之内。” 事到如今,此处却有疑似结界的术法残留…… 两人就是来查人的,理所当然该进去撞一撞运气。 临要步入乱石堆的时候,娄念看了眼坑洼不平的地面,忽然道:“领地里的魔修在这里布了陷阱。” “是吗?”荀锦尧觉得意外。 起初他就在想,这里的石头不像天然形成,有一定可能是辅以术法的人造陷阱。但很快他将想法抹消,一群魔修害怕无意招惹,知晓娄念来了连面都不敢露,陷阱之类的东西更该撤的撤毁的毁吧。 但娄念既是这般说了,他没有怀疑,此处乱石堆积,到处像是立着锥子尖儿,道路本也是难走的,多注意些没什么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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