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曲儿的那人明显也察觉何处不对,手指按在琴弦,果断将奏乐掐断。 他还挺淡定,一曲终了,从窗前站起,探手向楼下撒了一把纸包的糖果,施施然消失在众人视野当中。 底下的人抢着糖果,一阵鼓掌喝彩瞎吹:“我早说来这一趟不会亏,念公子琴技了得!” “天籁之音!是天籁之音啊!” “……??”荀锦尧保持微笑,跟风鼓掌。看他长得美,就什么都原谅他了对吧? 这时醉月楼里走出来个姑娘,以灵力传音道:“念公子的新曲儿,愿从诸位当中选取一位知音,共饮茶畅谈,交流作曲心得。” 人群里登时炸了锅,姑娘继而补充:“机会难得,还望不善歌舞乐器者暂且让一让位置,莫要因此败了念公子的兴致与好感。” “这……”众魔修面面相觑。 皆是奔着头牌而来,若不慎败坏自家名声,便得不偿失。没那个金刚钻,还揽什么瓷器活儿呢? 不出几个呼吸的时间,场上散了不少的人。 谈及那一系列歌舞乐器,荀锦尧自知一个不会,给他把笛子他只会拿来当剑比划,但…… 他保持得体笑容,步上前去:“我什么都会。” 这话谦虚不了一点儿,众人连连回眸,悄声议论:“快瞧瞧他!这人是个正道的修者呢,谁把他捉来做奴宠的,怎不留心放来醉月楼里大放厥词?” “哎那可不一定,许是他真有过人的本事呢?但他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一个正道,敢越到我们头上争抢名分,到底可是个有主子管教的?” 众人交头接耳,打量他的目光变得放肆暧昧而含义深刻。 荀锦尧无意望见,莫名生出错觉,像羊崽子误入了野狼窝……这群人也忒不收敛,他心中腹诽,只当是幽月城风气开放,并未往心里去。 头牌的念公子是一定要见的。荀锦尧俯首作揖,礼貌不失真诚:“我必不会搅了念公子的雅兴。” 醉月楼的姑娘盯他的面容,仔细瞧了片刻:“也罢,就你了。” 荀锦尧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比想象中容易太多,原以为楼里会搬把琴出来,让他现场编一支曲儿呢。 他抬步随姑娘往漆黑大门进,身后传来众人窃窃的笑声。 “……”不就是自夸了个什么都会嘛,哪里这样好笑? 他心中纳闷,此时此刻,还傻傻未觉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第215章 一只拐走阿尧的骗子阿念 醉月楼其实就是传统意义上的花楼,里头的男子没一个资质平平,容貌,身个,甚至于仪态风度也要被考虑进是否能留在楼里的标准。 是以百花争艳,念公子如何在其中摘得头牌的? 荀锦尧对此心存好奇。 若是娄念坐的这个位子他便没有任何疑问,只不过,单听对方名字里一个单字就判断是娄念也未必准确,他不就跑来求证了。 白日里醉月楼并不开张,荀锦尧也算进得一回花楼,斜着眼睛偷偷观察,见一楼正有些男子围聚桌前,谈论念公子即兴弹曲儿一事。 耳边隐约听见几个词汇,“知音”“念公子”“留下”“新来的”“是个正道”……好像还是和他有关的呢。 离男子们再近些,他就不太好意思再盯着看了。他又不是真来逛花楼的,紧跟几步,随楼里的姑娘一路上到醉月楼二楼。 走廊最里,靠左的屋门早已大开做好迎客的准备。 屋内摆了低矮茶桌,桌旁地面铺了软垫,不远处还摆着方用过的琴。娄念阖着双目,倚窗而坐,两片纱帘悠缓飘摆,纠缠他身后被风扬起的轻软发梢。 姑娘轻轻叩着门边木板:“念公子,人带来了。” “哦……”窗边人单手支颐,目光状似无意扫了过来,“公子,擅琴吗?” 眼下还有局外人,荀锦尧做戏做全套:“不单是琴,吹拉弹唱,我样样都会。” ——实际只会吹,吹牛的吹。 “那太好了,”娄念唇边挑了挑,单手点在茶桌一侧的软垫,“公子,请吧。” 荀锦尧颔首,挪步过去,按他指引坐下。 姑娘已独自离去,娄念挽起一边的袖子,低眸为他的知音斟一杯花茶。 茶水入杯腾起奶白色水汽,荀锦尧隔着水雾静静看他,并未打断制止。 “茶有些烫,还请您慢用。” “……”敬称倒也不必。荀锦尧看了眼并未接他的杯子,反握过他的手腕:“阿念。” 熟料这一握坏了事。 只听“哎呦”一声,娄念小小声地轻呼,竟将杯子整个儿撒开,热水泼洒,顺着两人手背蜿蜒透明水迹,凝成水珠向地面滴落。 荀锦尧愣住了:“啊……抱歉。” 常年习武的人,手很稳,反应也很机敏。可他突然一握,却像是把人惊吓到了。 他忙去桌上四处找寻能用来擦拭的手绢巾帕,先给娄念擦干净了,才草草抹掉了自己手背的茶水。 那水如娄念所言有些烫,泼上去再擦掉,手背上留下热水浸烫的痕迹,透过莹白的皮肤,粉红一片。 杯子是娄念拿着,撒到的热水也更多。但他没叫唤着说疼,抬起手,手背放在嘴边吹了吹:“无妨,床底下有只药匣,公子去取来吧。” 荀锦尧听他唤自己的称呼,心中无奈,但应下时没有犹豫,直接就从软垫上起身去找东西了。 他熟悉娄念,一年前、尤其初见的时候,与他闹了别扭的娄念最是喜欢喊他仙长来划清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惹我不开心了,我连唤你阿尧都不肯呢——打的是这样的心思。 一年后的娄念也一样,幼稚的行为,但最戳人心窝子。 于是当下娄念无了外人还偏要唤公子……荀锦尧虽不觉得他小气,也要试探性猜他被热水一泼,生了闷气又不肯直说。 …… 荀锦尧绕去屏风后才找见娄念说的床在哪儿。 屋子空间不小,屏风后又是截然不同一番景致。 室内充溢檀香气息,清淡幽雅,硬要说其实不像花楼风月场,反像是文人雅士温书品茶的地方……看来楼里对头牌私下应是格外宽容甚至偏袒,借此规避幻境中危险并非不可能。 他打着算盘,又惦记娄念烫到的那手,翻出药匣没有多留,从里屋出来,袍袖上也沾染些许香薰味道,与馥郁茶香混合一同,独特的清香味道让娄念闻见了,后知后觉“啊”了声,为难又很不好意思与他说里屋不该随便给人进的,还望他出门之后能多保密。 “?” 荀锦尧听来觉得怪异,心说他闹起脾气演得上瘾,手上没耽误将药匣里用来疗愈烫伤的清凉油膏翻了出来。 油膏的品质不差,身处幻境,却不敢直接使用,他仔细确认无毒无害,才捞过娄念手腕要给人上药。 但娄念拂开他手:“公子怎这般失礼?我自己来便好了。” 荀锦尧还当他在生闷气,心想无论如何也该补偿一下,便没有松手:“杯子的事情是我冒失,我跟你道歉,之后会多注意些,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娄念抬起眼眸,很是不解:“公子误会了,我还不至因此与你置气。你松手罢。” “?”这么难哄呢?荀锦尧歪了歪头看他,没松。 他不听劝阻,娄念却像误会什么,面上神色微微冷了下来,道:“公子,你既来了这醉月楼里,就该知道我不卖身子。若再这般不加收敛,我就要赶你出去了。” “……???” 这回,荀锦尧纵是个傻的也该听出不对了。 进屋的时候他拿定了这位念公子就是娄念本人,而非幻境造物。如今一看,这人虽是本人,却像有哪儿不对劲呢? 趁他发怔,娄念将手抽了回去,打开油膏盒盖,用食指挑了一些,在手背慢慢抹匀抹开。 “你记不记得我是谁?”荀锦尧冷不丁问他。 “公子说笑呢?你我头一回见。” “……”荀锦尧默默捂住了脸。 按理说,这点儿时间不够拉娄念入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他心中叹了口气。入幻的娄念是没指望了,就当孤军奋战,如今将两人从迷心镜里捞出去才是正经,至于谢宇斌和岳坤,随便吧。 “咔哒”一声,装药膏的小盒放在桌面,被一只手指轻轻一戳推了过来。 娄念未提荀锦尧方才的“无礼”,只与他问:“公子于我的曲子,可有什么点评与我说?” 荀锦尧接过盒子打开涂了些,斟酌着想了想。 他能进这屋子,靠的就是“什么都会”的本事,但实际上,娄念就是个瞎弹的,管他随便怎么说,娄念也听不懂吧…… 主打的就是一个哄骗! 于是最后,两人就着那支谱子都没有的小曲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一通,竟还把彼此说得颇为满意。 临了末尾,荀锦尧说得口干,拎他的茶壶倒了杯水。 等谈完娄念的曲子,他就要被撵出去了。然而,娄念已被幻境套了进去,他不好走太远,如遇意外也好护娄念周全。 或者从根本解决问题,立即将幻境破除。但迷心镜幻术乃高级幻术,这一点并不好办…… 盎然生道与东北领地的传送点,乱石堆结界,离奇消失的岳坤,这当中必然有所关联。一路上他未找见岳坤的踪迹,魔界众多修者齐齐出动亦不能有所收获,这事情是很奇怪的。 但一旦此事牵扯了幻术。非外界的空间,自然难以被外界众人发现寻获。或许岳坤正是进入乱石堆结界,被拉扯入幻境之中,受到谢宇斌的庇佑与藏匿。 那这个幻境当中,是否会有岳坤,亦或者是谢宇斌留下的线索? 他正想着,屋门被人叩响。 还是带荀锦尧上来的那位姑娘,她立在门边,道:“念公子,时候差不多了。” “嗯,带他下去吧。”娄念微顿,瞥了荀锦尧一眼,别有意味地道,“人挺有意思,对我的曲子也有别致独到的见解。” 荀锦尧微笑:“多谢夸奖?” 姑娘欲要转身的动作僵了僵,驴头不对马嘴道了个:“知道了。” 荀锦尧:“?”我怎么不知道? 他摸不着头脑,随姑娘原路下到楼下,正要往楼外走,姑娘抬手拦了他的路:“公子,你走错了,该往这边去。” 她指的方向一个人都没有,点着廊灯也望不见尽头。鬼知道那是通往何处,荀锦尧当然不去,疑惑道:“出去的路在那边,不是吗?” “出去做什么?” 姑娘笑了,饶有兴致地看他一会,道:“公子,我瞧你面相生得也不像傻子,可你一个无主的俊俏儿郎,跑来幽月城便罢,偏偏入了醉月楼里,你若说只是进来瞧一瞧念公子,满楼的公子哥儿都不会信你呀。既是自投罗网来的,不若就留下来与念公子做伴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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