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祈灵没有应答。 女人出声的那刻,他周遭已经将近消退的密语重新燃起,形成细密的包围圈,覆盖了那女人言辞间的诱惑,却带来另一种烦人的苦恼。 纵使他已经习惯。 但这种临渊的精神险境,稍有不慎,就会给周围人带来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女人见他不动,寒气愈发透出。 他体温本来就低,此刻手臂竟然凝结出细密霜华,在珍珠大小的月色下散发出细弱到几近于无的光,虽然不妨碍什么,瞧着却也多余。 言祈灵从怀中掏出月白色的丝质手帕,将凝结的霜连同女人似有若无的触碰一起挥开。 他鲜少以冰冷面目示人,此刻扭头看向虚空中的一片,面目却沉静得可怕,仿佛一樽无欲的神像。 那不完整的女人霎时间停止了挑逗,甚至踮着赤足,微微后退了些许,涂着丹蔻的脚趾开始紧张地蜷缩。 可言祈灵仍然没有说话,他别过头,恢复了安静祥和的状态,就像无事发生。 白家的大门逐渐可见,女人的身躯竟然逐渐透明起来。 这里于她而言,或许代表着不可触碰的禁区。 在消散的最末,她心有不甘,紧紧地环绕着这个令她惧怕的男人,窃窃低语: “妾身无意冒犯郎君,只是妾身被困于方寸之地,唯有拿来合适的鞋子,才能在此世界行走自如……若郎君无意,倒也无妨。” “只要郎君能送来一双他人穿过的鞋,妾身有一秘宝,能克此界妖魔。不仅此宝妾身可以拱手相让,此身亦甘愿为郎君驱使,保郎君平安。” 那截裸露的小臂和赤足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去。 言祈灵仍然无动于衷,周围忙着贴符的两人也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女人来无影去无踪,竟然能瞒过天师的眼睛。 而且怕成那样还敢同他做生意,倒是叫人忍不住有些在意…… 两个女儿的喜轿从正门进,载着其它人员的牛车走侧门。 两拨人被彻底分开。 刁青畅总算不管身上的阴气了。 他是发现,这个世界阴气无处不在,想要避免除非停止呼吸,否则只能接受现状。 他于是没有再浪费符纸,开始摆烂。 三人刚坐着牛车进侧门,就感觉到一种阴沉的压抑。 零星孤灯散落在墙角。 深门大院,对着四方穹顶,身后小门吱呀关闭。 他们仿佛被封进纸盒里的蚂蚁,渺小得任由造物主拿捏。 前头来了个两个小厮,一席青衫褂子,戴着同色小帽,低头打灯笼。 年轻些的那个说: “刁先生,前边老夫人等您过去细聊呢。” 刁青畅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两人,露出灿烂笑容: “细聊的话,我还是带上言先生和士先生吧,他们两个是账房,理应要一起的。” 年轻的小童只是垂着脑袋: “老夫人只让您去,旁的任是谁,没有老夫人的话,咱们也是不能放过去的。刁先生,走吧。” 刁青畅有些无奈,士文光越发紧张。 但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当下他们也分开了,刁青畅跟着小童去往前厅,言祈灵和士文光则被另一个长得成熟的小厮带去账房查账。 小厮打着灯进了屋,屋里亮堂起来。 偌大的账房里堆积着各种账目,却只言祈灵和士文光两个人。 言祈灵喊住了转身要走的小厮: “你们爷既然让你带路过来,理应说清楚我们要查的条目是什么,你连这话都不带,我们在这里查什么?” 小厮似乎没想到他会出声询问,顿了顿才转身过来,满脸讨好: “言先生说得是,只是西乙管家说此事先前已与两位秘议过,只让小的带路,其中细节,小的实在不知。” 言祈灵的鸳鸯瞳冷得像两块带色的冰,可标准的笑容还挂在他嘴角,看起来竟比小厮渗人: “若让我知道你知情不报,届时耽误小姐婚事,我必第一个上告,让老夫人拿你是问!” 小厮原本轻松的神情惊恐起来,双腿一软,竟然跪了下来! 他哆嗦不已,连连磕头: “言先生明鉴,小的……小的的确没有任何隐瞒,该说的小的都已经说啦!” 男人却兀自寻了太师椅坐下,从袖中抽出一折白纸扇,双腿交叠,优雅至极: “既如此,我问你答,旁的多余的话你不必说,只须回答是或不是。” 士文光看得目瞪口呆。 他本来以为过来白家之后只有到处躲死亡杀的份,没想到还有身份反转的一天,居然可以逼问这个世界里的小厮?! 不过这只是他能看到的。 如果明仪阳此时在这里,定然会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 因为,言祈灵周身的红线正丝丝缕缕地渗入到小厮的体内,在他的脑袋和脊背处扎根,不断开出红莲般的花。 这方法乍看美丽,细想却极其残忍。 可被这样对待的人竟然并没有露出太大的痛苦之色,甚至是有些迷茫和顺从的。 于是旁观者看到的,就是男人以威慑的方式挟制了小厮,让人惊叹。 “白家是不是跟文家联姻?” “是。” “家里要把两个小姐都嫁给文家?” “是。” “分别嫁给两位公子?” “不是。” 男人唇齿微顿: “文家只有一位公子?” “是。” 士文光听得露出愕然的表情,言祈灵依然冷静: “白家和文家成婚的日期在明日?” “不是。” “后日?” “是。” “西乙管家吩咐你不用交代任何事情给我们?” “不是。” 室内烛火微妙一顿。 言祈灵没有迟疑: “白老夫人吩咐你不用交代任何事情给我们。” “是。” “你是白老夫人的人。” “是。” 得到肯定答复后,言祈灵周身的红丝刹那间暴涨,几乎将跪在面前的人整个包裹起来。 这一切没有人能够觉察。 因为唯一能看到并说出异常的人,此刻已经抬着喜轿进了前门,并不在这里。 “我知道了。” 男人被烛火照亮的脸庞似冰似玉,隐没于阴影中的另半边脸像是在笑: “你下去吧。” 小厮似乎没有觉察到任何异常,拾起脚边的灯笼就提着袍角匆匆离开,连多留一秒都不敢。 士文光陷入了关于琐事的沉思,他说: “西乙和白老夫人,难道不是一边的吗?” 言祈灵走到书桌后,翻看上面摆着的杂乱物件: “他们是一边的,只是白老夫人是主子,他是奴才。我现在大概想明白了,我们不是白家的账房先生,应该是文家特意派来的人。” 听到言祈灵这么说,士文光有些懵逼: “白家怎么会允许文家派人来查自己的账目?” “大抵是联姻需求,从宅邸规模而言,文家的宅邸看上去比白家足多一倍。” “现下白家要把两个女儿都嫁去文家,还是二女共侍一夫,说明白家的财务出现了巨大问题,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不顾脸面的事情。” 言祈灵对此倒是没有很惊讶,他把白纸扇收回袖中,随手拿起一卷账目翻看: “文家想必也有所觉察,当然,他们肯定不会找自己的账房先生过来,这样未免太不留情面。所以找了第三方进行检查。”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西乙为什么对我们那么客气,以及白老夫人为什么会特意吩咐小厮不要泄露给我们任何信息。” 士文光推了推镜片,陷入沉思的同时,手上也没闲着。 他平时也会陪朋友去密室逃脱,现在看到全都是书架的环境,立刻开始摸摸索索起来。 言祈灵余光瞥向他,这个年轻人解释说: “按照我多年密室逃脱的经验,这种地方应该会有机关什么的出现才对……” 就在这时,士文光随意搭在博古架上的手摸到了一个可以下陷的血色花瓶。 他立刻回头,发现花瓶的底座有个可以沉压的开关! 士文光福至心灵,双手抓着花瓶,把它完全压了下去。 只听咔嚓一响,言祈灵背后骤然裂开个口子—— “咻咻!”
第80章 23站:夫人 破空声凌空而来, 言祈灵条件反射地侧身避开,甚至还来得及扶住差点被弄倒的笔架! “咄咄咄!” 三根锋利的飞镖扎在大幅的仙鹤飞升图上! 士文光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他一身冷汗涔涔, 扶着博古架差点没滑倒下去, 满目后怕: “对,对不起……我没想到……” “没事。” 言祈灵比他想象中从容镇定得多,早在事情发生时,就看向了自己背后的口子。 那竟然是一个暗格! 言祈灵又掏出月白色的手帕,蒙在自己掌间, 伸手进去摸索, 随后,他从中抽出一本积了灰的账目。 正用手帕擦去封皮上的薄灰, 就听得门被人“咚咚”敲响。 士文光存着几分将功赎罪的心思, 连忙说: “我去开门。” 然而他还没迈步子, 门已然自己打开。 长长的影子拖拉在门前, 低哑的月色从门外透进来, 将逆光的人卷在暗处。 那人抬脚走了进来, 是个长相极为普通的男人。 普通到丢进人海根本就记不清他样貌的男人。 言祈灵注意到。 这个男人。 穿着红鞋。 - 姒姝好不知道自己坐的这个玩意儿在其它人眼中是什么样的, 反正对于她来说, 这就是个摇晃的大木箱子, 四面全部被封闭得严实,连排气窗都没有,跟棺材似的! 她最初进来的时候拍打了好一阵,发现没法出去之后, 她开始小口呼吸,以免自己窒息在这个木箱子里。 自从进入到这个黑暗的小空间以后, 她头上不断在摇晃时发出金玉敲击的碎响,用手去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是满头珠翠。 她随手拔下一根钗子去撬墙壁,但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只能作罢,重新恢复了调整气息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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