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之后,这些照片估计会完全损坏。 仰头倒进被子里躺了会儿,明仪阳起身抓住袒在椅背上的毛巾搭在肩膀。 年轻高大的身体让原本就窄小的宾馆显得更加逼仄,甚至有点挪不开身。 叼着廉价的酒店牙刷,他单手撑在盥洗室对着锈迹斑斑的镜子刷牙。 右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绷带拆下来之后,只露出嫩粉色的疤痕。 再折腾一段时间,这道伤疤就会逐渐隐去,晒成跟他肤色一致的小麦色。 视线垂落在上面,明仪阳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叫言祈灵的男人。 对方令人厌烦的劝诫和独断专行的姿态仍然时不时会在脑海里浮现。 但往往又在几秒内淡去,被这人常挂在脸上的假笑替代。 最后化作天文台沙发上,那张仰躺的闪耀面庞。 即使过去好几天,他还是能清晰地回忆起对方被天文台的大灯照得极为明亮的,眼睛。 那是一种仿佛熔炼着钻石,要滴落出宝石泪水般的灵动。 世所罕见。 仅仅是回忆也会让人有一种怪异的悸动。 他还能记起那个人用手扣住他脚腕的感觉。 像被冷藏室里的冻肉拿住了,指尖都散发着异于常人的寒意。 那绝不是活人能有的温度。 可是,呼出来的气息,哪怕是凉的,没有一点暖意,但那些沁在皮肤上的药水,却被他自己的体温熨得灼烫起来。 以至于再回想的时候……身体似乎还残留着混乱的暖意,如错觉般淡淡地覆盖住脚底。 因为想着事情,青年机械地重复着刷牙的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过多的泡沫已经从毛刷中溢出,直淌到下巴。 他猛地清醒,低头把泡沫吐在台盆里。 伸手抹了把湿润的下巴,明仪阳拧开水龙头洗手,让自己不要去想与这个人相关的任何事。 可能是太久没有搭档了,而言祈灵确实是个熟手,跟他配合得相对默契,所以偶尔会回想一下。 咕噜咕噜漱了口,用毛巾擦干净嘴,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响。 他的手机跟一般的触屏手机不太一样,与其说是手机,不如说是板砖。 这只手机整体漆黑,厚度相当于三个智能机叠在一起,也就他能拿起来面不改色地玩几个小时。 换个人来用,估计举个十分钟就已经手酸了。 大概是因为体积太大,这手机哪怕是震动,动静也够大的。 拿起来一看,屏幕显示两个字:老板。 虽然备注看上去还算尊敬,但他接通电话之后的态度,跟尊敬半毛钱都挨不上: “有话快说。” “年轻人一大早火气这么大……在看片?” “挂了。” “诶诶,别着急啊,不就随便问一句?姒姝好那边已经出院了,恢复得还算不错,姒总很满意,打算找你做上门女婿,怎么样,考虑一下?” “你真的很无聊,钱打我卡上,没事我挂了。” “不是,我好歹算你老板,聊了一分钟不到你就威胁我两次挂电话?小伙子态度端正点啊,你的钱现在可捏在我手里。” 听着电话那头带笑的声音,明仪阳烦躁地薅了把头发: “没时间跟你开玩笑,我午饭还没点,现在很饿。” “你刚醒啊?那我长话短说,姒总很满意,决定跟我们长期合作,定金已经打你账户上了,现在开心了吧?待会儿见面记得请客。” “见面?我们有什么好见的。” “来嘛,我给你提升一下居住环境,那个小宾馆退了,给你换个三星酒店。” 明仪阳冷哼: “你要真有那么好心,就把分成改成五五开算了。我不用换,现在这个宾馆住得还行。” “这就还行啦?前天谁凌晨两点给我抱怨说隔音不好的,亏我挂念到现在……出来吧,有正事跟你聊,姒姝好下一站就是3站了。你知道3站会发生什么,真不是开玩笑。” 见对方态度认真了点,明仪阳头抵镜子,不爽地问: “哪里见?” “我发地址,三小时之后见。年轻人,不要老睡,要学会享受夜生活知道吗……哦我忘了,你还没女朋友。哎,要不给你介绍几个吧,丰富一下你的夜生活?” 明仪阳轻笑: “不用了,我不跟大我十岁的人讨论这种问题。” 他如愿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咬牙切齿,阴恻恻地说: “话别说太早,再过几年你也一样,到时候你就懂了。” “不懂,反正我夜生活不用吃药。” 电话被人悲愤挂断。 青年露出恶劣的笑容,轻轻推开手机侧边的误触锁,手指往手机后背一滑,就拨下来一个蒙着防水薄膜的机械键盘。 键盘虽小,五脏俱全。 它的出现,让整只手机看上去特别像上个时代的滑盖机。 明仪阳打开聊天软件,手速如飞地往里面输入了一堆垃圾话,然后啪地把键盘合上,重新把误触锁推回去。 手机又看上去跟一般的智能机没什么区别了。 从床头拆下充电器里扣着的电池板,他直接把手机后背拆开,把新的电池板按上去,换下来的继续充电。 为了方便,他直接把手机一起带去浴室。 雾气氤氲间,青年匀称的身体被玻璃板上汹涌的水雾隐没。 - 破旧的时钟在屠宰间缓慢行走。 秒针缓慢地走了一圈,分针无动于衷,时针却走了一格。 挂在屠宰间的肉瞬间散发出腐败的气味。 戴着橡胶手套的指轻轻把秒针回拨,时针也跟着倒退。 腐败的肉重新焕发出新鲜的活力,宰杀时还未放干的血缓慢地顺着肉片淌下,在屠宰台上凝结成红色的结块。 犹如草莓布丁一般。 飘飞的羽毛中,出现一道灰白的影。 它向屠宰场的阴影处跪拜,用怪异的音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拜蒙大人,主上吩咐拙者回禀您,已经找到那位的踪迹了。” 背对着他高高举起屠刀的男人缓慢地将刀放下,松开了摁住牺牲者咽喉的手。 然后,以一百八十度的方式,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戴着面具的头。 面具似乎是铁皮焊接而成,剥落的白漆下,裸露的铁皮部分锈迹斑斑,还有因焊接而凹凸不平的斑点突出,也生了泛黄的锈。 它看上去备受□□,上面有刀砍刻出的深深凹痕,似乎曾经被无数次砍烂过,却又无数次被拼接上。 此刻它已经被牺牲者脖子里飚射出来的鲜血浸透,液体像番茄汁一样顺着面具的轮廓滑落。 最后沿着男人色泽斑驳的脖子,直接流进围着肮脏围巾的领口。 面具男不在意地摸了把不断滴落的血,又咔咔扭头,反手摁住牺牲者的咽喉,制止了鲜血的喷射。 “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我做饭的时候说重要的事,厨房完全被弄脏了。” 他的嗓音粗粝沙哑,完全算不上好听: “不过,这次算你干的对。” 灰白的影虽然已经没有心灵,但上位者带来的恐惧仍然让它战栗不已。 它本能地低下头,更加恭敬地聆听对方嘱咐。 面具男举起能将人拦腰斩断的大刀,夸嚓一声彻底砍断了牺牲者的脖子: “那么,他在哪里?” 灰白的影如实回答: “拜蒙大人,拙者只是找到了踪迹。您知道,凡是那位经过的世界都会崩塌。但这次,那位留下了唯一没有崩塌的世界。” “可是,如果不立刻赶去的话,那个世界似乎也支持不了多久。” 锋利的大刀高高扬起,哆地插进厚实的木钉板,牢牢地固定在上面。 面具男发出嗬嗬的怪笑,像喉咙破了个大洞,连带着发出的声音都会漏风: “你的主上不去,要我去?” 灰白的影几乎要匍匐在地上: “主上,主上已经去过了,但是主上无法捕捉到那位的气息,所以……” “嗬嗬,这也不怪他。” 短暂的沉默过后,面具男摘下蘸血的橡胶手套,露出苍白且修长的手: “那是个什么世界?” “是一间学校。”灰白的影完全贴在地面,“那里异象丛生,主上让拙者务必提醒您,千万要小心。” “你主上的废话不少。” 面具男踩上他的脊背,牛皮面的靴在稀疏的光里泛着哑光暗芒: “要是他办事能花组织措辞的一半心思,就不会到现在才有线索。” 灰白的影瑟瑟发抖,几近溃散。 “好了。” 他周身情绪在几秒内平息,不紧不慢地移开皮靴: “带我去看看。”
第25章 现实:杂志 杭市的夏季多情明媚,青年立在光里,自成风景。 直到要给司机扫码,明仪阳才顺带看了眼定金的数额。 五万。 删除打款短信,他根据地址到达了一间装潢时尚的咖啡店。 是他平时不会有兴趣进的地方。 虽然是工作日,但咖啡店里还是聚集了不少年轻时髦的男男女女。 他刚推门,就吸引了店里大部分人的视线。 明仪阳已经习惯了来自外界的各种打量。 锐利眼眸扫过左右,他没看到熟悉的人,于是挑了个小隔间坐下。 服务员主动走过来,轻声询问他想喝什么。 青年习惯性从口袋里拿出软烟盒: “我等人,人来了再点。” 服务员点点头,热情地说: “那您有需要随时叫我……噢还有,我们店里禁烟哦。如果您想抽烟的话,有室外吸烟区呢……” 服务员的提醒越来越小声,明仪阳不知怎么又想起言祈灵那句清凌凌的话: “把烟给我。” 一下掐紧烟盒,青年看似从容地把软烟包塞回口袋: “知道了。” 服务员轻手轻脚地离开。 明仪阳拿出手机发了几个字,就把它倒扣在桌上,无所事事地观察周围环境。 时刻检测所处场景的安全性已经成为刻在他骨子里的一种本能。 即使已经从无间世界里出来好几天,但他的精神从来都没有松懈过半分。 他见过一些从战场下来的老兵,对于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这样的“习惯”本身就意味着过载的精神压力。 但他感觉不到压力的存在。 大概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这种压力已经成为了撑起这具身体的一部分。 忽然,余光扫到抹鲜艳色彩。 他的目光停留在休闲区的滑动书架上。 里面放了一些店里的活动海报,还有供客人消遣的时尚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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