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方渡燃?”郁月城问。 年龄上算,不应该是。 “不是。是个没能生下来的孩子。”郁闻礼说。 “茵茵伯母是评级S的Omega,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郁月城不解。 “这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那会儿你母亲非常伤心。” 郁闻礼叹息道:“这放在医学上,也是很少见的。评级S的Omega,虽然身体的感官异常敏感,但是对于孕育后代来说,从体质到心理,都非常的坚韧,不应该出现流产的迹象。也许是廖茵茵运气不好吧。” “如果这孩子能健康地来到世上,也就没有小燃了。”他说。 郁月城若有所思,没有立刻接话。 郁闻礼不禁感慨道:“虽然开端不算顺利,但是后来他们的日子也过成了一段佳话。谁也想不到方正业这个人,只要对着老婆,就跟只小白兔一样,千依百顺。不管在哪,有没有人在场,都对廖茵茵嘴甜得很,人又很会来事,把她照顾得很好。 “连你母亲后来都能慢慢能认可他了,说是廖茵茵跟他从来没吵过架,两个人感情很好。虽然廖茵茵为了跟他结婚,跟廖家决裂分家,但后来方正业的制药厂干得不错,对她的感情也是蜜里调油。廖家明里移民国外,跟廖茵茵彻底断绝往来,暗地里把廖家几代人在国内积累的所有的人脉都留给了廖茵茵。方正业后来算是家庭美满,事业有成。” “反差挺大的。”郁月城淡淡道。 “他对你茵茵伯母,真是像两个人。方正业给外人的印象,有点张狂,说白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主要也是因为他学历不高,拿去社会上,勉强能将就看,算个本二,但是拿到我们A市这一辈的圈子里看,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他出身不算好,是个省内交界地带,偏远落后的村子里出来的。 “在遇到廖茵茵之前,见识也不多,所以为人处世,在外多是有些粗糙招摇,不过为人讲义气,出手大方,制药厂顺风顺水那几年,他凭着这身风风火火的性子,也闯出名堂了。” 郁闻礼说:“所以就算有时候,他在廖家说了点不中听的话,你茵茵伯母考虑到他的背景,也不会跟他计较。生意上的人脉打点,关系往来,都是你茵茵伯母在背后去联系。他在外面起了冲突,得罪了人,也是廖茵茵出去摆平劝和。 “廖家几代的基业在A市,还是有些人脉留下来,包括小燃现在,等他的身体好些了,也该去认认他母亲以前留下的一些关系了。那些关系,可是很宝贵的,不是熙熙攘攘的这些利益往来能比得了的。” “我妈妈也说过这件事,等他身体稳定下来,会带他慢慢接触的。”郁月城说:“之前考虑到他的性别也不好交代。” “那是应该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你自己有数。”郁闻礼说:“方正业这个人,大体上走的偏门,但根据他后来的表现,如果不看他对小燃的苛刻和刻板,抛开他本身的一些瑕疵,他和廖茵茵的感情还是没话说的。” “所以他不会谋划他和茵茵伯母生下来的孩子吗。”郁月城问,语气却是陈述。 他的话仿佛点醒了郁闻礼,尽管他认为不合情理,但是他们做科研的,其实已经见过了太多不讲情理的事情。 有关于人类基因的生物科研道理上,尤其是在第二性别的研究推进上,科学客观的数据才是最有温度的,反而是很多血脉、情理,都是一场空。 他还瞬间想到了刚刚那个在他们谈话里,身为评级S的Omega,却不知为何没能生下来的孩子。 “我是不希望真相如此的。”郁闻礼说:“小燃也不应该有这样一个父亲。” 他深吸口气,叹出来,道:“但是仔细想来,他对小燃确实算不上多关心。” “关心不应该成为一个推断与否的理由。”郁月城说。 “怎么说?”郁闻礼问。 郁月城拿食指点点桌上的这两张工作量明显不成正比的成员照片,平静道:“我也很关心他们每分每秒做了什么,不影响我希望他们生不如死。” “······月城。”郁闻礼看得到他淡然下的锋利。 “大伯,我认为你应该是最懂的。”郁月城把面向他们的照片,随便调换了一张,让头端端正正地冲着他们反过来朝上。 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很不吉利,意味这个人已经“亡”了。 “如果我需要养一个实验品,那么我关心他,是养,冷落他,是放养,只要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可以到他应该去的位置上。” 郁月城声线毫无波澜地对这张不吉利的照片说:“就像这个人,在我认为应该消失的时候,消失掉。” 郁闻礼先是一愣,然后那一股消散的来自死亡的冰冷气息又缓缓地浮出来。 紧接着后背毛骨悚然。 他完全想不到这一层,但他能从小侄子淡定的脸上看出来,他的确是这个意思。 这话简直没法说出口。 郁月城想表达的意思居然是说······ 这个养,和放养,这不是说的同一个人,只是恰好借着关心与否这个道理,或者是这个契机讲了出来。 以郁月城的性格,绝对是深思熟虑,对着这上万条的线索排兵布阵,理过无数次,所以才有了这个推断。 而且能跟他拿出来探讨的,就不是一时起意,而是他几乎已经在心里有明确的逻辑链,才会交流。 “他们感情,确实是、很好。”郁闻礼突然觉得自己的这句话,不像是在规劝,反而是在给通往深渊的通行证上盖章。 他强压下自己因为细想带来恐惧的激动:“他们很多年前,在A市,也是一段佳话。” 是的。 养,是廖茵茵。 放养,是方渡燃。 郁月城把人头翻过去的那张照片,指的是和方正业一起投河,死于自杀的廖茵茵。 郁闻礼坐在郁月城的卧室里,这里舒适安全,仍旧感觉到那股来自十年前的属于死亡和腐烂的气息。 这让他后背和手臂整个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推测,可比方正业单单把方渡燃交给方正海来做实验,还投资启动资金,要来得更加恐怖。 反观郁月城,目光冰冷地放在那张象征着“亡”的照片上。 郁闻礼是不相信自己的小侄子会冷血无感的,最起码也会有来自对生命的恐惧和敬畏,但是郁月城淡定得可怕。 “你想了多久?”郁闻礼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不明显的颤抖。 “从确定有这个可能,到今天。”郁月城看了眼笔记本右下角的时间:“一百天。” 郁闻礼压住一阵恶心,这个推测虽然还没有明确的依据,只是想想,就已经让他喉咙发紧。 “小燃,他知道吗?”他干涩发问。 郁月城:“还不知道。” “我不打算告诉他。”他说:“至少没所有证据链对上之前,······等过几年他大学毕业,再说吧。” 郁闻礼看出来他几次考量,其实都是碍于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方渡燃有权知道真相,但郁月城也的确不愿让方渡燃这个当事人知道。 “或许是你——不,是我们想多了。”郁闻礼希望自己还能心存侥幸。 郁月城面色不改:“但愿。” “咚!咚!咚!” 卧室门忽然响起来,把郁闻礼吓了一跳。 郁月城正在沉思,听到敲门声,还没来得及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门就被打开。 方渡燃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睡衣,头发一副刚被被窝里爬起来的样子。 他一眼看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铺满了文件,然后对着郁月城说:“现在进展很难推进吗?” 郁月城微微呆滞,转头跟郁闻礼对视一眼。 现在再收起来资料已经太晚了,郁闻礼敲了一下笔记本先熄灭屏幕,然后站起来说:“小燃,怎么了?这个点不睡觉跑这来。” “我可以进来吗?”方渡燃看向郁月城。 郁月城稍作沉默,最终放他进屋了。 “可以。”他说。 方渡燃从拖鞋里走出来,赤脚踩在长绒地毯上,径直走到茶几旁边,绕过站起来的郁闻礼来到另外一侧,自顾自地坐下来,随手拿起一张郁闻礼整理出来的有问题的事件条列查看。 “到哪一步了?”他自然问。 仿若他一直都在这件事的调查里,没有带来一点生疏。 郁闻礼可能没听清他的话,但是在沉思的郁月城刚刚听清了。 方渡燃问的是······ “推不动了吗?”方渡燃恰好又问。 郁月城看向他,刚才方渡燃问的也是这句“在进展很难推进吗?” “我半夜睡醒,想起来倒杯水喝,看到楼下多了一双鞋,好像是大伯的,我就来你房间看看了。”方渡燃如实说。 他没有说谎,但他是先看到走廊和楼下都没有关灯,所以特意在楼下的落地窗看了眼,院子里多了一辆车。 再去门口查看,发现郁闻礼的鞋,找了一遍三楼没有人,才来到郁月城的卧室。 他是不想打扰郁月城休息的,要不是确定他们真的都在里面,他不会敲响这扇门。 郁闻礼刚从郁月城这里听到毛骨悚然的推测,这会儿方渡燃又来了,一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有找到热水吗?”郁月城稳住心神问。 “嗯,喝过了。”方渡燃说:“我还是不习惯从水龙头接水喝,还好你这和国内没区别。” “坐吧,大伯。”方渡燃看起来比他还要熟稔。 郁闻礼坐下来,刚在恐惧的气氛里受僵解冻的四肢,因为方渡燃这个当事人就在眼前,变得不自在起来。 关键是桌上全是相关资料,每一页有所蹊跷的事件都写着方正海的实验室,和方正海这个人,包括方渡燃的名字······ 唉。 他心里暗叹。 这个时间,方渡燃已经重新打开笔记本屏幕,郁月城没有阻止他,郁闻礼也不好阻止他了。 方渡燃不知道眼前的表格是什么,大致翻了一轮才明白是一个制药厂从方正海带队过去,到最后被摧毁重新建立新区的时间线。 房间里只有他点击鼠标按键的声音,方渡燃退回所有的子文件,十几次的后退才找到大的总文件夹。 之后重新点进去,按照日期和格式找到人员表。 因为他注意到桌子上一正一反的两张照片,有一张是他感觉陌生的面孔,另一个却是他见过好几面的。 那应该都是方正海实验室里的人。 他们是在对人推进不了? 方渡燃这样想,所以打开有照片的文件合集,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想起什么。 “小燃。”郁闻礼忍不住阻止道。 郁月城朝他轻轻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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