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月来目光幽远, 筷子夹着最后一截藕条顿在半空半晌。 鸦雏捣了捣蓝凯撒:“诶......那个, 你吃太多了吧!没给别人留点!” 蓝凯撒把最后一筷子油爆大虾放回去:“......” 戴月来吃掉最后一根藕条, 起身收拾碗筷。 鸦雏一把拉住他:“别动!凯撒刷碗!你过去歇着。” 蓝凯撒被鸦雏一瞪, 连忙伸手干活:“对对!恩公您歇着去!” 机械狗听见“凯撒”以为是在叫它,连忙扑上来绕着桌腿打转。 三花猫一顿饭功夫里一直伸爪子扒拉戴月来膝盖,此时人一起身,它跟黏在戴月来脚后跟一样紧跟着喵喵叫。 戴月来神思恍惚,被绊的一个踉跄。 鸦雏左脚绕开狗,右脚跨过猫,连忙一把扶住戴月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是说身体机能是超人吗怎么还一会儿不如一会儿了!” 戴月来机械地迈出步子:“没事,我只是有点......有点困......” “困?”鸦雏担忧不已,像捧着刚出生的婴儿那样小心翼翼,语气间充满呵护,“那就睡觉,睡觉去,我们在这等小林他俩出来,有结果立即叫你,你上去睡吧。” 戴月来被半推半送扶上楼梯,双脚下意识就自己往卧室拐去。首领的家里只有一个卧室。这是首领的卧室。是活着的这个“首领”的,也是死了的那个首领的吧? 仔细再看一遍,其实不难发现这个房间里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比如冰冷的地板、过于简洁的金属家具和惨白冷淡的灯光,厚实温暖的毛绒地毯、橘子味的牙膏和柔软舒适的浅杏黄色床褥与枕被,还有椅子腿下地面上那一片杂乱凌厉的金属划痕和衣柜里满满当当叠放整体的琳琅满目的衣物。 地毯、牙膏、被褥和衣物都是属于这个“周处”的,戴月来甚至可以进一步断定,机械狗是那个“真正的首领”的,三花猫是这个周处的。 他站在浴室洗漱台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脸色十分苍白,头发长得有点遮眼,不笑,嘴唇紧紧抿着,眼神空洞的一霎,恍惚和那个披着人皮的机械骷髅也没太大不同。 ——我真的还活着吗? 他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一把冷水。 ——他到底是谁?真正的周静水还活着吗? 他拼命漱口,挤出一大管橘子味的牙膏,机械地刷牙。 ——我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他千头万绪地思索着,手上动作木然地放回牙刷,“叮铛”,忽然金属质地的牙刷柄绕着杯筒一转,和一旁另一只牙刷头对头撞到了一起。他皱眉拨开两只牙刷,想了想,反手把自己用过的那只丢进垃圾桶。 “喵!”三花忽然挤进门缝,一个纵跃跳上洗漱台。 戴月来大惊回神:“下去!下......出去!” 三花浑身菜汁淋漓,一脸委屈地把自己过分圆润的身体盘进洗漱池,抬头看着戴月来:“喵......” “你!”戴月来忽然束手无措,“怎么回事?” 楼下碗碟“咔嚓咔嚓”一连串碎响,蓝凯撒在楼梯下大喊:“小胖猫!看我不......” 鸦雏拦道:“收拾一下快快!洗猫!猫呢!猫?” 戴月来略拔高声音:“在我这......” 三花:“喵~” 戴月来无奈道:“我来洗吧。” 鸦雏蹬蹬蹬爬上楼梯,探出小半个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你还没睡啊,那......那其实我正好有点怕猫,我去和蓝凯撒收拾下面,罪过罪过,多谢恩公......” 浴室很大,戴月来环视一圈,不出意外地发现了猫用沐浴香波和浴巾甚至烘干机。他反手关上浴室门,试着拧开热水,忽然三花屁股一撅腾地跳起,两爪牢牢扒住戴月来肩膀,像贴饼一样把自己死死挂在戴月来身上:“喵!” 戴月来试了试水温:“.....烫了?” ...... 三花浑身干爽地从烘干机里出来时,戴月来满头大汗一身狼藉地扒掉衣服,自己钻进淋浴间。热水兜头浇下,霎时他脑子里那堆千头万绪都滋啦一声化作飞烟,什么思绪都断了。肺腑间一口热气还没透出来,冷不丁热水变凉,又浇得他一个激灵,楼下恰好传来蓝凯撒的声音:“操!水管坏了!就这基建水平?” “......”戴月来飞快冲完冷水澡,直打喷嚏,迅速套上昨天晚上穿过的睡衣,盯着那张宽大舒适的床愣了片刻,转身往楼下去,可到楼梯口一探头,见楼下唯一可躺人的沙发一侧被蓝凯撒和狗凯撒蹲占两头,一侧鸦雏阖目侧卧着休息。 他折步回到楼上卧室,在书桌前坐下,和泛着肚皮躺在床上的三花对视了片刻,伏案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要保持清醒。 然而不多时他便昏睡过去,高烧顿起,脸颊上红晕从苍白的皮肤底烘透出来,他又回到了那个噩梦。 脸颊在亲吻下越来越热,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是一面耳边又听见清楚的谈话声: “光凭三花还不能确定有限扩散还是无限扩散,这是个好消息,不过我这里没有对接太空的通讯装置,总部的指令是完成任务后会有人来接我。” “你处理掉了那个‘首领’不算完成任务吗?” “还不算,芯片操纵没有完全清除。” “我觉得你接到的指令应该不是‘清除芯片操纵’,是杀掉这里所有的机械续生者吧?” “......” “这确实很难。我们现在有三个方案,一,立即杀掉这里所有机械续生者,看看会不会有太空部队来接我们。二,修好飞艇,我和鸦雏蓝凯撒带走来来,我们的飞艇限乘四人能出蓝釉隔离带,我们离地后去找太空人类大部队。三,修好飞艇,我们不带走来来,把他留在这里,我们找到太空部队后再来接应你们。” “你放心把他留在这里?” “不放心。不过太空更加危险,带他走,我也不能保证他的安全。这里的机械人比太空舰队好对付多了。” “那修飞艇吧。他现在很厉害,我打不过他是吧?” ...... 很厉害的戴月来浑身无力地深陷在梦境中,良久,他听见脚步声上楼,一个声音在耳边惊呼:“怎么发烧了?” 他挣扎着扒开一丝眼缝,看见首领和小林站在身边。 小林:“可能免疫系统不稳定,有药吗?我马上下去再给他做一次基因健康检测,就让他在这个床睡吧,其他地方我看都没有被子,抱上去。” “我来,”首领兜手拦腰抱起戴月来,指着进门处的柜子,“退烧药。” 小林翻出药片,楼下倒好水端上来:“照看一下,我下去了。” 首领将戴月来平放到床上,扯起被子盖到人胸口,拨走三花,转身要去拿药,忽然手腕一紧被人抓住。 戴月来蓦然睁开双眼,神色怔忪而空茫。 首领蹲下身去,伸手试探他的额温:“你醒了吗?我给你拿药来。” 戴月来目光缓缓转到首领脸上。 “听话,松手。” 戴月来忽然更用力地攥紧首领的手腕,指间劲瘦嶙峋的骨节泛出青白,他大概还没分清梦境与现实,呼吸短促而颤抖,紧紧盯着首领的脸,嗓子底低哑艰涩地逼出两个字:“滚开!” 首领垂目看了看自己被攥得铁紧的手腕,轻轻拍着戴月来几近痉挛的手背,凑着床头冷白黯淡的灯光在昏暗中近距离观察戴月来的神色,低声温柔道:“好,我不滚,你这人,怎么口不对心呢?我哪里都不滚......” “啪嗒”,戴月来目光凶狠地死死盯着首领,眼眶忽然一红,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出重重砸落枕面。 首领呼吸一顿。 再吐息,声音也是抖的。他抬手用指腹抹去面前少年人眼角泪痕,拇指抵在少年眼角,好像是想堵住那马上就要接连滚出的第二颗、第三颗泪珠。他眼中也露出和少年一样的怔忪和空茫,看着少年的眼睛,轻声问道:“是我,欺负你了吗?”
第62章 “这不是欺负人呢吗荆处, 快把录音还给静静!” 半个月后,距离地球数千万公里的茫茫太空之中,大椿集团DC90091号主船驾驶舱休息区内,索菲娅挡在你追我赶的疤叔和周静水中间拦道。 疤叔举着周静水的个人终端气喘吁吁指着索菲娅后面的周静水:“还?咱们说好的珍爱生命好好生活对吧?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整晚上不睡觉几句话翻来覆去听, 你看看你那黑眼圈!索菲娅你别拦我, 这就是他那精神鸦片,鸦片能他妈让他抽下去吗?” 索菲娅胳膊膀子后面周静水提着一把黑黢黢的手/枪, 凶狠地瞪着疤叔。他一身体能训练室穿出来的黑色劲装, 满头热汗, 目光却极冷,头发两鬓推短, 更清晰地露出利剑似的眉锋。因面颊瘦削而愈加深陷的眼窝和削薄挺拔的鼻骨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和从前判若两人。 索菲娅脖子后嗖嗖发凉,打了个冷颤,偏回头一眼:“静静你也让一步,以后睡觉时别听那段音频......” “还给我, ”周静水一手提着条银色链子, “不然我一枪崩了它。” 疤叔牙缝里嘶地一吸气,抹了把脖子上被划拉出的血痕, 看向周静水手里金属链牌投出的三维虚影——卓不群翘腿叼烟坐着, 背对自己:“老荆啊,你太不厚道了, 背着我,干坏事。回头那俩孩子要是出什么事, 咱们还有好大一笔账算。” 疤叔指向周静水的鼻子, 手指发抖:“......狠, 还是你狠。有本事你崩!狼心狗肺王八羔子!看我不......” “荆哥!”司徒外面跑来, “荆哥!消消气!静静放手!” “砰!”训练枪打出一发噼里啪啦的烟花弹, 疤叔飞起一脚踹飞周静水的枪,周静水纵身一扑伸手去抓疤叔手中的耳麦,两人顿时又扭打成一团。 旁边沙发上唐棠正坐着翻看大椿飞船改装设计三维模型,他一手按住身边的弗里兰,头也不抬道:“这也是近身搏击训练的一部分,同时有助于情绪发泄和注意力转移,对两人都有好处,不要劝架。能帮我把那几艘船的模型调出来吗?” 弗里兰抬脚让疤叔和周静水从身边翻滚而过,顺着唐棠的目光默契地拉大几艘飞船模型投影:“怎么样?战力评估如何?” 唐棠抬起一只手,弗里兰无比自然地往他手里塞了一杯水:“永生号母舰有多少艘子船?” 唐棠手中一沉,低头抿了一口水:“永生号母舰只有七艘子船,但每一艘战斗力都很强大。摧毁一半基因武器,发起虚假安全声明,我们能想到这么做,政方也可能会想到,所以还是有很大可能性会打起来......年先生,你杀死你们前任老板时,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年佟坐在唐棠和弗里兰对面,眼神凉凉地盯着弗里兰:“前任老板的确更亲政府,但我也没有完全和政方撕破脸嘛,不一定会全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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