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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不群的声音在头顶广播中絮絮不停：“目测这艘飞船驾驶舱拟重系统损毁，但其他功能基本完好，主船与子艇通讯可用，进入驾驶舱后，做好失重状态准备......” “驾驶舱门打不开。”周静水手指悬停在舱门旁侧的智能锁屏幕上。 然而卓不群那头现在听不见他的声音。 疤叔在那头在沉默中间或追问几句卓不群：“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从爆炸点来到这里？老子以为你死了！” “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永生号子船尾部的捕捞置物舱里，”卓不群声音紧绷着，飞快交代道，“当时船内似乎就已经生变。置物舱有工作臂指挥系统，我看见两艘黑珍珠号相互追杀，其中一艘被击毁，有生态舱脱落，我操作船尾工作臂，刚一捕捞到生态舱，主船推进速率发生巨变，我猜测是短程跃迁，然后就到了这里。又看见两艘救援艇，不知敌友，动手捕获，没想到是你们。” 疤叔：“那另一艘黑珍珠号呢？” “那是路易斯？我没看见。理论上说短程跃迁启动时船周有危险区，我不知道他是否安全。” “这么多天，你就没想过给我透露一点消息？你不知道我会......” “对不起，老荆，我说了对不起。我们没有时间了。周，进驾驶舱了没？” 周静水正在拼命回想唐棠所说的太空飞船设计项目中质检官通用的万能秘钥，秘钥是一串长长的夹杂数十种语言字符的密码，他只记得前后几个数字和英文字母，还有中间一个中文的“月”字，即使这秘钥真适用眼前这扇舱，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 “大椿主船在竭力反推远离，但永生子船吸附力太强，预计撞击在两分钟后发生，进驾驶舱了吗？” 周静水眼风瞥见脚边一伏倒在地的男人——男人手中有红光一闪一闪。 闪动的频率和舱门中间一魔方大小的金属块上的红光闪频一样。那是一枚炸弹。 “轰！”烈焰白光在昏黑死寂的船舱内炸响，驾驶舱中漂浮的尸体被客舱重力系统吸引豁然飞出坠落，周静水抓扶舱壁，吃力地走进驾驶舱。 “我进来了。”周静水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一名驾驶员被头顶突出的照明灯结构勾住了衣服，像一只巨大的人体气球一样飘浮着，浓稠的黑血从嘴角流出，凝成飘浮的血珠，飞近周静水的眼前。 “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没有时间了？”疤叔在那头问。 “有人在政方船队中‘播种’病毒，”卓不群还带着喘，嗓音低哑，绷得极紧，显然是竭力控制后才不至于说得断断续续，“多艘政方船只被感染，母舰位置已经变动，他们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周，关闭现在运行的撞击系统跟紧我，看到红色的星球了吗？” 疤叔：“那是火星？！” 周静水手忙脚乱：“关了。” “一分钟内启动短程跃迁，使飞船进入它的引力范围，剩一分钟进入驾驶舱内逃生休眠舱......” 周静水大脑里一片空白——仿佛刚才炸开舱门的那一阵白光炸进了自己脑子里还未散去，他的手指被爆炸波灼伤，食指的指甲盖摇摇欲坠，他余光瞥见舷窗外那枚红色的行星，距离不近不远，和飘在眼前血珠差不多大小，卓不群的话从他左耳进右耳出，好像全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他一手紧紧抓着驾驶座稳固身形，像考试交卷前最后一笔抢答般，在红红绿绿密密麻麻的操控影屏中拉出一面，仓促拍下操控台上一枚红色按钮，旋即转身将自己甩向船舱侧壁逃生舱—— “轰！” 剧烈震颤席卷船身，逃生舱门弗一闭合，卓不群的声音像被劣质变声器扭曲变形，刺刺拉拉划过耳朵：“船身一旦进入行星引力范围，为避免坠毁，会自动开启安全着陆系统，但短程跃迁后立即进入着陆系统可能造成船身损害，逃生舱会自动脱离......” “呼——”大椿主船驾驶舱内，所有人长舒了一口气。只见永生号子船像古老电影中的“瞬移”特效一般，在即将迎面撞来的千钧一发之际倏地凭空消失了。 但紧接又紧张起来，索菲娅不断呼叫：“荆处？静静？” “是我，”一个陌生的通讯信号接入，却是卓不群的声音传来，“请立即关闭所有对外通讯，启动最高级别战备预警，索菲娅，不管现和你在一起是什么人，说服他们。” “什么？！”年佟等人惊声问道。 然而对方立即掐断了通讯。 他们看到不远处那枚红色的行星旁，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物体，那是刚在眼前消失的永生子船，那船如飞蛾投火，势无可挡一头冲向红星，以极高的推进速率驶进螺旋着陆轨道。 永生子船飞出的一艘救援艇内，疤叔沉默地紧盯着永生子船上脱飞而出的一个黑点——周静水的逃生舱。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还来不及惊慌。打斗、杀人、改航、跃迁、脱舱，卓不群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智能机器，不假思索发出一道道指令。而周静水像这台机器的手臂，或者说卓不群的手脚，不假思索地完成了一项项“任务”。 卓不群薄唇紧抿，面色略带紧张，但眼神极稳，盯着航行操控屏，驾驶救援艇径直朝周静水的逃生舱飞去。 此刻这片太空其实并不算十分漆黑，恒星的光扫亮了一些区域。 疤叔坐在副驾驶上，平视前方，他并没有像平时习惯的那样翘着二郎腿，也没有靠着椅背，而是以一种异常规整的姿态端坐着：“你不问问我怎么样了？” 卓不群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你一坐军姿，我就害怕。” 疤叔猛地抬眼看向卓不群。 卓不群同样脊背笔直地端坐着：“你要哭给我看？这不公平，荆哥，你我都有残忍的时候，我也像你这样难过过。” “那不一样，我从来不会像你这样，毫不犹豫地去死，在你心里事业排第一，孩子排第二，我呢，能进前五吗？” 卓不群：“你呢？你心里孩子能进前五吗？” 疤叔：“......宝宝，我最爱的永远是你。可我时常感到你在践踏我的心意。” 卓不群勾起一丝冷笑：“那真是抱歉。可我也是爱你的。我是为你去赴死的。” 疤叔忽然一把抓住卓不群的胳膊，将他拽向自己，一手按住卓不群的后脑勺，对准那总是打碎牙齿和血吞、总是尖锐刻薄、总是不对真心的，颜色和温度都十分寡淡的嘴唇，重重亲吻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留评和投雷灌溉的、不离不弃的读者大大们~
第65章 周静水从休眠舱中醒来后, 深切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不必要性。 狭小的救援艇内，卓不群和疤叔两人之间像是绷着一根引线，随意一点火星子都能即刻炸起来。 “我想我或许打扰到你们了，”周静水坐在客座, 打量着两人真诚问询道, “或许你们可以把我放下去，刚才那艘飞船上有充足的生活物资——我现在这种情况不需要和你们隔离吗？” “你不必这样拘束, 静静, ”卓不群让出主驾驶位, 坐到周静水旁边，“我们三个现在都接触过污染区。接下来还要接触更多污染区。你的基因标本备份了吗？” 疤叔冷哼一声：“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做事不顾后果。” 卓不群舔了舔破皮的嘴角：“看来是备份过了。行。静静, 芯片递给我。” 周静水面色微凝，从疤叔手里接过记忆芯片，转手再递给卓不群。 卓不群把芯片握在手心，那一瞬间, 有黑色的、丝丝缕缕的雾气从他掌心渗出, 雾气贴近手背向小臂“游走”，转瞬消失, 就像是被“吸”进了皮肤里。 如果凑近再仔细分辨, 能够看见那些黑色的“雾丝”是一串串极其细小的字符。 卓不群把手往周静水眼前送了送：“喏，如果你能看懂, 我可不想一个人承担，‘读取’他人的记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疤叔：“从前‘读取’我的记忆也让你痛苦吗？” 卓不群：“我不想和你争吵, 再说那不叫‘读取记忆’。靠近我之前, 我警告过你, 你觉得不公平？我一直是个怪物, 是你忘了。” “我从来没想过也要读你的心, 你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你才小肚鸡肠，”卓不群嘴上不让一句，实际上说话已经不过脑子了，“你全家都小肚鸡肠。静静，焕生药拿给我。” 救援艇被永生号子船的跃迁能量风暴扫中，航行系统轻微受损，艇身摇摇晃晃冲进小行星带。 “你想死吗？”疤叔余光向后一瞥。 周静水：“焕生药不能连续使用，你应该先休息一会。” 卓不群脸色惨白，目光却异常清亮，漆黑的眼睛像过水的黑宝石，定定看向前方舷窗外：“高级指挥舰永生号七艘子船，四艘被‘播种’了新迭代病毒，工业舰流浪者号十六艘子船，八艘被‘播种’病毒。还有三艘母舰，家园号疑似被播种病毒，如果母舰也沾上病毒，子船一旦登上舰板后果不堪设想......我不能休息。” 周静水：“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是非在编飞船干的，针对永生号和流浪者号子船都可以理解，但应该绝对不会向家园号母舰上‘播种’病毒。你是从芯片里‘读’出来的？” 卓不群：“不，不完全是。我在永生号子船上偷听到一部分。你在任时对大椿和政方的机械续生项目了解多少？” 后半句是在问疤叔。 疤叔默了片顷，操控艇身穿过一片天体碎块，说：“机械续生市场效益不佳，中途叫停，被仿生器官、焕生药和克隆续生取代，项目废止时一批破产企业代表在议会上和全世界大吵一架，当时你和小林刚从北亚来到中心城，躺进实验室前我征询过你们的意见，问你们是要机械续生还是克隆续生，还记得吧？” 卓不群：“那个时候机械续生还没完全退出市场？” “你知道黑市吧？作为特研处处长，对市面现存的所有续生手段都应该有所了解，连这个都要问我，业务考核几分？” 卓不群：“......机械器官较仿生器官价格低廉，近年的确有部分小作坊在生产流售，记忆芯片作为‘知识输入’手段，经常被用于升学考试作弊，都很容易检查出来，但像陈柏年这样非‘知识输入’的纯粹记忆移植型、带有指令操控和自爆程序的芯片植入，已经三十年没出现过了。” 那么如果是有人因为新迭代病毒爆发，绝境之下重启机械续生技术，试图用机械躯壳装载人类的灵魂，从而实现病毒免疫，就不难理解。 六城联邦政府的应急预案中，的确也提到过一条，“警惕机械续生、毁灭主义、斗争主义等不利于人类文明健康持续发展的危险势力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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