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渔努力作出了腼腆的表情,他和张文娟随意攀谈了两句,从他的工作谈到这个月要割完的水稻,最后谈到了楚婉婷。 提到女儿,张文娟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 楚渔他妈和兄妹们相处得都挺好,平时出了什么事情也能帮衬得上。但令人芥蒂的是,张文英小学都没上完就去打工了,张文娟读了初中,张晓天则是读了中专,成为了一名私立教育学院的老师。 楚渔总是会想到这个,他家的房子相比下来显得矮小且破旧。 似乎是觉得阳光太刺眼,晒得身上难受,连话也说不出,张文娟就拉着楚渔到大厅去说话。张文娟让楚渔坐下,然后给他拿了一大笔干果。 楚渔象征性地拨开几颗花生,张文娟也坐下来了。据楚渔所想,他小姨要叹一口气,然后再说她郁在心里的事情。 果然如此。 那声叹息里有太多的东西,听了让人心碎。 张文娟讲了很多,楚渔也全都听进去了。 原来,一个月前,楚婉婷突然辞了工作回家来了。张文娟还以为女儿是工作不顺利,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再去物色新工作。可是女儿回来了几天,张文娟才发现女儿身上的不对劲。她整天神神叨叨的,说什么“被看见了”“被看见了”,露出一副异常惊恐的表情,眼睛却空空荡荡。 张文娟一开始还以为女儿被什么坏人威胁了,想要问问,但是她一碰到对方,她女儿就开始尖叫,开始疯狂地伤害自己。 张文娟带着女儿去看了医生,拍了片,可是检查里什么都没有,那几个医生甚至让她去挂精神科。 “我好不容易找到小婷她之前那个公司,但是她同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婉婷突然就不去上班了。”张文娟说起这件伤心事,眼睛就皱了起来。平时的时候,她看上去比楚渔的妈妈年轻好多,但现在也看不出来了。 “楚渔,你是个男孩子,给小姨打个主意,你姐姐该怎么办啊。” 楚渔发现小姨的嘴唇很红,是特意涂过口红的,看起来非常腥气。他打发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慢吞吞地问:“小姨,我也不知道婉婷姐发生了什么。” 一片空白,他就算是超人也没有办法啊。 张文娟的手指扭了扭,有些话,她刚才没说出来。 楚渔没办法做超人,但他可以勉强模仿一下蝙蝠侠。 张文娟的眼神闪烁着,像是吐露密辛前一个标志。 在确定了周围没有什么窃听的耳目——楚渔还是觉得小姨的忧虑有些过头了——之后,张文娟才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我从小婷的同事那里听说,不只是小婷,还有一个叫方新年的男生,他也是没打招呼就不来了。” 基于自己这个打工人对生活的了解,楚渔说:“也许是不想来了呢。”像他,在某些个不想起床的早晨,也思索着自己是否需要这样一份工作。迟疑了将近五分钟后,楚渔还是哭着起床了——差点就没能赶上公交车。 张文娟的头轻微地晃动着,楚渔这才发现对方的脑袋比一般人要大一圈。怎么他以前没有发现呢……楚渔将此归结于他们一段时间不见,记忆里的模样已经变得恍惚了。 “那个男生的爸妈报了警,人到现在还没找到。”张文娟神经质地抠弄着自己手指甲边上的肉刺,她语气有些冷淡,“我听他爸妈说,他和我们家小婷去了什么鬼屋,然后人就不见了。一个大男人,不见了还能怪我们家女儿吗?” 楚渔大致明白了,小姨应该是和方新年的父母吵起来了。他见小姨还想说一些他们之间吵架的具体细节,楚渔连忙问问题打断了对方的话。 “什么鬼屋啊?” 楚渔不太清楚当地有什么鬼屋,他只知道一个密室逃脱的“青藤病院”,恐怖指数max,吓瘫了好几个人。但青藤病院是正规的游乐设施,应该不会涉及到这种怪事。 “好像叫慈安……我记不太清楚,但是我备忘录里有——”张文娟打开她的手机备忘录,只见里面写着「安慈综合病院」,“就是这个地方,小婷去什么地方不好啊,偏偏跟个男的去这种鬼地方!我都查过了,这个医院之前跳楼死了好多个人,然后才倒闭不开了的。” 楚渔应和着,听到医院和鬼屋的搭配,他就知道铁定有死人的传说。他打开手机搜索了一番,发现这个安慈综合病院竟然就在他公司方向。 这个医院,十年前就已经荒废了。 张文娟有所顾忌的说:“说不定是小婷从那里带了什么脏东西回来呢……” 楚渔不太敢相信小姨的一面之词,他得自己亲眼见见表姐才行。楚渔知道,人言是可畏的,有的时候,一些过于新潮的想法和做法就会被人认为是“疯言疯语”。 楚渔从高中的时候就和他老妈说不想结婚要孩子,他妈一边说着自己的面子都要丢光了,一边威胁楚渔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去。楚渔从那时候就知道了,他只要表面上哈哈,心里坚持就可以了。 楚渔觉得两个人的生活太恐怖了,他简直无法去想象。 等他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说吧,反正他现在还是别人(特指村里人)眼中的有为青年——本科毕业且在城市里工作, 张文娟点点头,打算带楚渔去楼上看她女儿。 就在这时,楚渔发现一道熟悉的黑影狗狗祟祟地钻进了木门,溜达到了楼梯上。他定睛一看,这是谁啊,这不就是他家那只能听懂人话但不爱听的猫吗? 入侵了别人的家仍大摇大摆的黑猫根本不懂的什么叫做低调,张文娟看到黑猫就联想到不详,她的脸色一下子挂下来了,立马跑下去驱赶猫。猫的影子消失在黑暗中,张文娟还以为猫被赶出去了。 “真是晦气。”她说。 楚渔的眼睛悄悄地移动着,虽然他看不见猫,但他就是知道猫在附近,根本没逃走。 它跟着来这里做什么啊?楚渔自作多情地想,不会是为了我吧。 还在楼梯上的时候,楚渔就听见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声音。藏在二楼的房间里,像哭声,又像喊声,混杂在一起。 张文娟尴尬地笑笑。门上还特地打了钉子挂了锁,她推开门打开一条裂缝,想要看看女儿现在的状态。一张脸咕蛹着想要从门缝里挤出来,像楚渔最讨厌的白蚕。女人的脸就贴在那块缺口,她努力地要把整个脑袋给挤出来。但是门上拴着链子,门最大只能开到这里,所以对方的脑袋卡在了半中央。 张文娟的叫声里混合着楚渔的惊吓声,他们两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jump scare给吓坏了。这也怪不得他们,对方出现的时机和样子都太像恐怖片里的角色了。 楚渔听见了一声喵喵叫,猫,竟然在嘲笑他。 啊?? 他往楼梯下面去看,果真看见了猫。在被小姨赶走之后,它只是暂时地不动。他们两个往上走了一些,猫就跟上来了。它整只猫还留在下一级台阶上,两只黑色的小爪子则是按在上一级上面。 楚渔发现猫的时候,猫前爪上的动作停顿了两秒,然后才无事发生地站了上来。 楚渔盯着猫,猫的独眼偏过楚渔,看向房间里的那个女人。 楚渔看着小姨开始无助地发出一些声响,她也不敢开锁,但也不舍得把孩子就这么给关进去。 在几米的距离外,楚渔观察到,他的表姐楚婉婷面色惨白,没有血色,眼睛浑圆巨大,眼距很宽,不像常人的双眼。 ……这和楚渔记忆里的表姐一点也不一样。 楚渔对表姐身上这怪物般的特质感到不解,一联想,他便觉得小姨身上也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了。想多了的后果就是背后一阵发毛,而这时,猫来到了他的身边。有了猫的存在,楚渔下意识地感到心安。 哎,猫也是奇怪的东西啊。 楚婉婷漆黑的双眼像两个没有尽头的黑洞,她留得长而没有修剪的指甲抓着门边。 一阵虚无缥缈的恐惧像香味一样飘了过来。 女人嘶哑着,几乎从胃里肺里发出令人震耳欲聋的声音。 “你!被!看!见!了!” 猫发出一声近乎嚎叫的声音,它竟然震退了女人眼里的疯狂。对方踌躇着,像是癫症发作一般抖着手把门往外面推。 张文娟见黑猫又来了,觉得它邪性不已。她抄起扫帚便要去打这代表不祥的黑色生物,可下一秒,那未完全关闭的门缝里,一只苍白的长手臂鬼魅般伸出,死死地抓住了张文娟的脚。 楚渔心惊胆战地拿扫帚柄去打那只铁手,一边在心里向表姐道歉一边狠狠地抽。 楚渔的心声听得猫好无语。 像是无法忍耐这种打击,长手臂最终松开了抓住张文娟脚脖子的手指。 张文娟跌倒在地上,脚上还留着一圈可怖的、猩红的印子。
第10章 楚渔,曾经是一名信奉科学的新时代社会主义新青年,牢记“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等相关条例。但是,自从猫出现在他世界里以后,楚渔遇到的怪事就越来越多了。 他表姐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生病啊…… 作为一名冲浪小能手,表面木讷的楚渔心里也曾经有过星辰大海和中二病,对恐怖故事的追求也是他人生中的某个阶段。又菜又爱看,说的就是他这种人。有一段时间,楚渔还特迷医疗剧。他看了十几部医疗剧,那么多疑难杂症,也未曾见过他表姐那样的。 见过了猫和大乘寺外的红眼后,楚渔已经被动地接受了“这世界不正常”的这个理念。所以,他十分自然地将他表姐身上发生的情况与怪异联系了起来。 ……谁能告诉他,不是他出问题了,而是这个世界出问题了? 楚渔在心里吐槽着,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他在搜索小姨说的「安慈综合医院」,之前搜索的页面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而楚渔这次的方向,则是其他人对这里的评价。他登陆了微博,搜寻了该关键词,却发现「安慈综合医院」已经成为了一个屏蔽词,查无此物。 “这也屏蔽啊……”楚渔只好换了个软件,找到了大量与之相关的内容。安慈综合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坐落在梧桐路36号。十年之前,在一个月内,有七个不同病室的病人不知缘由地跳楼自杀了。一时间人心惶惶,院长也给每扇窗户安装了阻挡装置。可没过多久,又有三个人从天台上一跃而下。连续十个病人无故死亡让医院陷入了相当大的舆论和经济纠纷,没过多久,医院就倒闭了。 后来,有开发商想要移平这座废弃医院改建住房,可施工方案下来的当天,老板就脑溢血死亡了,开发的事情就不了了之。再后来,因为它所背负的人命和越传越离谱的传说,安慈综合医院就变成了一栋鬼屋。 某个建筑物一旦变成鬼屋,就会吸引很多作死的人。楚渔搜到了很多户外探险up主的视频,他们不仅没事,还收货了流量。可是为什么,楚渔对表姐就出事了呢?还有和表姐一起去打方新年,他如今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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