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莉德只感到一根手指强迫她按下了扳机,立刻就有一枚子弹射出枪膛,准确避开了一切防弹背心护住的部位,直直钻进了黑衣人的领口。 一滩鲜红的血,溅在后面的墙上。 "还有那边。"女人说,握着她的手转动枪口,对准黑衣人领队的膝盖和手腕又是两枪,"好了,这下你可以问他的主子是谁了。" 另外两个能动的黑衣人也被一种精密的"航拍器"给制服,那是一只会飞行的小盒子,底下会射出光线,还有某种针类的暗器。 "是……你?" 西格莉德仰头望着那个正手把手教她开枪的女子,认出她是早些时候来的那位病人的"小姨"。 "叫嫂子。"约书亚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没有了天使大哥,你果然立刻就开始倒霉。"那个叫"嫂子"的女人说。 地上的黑衣人领队挣扎着拿到对讲机:"室内请求支援,室内请求支援,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小汤米一个箭步,走到他跟前,踢开了对讲机,传到娜塔莎脚下,被踩得粉碎。 西格莉德并不懂他们说的那些话是在暗示什么,但她知道约书亚可以信任。 "我让病人和学生从后面逃出去了,可有追兵在追他们,求你帮帮他们!" 约书亚抬头和娜塔莎对视了一眼,女特工抬抬眉毛,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去吧,这里我和马克能应付得过来。" "你还恨我吗?恨也没关系,是我罪有应得。" 她笑着在队长肩膀上重重捶了一拳:"别犯傻,我都跟你两辈子了,咱俩之间就没有隔夜的仇。再说,彼得又不是死了。我想过,就算他变成了杂役天使,我也不会和他分手的,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这么说,我又没机会了?"马克做作地扮了个沮丧的鬼脸。 "滚。" 约书亚转头对小汤米和崔斯坦说:"你们就待在这儿,帮帮他们两个的忙。" 说完,他竟然踩上破碎的窗台,身后展开一副灰色的翅膀,像鸟一样飞了起来。 西格莉德顿时傻了眼,她听到自己从小建立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轰然崩塌的声音:"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哥派来的救星。"娜塔莎顺口一回,目光敏锐地发现冲进房间的黑衣人,一个漂亮的旋身将"小姑子"护在身后。 "我……哥?可是我没有哥呀?" "以后就有了。嘘,别说话,我需要思考,怎么对付他们……" 潘瑞戴斯巡回法庭上,几位天使长老正在进行紧张地讨论。 天堂时三十分钟后,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正襟危坐,由天使长路易开始最后的质询。 "大天使彼得,你是否承认,曾经利用祈祷回应部掌事天使职务之便,干预凡间生活?" "是。"彼得低着头,声音平淡。 "你是否承认,曾对同事进行威逼利诱,强迫其按照你的要求更改灵魂轮回的轨迹?" "是。" "你是否承认,你曾向凡人泄露过天机,包括但不仅限于股票走势、赛马结果、地段开发以及投资方向等预知信息?" "是,但这也不能算天机吧?没那么严重——" "肃静!本庭所陈述的皆是事实,你只需回答是与否。你是否承认?" "是。"彼得叹了口气。 天使长的脸上又露出了得胜的微笑,但仅仅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他那种一丝不乱的石雕气质。 他从座椅上站起来,将审判决议书展开举到面前。纸张在光线下,透出乳白的柔和色泽。 "本庭宣判,大天使彼得,因触犯了潘瑞戴斯律法戒石上规定的第三条、第五十五条和第二百七十一条内容,数罪并罚,废除其祈祷回应部掌事大天使身份,天牢徒刑一年,贬为杂役天使。此决议为终审判决,不得上诉。" 他拿起桌面上的法槌在底座上敲了一下,挥挥手示意力天使把人带下来。 "等一下!"彼得忽然抬头,天蓝色的双眼明亮如星。 西格莉德庄园的大宅建在一座小山坡上,沿着漫长的坡道往上走,不知不觉,竟也有了一定的海拔。 小护士带着病人们只顾往前跑,后面的黑衣人一路追赶,不时开枪扫射他们,人群渐渐地跑散了,逃到这里时,她回头一看,背后只剩下了十个人。 她只有十五岁,原本是到西格莉德的学校来上学,后来黄磷病爆发,学校变成了医院,她也就稀里糊涂地当起了护士。 不过她对此毫无怨言。她出生在一个极度贫穷的家庭,父母都是瘾君子,本来打算将她丢给福利院,可福利院的老师却打她骂她,说她是“毒虫”的孩子,将来也会变成“毒虫”,于是她又悄悄跑了回去。家里没钱供她上学,她有时候会跑到街上帮人擦皮鞋,想要靠勤劳的双手为自己凑够学费,可是她赚到的那些沾满黑色鞋油的零钱,还是被父母拿去当了毒资。这种非人的日子她过了十年,才终于在一次擦皮鞋的时候遇到了西格莉德夫人。 西格莉德夫人的学校里都是与她背景相似的孩子,他们同样是免费在这里上课,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一起成长,甚至还有宿舍和营养均衡的三餐,比她在自己“毒虫”父母家里过得好多了。 她知道自己脑袋不聪明,成绩也不好,但是从西格莉德夫人的学校毕业之后,她就可以去找份工作了,不至于因为没念过一天书而被人欺负。她也有基础可以找个卫校去进行进一步深造,以后成为一名真正的护士,她和西格莉德夫人提起过此事,西格莉德夫人答应资助她。 可是现在,后面有数名黑衣人紧追不舍,他们拿着射程很远的步枪,随时都有可能用子弹射穿她的身体,让她倒在草坡上流尽鲜血。 她不知道善良的西格莉德夫人到底做了什么,会招惹上这些人,她只知道自己只当了短短几天的助理护士,还有很多本领没学会,经常犯错,被医生责备……以后就要没机会了吗? 她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没命地往前跑,不提防,脚下的小石子飞了出去,却没有如期而至的落地声。 前方是一道悬崖…… 路易冰冷地看着他,凤鸟头颅的法杖在手里转了一圈。 “被告,还有什么话要说?” 彼得正了正自己的衣领,让抑制法力的笨重项圈戴得更舒服一些,抬起眼睛,坚定的目光迎上天使长轻蔑的双眸。 “我想许个愿。”他定定地说。 路易石雕一样的表情丝毫没有发生变化:“你可知,天使不能许愿?否则就会被愿望的力量反噬,身殒神灭。” “再清楚不过。” “那你为何还要这样说?” “沦为杂役天使,每天拖着羽翼凋零的翅膀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晃来晃去,明知道自己的小妹妹就在下面却没有能力守护,”他笑着说,头摇得越来越剧烈,“这样的生活,好没意思。” 悬崖倒也没有多高,但摔下去无疑会扭断脖子。 小护士猛地刹住脚步,转身对跟着她的人高喊:“停下!前面有悬崖!” 这里是庄园的边界地带,平时没有人会走到这里,因此她从不知道这里有悬崖。 黑衣人却并没有停止脚步,他们端起步枪开始瞄准。如今这些病人已被逼上了绝路,再也无处可逃,彻底沦为他们狩猎游戏的标靶。 一个黑衣人和身边的同伙道:“我这边五个,你那边五个,看谁一枪崩了的人最多。” “还是先看看自己背后吧!” 黑衣人听到声音猛一回头,正好撞在约书亚为他准备的拳头上。他夺下他手里的枪,又朝着他同伙的鼻子狠狠砸了下去。一时,两个黑衣人捂着面孔倒在地上纠缠在一起。 约书亚抛下他们转向别的目标。他灵巧地运用翼式背包,让翅膀在一呼一吸间开合,带着他轻快地在那些黑衣人中穿行,用枪托猛砸他们的脑袋或是腿弯,迅疾如风,没有人能看清他。 他正全身心沉浸在这有舞蹈一般节奏的游戏之中,一声惊恐的尖叫传进他的耳朵。 他立刻抬头循声望去,在悬崖最边缘,一个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黑衣人居然站了起来,正掐着小护士的脖子,她的一条腿已经悬在了外面。 “住手!”约书亚停止了他的“舞步”,这让黑衣人第一次看到他的翅膀。 “你……到底是什么?” 不及他回答,黑衣人已经松开了手,小护士尖叫着掉下悬崖。 约书亚立即跃起,像只雨燕那样贴着石壁俯冲下去,张开双臂抱住那女孩。 “快!射他的翅膀!都瞄准他的翅膀!” “我许愿,”大天使彼得合十双手,脸上带着如孩童一般纯真的笑容。仿佛他面前有个生日蛋糕,蛋糕上正插着几根色彩斑斓的蜡烛,暖黄的烛火在顶端摇曳。家人朋友都围在他身边,妹妹西格莉德就坐在对面,微笑着,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映着莹莹烛豆,像星星一样。 天使长路易张开双翼挡在自己身前,六位长老天使都躲到了力天使的透明护盾后面,同时,所有人又都在缝隙中偷看,好奇大天使会把他那唯一一个“要命”的愿望许给谁。 “愿这世上,再无黄磷病……” 彼得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他刚刚只是随便地说了一句话,而不是许下有魔力的愿言。银白色的风暴在他周围生成,他就像纺锤上的纱线,天使的金粉被一点一点从他体内抽离出来,被风暴中心吸收。彼得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化成银色风暴中,一颗金色的“心脏”。就带着这颗“心脏”,风暴旋转着,席卷了整个潘瑞戴斯巡回法庭,终于在窗户上找到了出口,奔向人间。 诸位大法官们冲到窗边,攀着窗台往下望。只见那银色的风暴,在人间上空忽然炸开,竟如同白日里的焰火一般——了不可见的绚烂璀璨。 那位为治愈黄磷病而牺牲的大天使,终于将他的金粉撒向了人间,如同万年前的初代天使一般,但却无人知晓,无人铭刻。 他把女孩安全地放在了地面上,轻拍翅膀想要回到悬崖。 “小心!”他听见女孩在下面朝他喊。 “去死吧,你这个肮脏的鸟人!” “我要把你抓回去,剖开你的五脏六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耳边响起嗖嗖的破空声,紧接着,约书亚感觉到子弹击穿他的双翼,他的身体失去控制开始下坠。灰色的羽毛如雪片般纷扬,在自己周围飘飘荡荡,有一枚子弹嵌进了肩胛骨,于是接下来飘落的羽毛都带了血。幸好翼式背包并不连接痛觉神经,连绵不绝的子弹雨除了加快他下坠的速度之外,并没有给他带来更多痛苦。 他听见那女孩的哭喊声,随后是悬崖上那伙黑衣人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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