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也只有我一个,我们整天整天地在一起,从未感觉时间溜走地竟如此之快。小时候我脾气古怪,不愿去学校,你就亲自教我,我认识的每一个字,念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你的教导之下……” 在他说话间,另一个约书亚注意到,他一直凝视着崔斯坦,可那目光,似乎不是一个儿子看父亲时的眼神,更多了一些其它的东西,更缠绵,也更贪婪,像一条舌头,沿着他的轮廓舔了一圈,然后,想把他囫囵吞下去。 “后来,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超越了父子,更像是一种——”他顿了顿,仿佛在思考措辞,“——恋人关系,变得更纯粹也更亲密。直到有一天,你突然离开,又过了几年,我就听到了你的死讯……”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我们的感情真如你说的一般好,那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呢?” “你说你要去帮助什么人,因为我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你了。你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可是,你既然是我的养子,我又怎会真的抛下你不管?” 黑发约书亚勉强地笑了笑:“或许在你眼里,全世界都比我重要,任何需要帮助的召唤都能叫你轻巧地抛下我,去做你的好人。” “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另一个约书亚匆忙打圆场。 “不会的,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如果我真的是你养父,我一定会非常爱你。”崔斯坦说,他张开双臂,将那颗长满黑发的脑袋拥入怀中,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他。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忘了。死亡不仅带走了你的记忆,还带走了那些厌恶和失望。甚好,甚好。”在他怀里,约书亚用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他忽然注意到崔斯坦空荡荡的衣袖,就伸出手,轻柔地抓住它。来自珀迦托雷的约书亚知道,他虽然没有右手,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任何碰触。 “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也是救人的时候失去的吗?” 崔斯坦又看着自己的同伴。 终于可以言归正传了,这场闹剧也是该有个收场。来自珀迦托雷的约书亚早已不想再留在这里,在这间护林员小屋中耽搁的每一秒钟,都在提醒他像个笑话。 他打捞上来一个陌生的灵魂,却因为几句话就牵动了自己的心,竟肖想着永远把这个人留在身边,就像他自己房中的那些藏品。他自认为现在清醒还不算太迟,至少自己还没爱上他,只是留恋他施予的那些温暖,区别于珀迦托雷经久不变的淡漠。 可既然是自己先开始的,就必须负责到底。 他抬起干涩的眼睛看着对方。“说到这个,其实这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必须找到‘不死之人’才能挽救崔斯坦的性命。请问,你是'不死之人'吗?” 房子的主人刚开始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是‘不死之人’,你认真的吗?” 一阵尴尬像电流似的蹿遍约书亚的全身,而比尴尬更可怕的是,他意识到或许自己跟的这条线索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错误。 黑发的约书亚笑得停不下来,他甚至用力一推桌沿好让自己离它远一点,然后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他笑了足足有十分钟才缓慢停下来,抬手擦掉眼角笑出的泪花。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一般来说,在珀迦托雷工作的人员不得向凡人解释任何关于那里运行机制的问题,但这个约书亚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凡人”,或者说,他多多少少有些特殊之处,再加上他可能是拯救崔斯坦的关键,所以约书亚顾不得禁令,将自己在档案中心看到的告诉了他。 黑发约书亚思考了一会儿,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你的档案,而是我一个人的。那样不就都能解释清楚了?我的灵,没有返回上界,去书写关于我的一切,是因为我还没有死啊!大爷,求你看看我的年纪好吗?” “可是,既然你不是‘不死之人’,那谁才是?如果我不能在今天之内找到他,崔斯坦的灵魂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他。” 房子的主人耸耸肩,刚才那种沉湎于往事的深情已经在他脸上荡然无存,他嘴角挂着冰冷的笑,一种得意又挑衅的表情,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我无所谓啊,反正他已经是你的负担了。” 约书亚气得语塞,但他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回房中,从书架上取下一只木匣。 木匣的式样非常古老,仿佛是中世纪寻宝故事中的藏宝箱,每个衔接处都用铁皮加固过,铁皮已经完全锈蚀,随着持有者身体的每一下晃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拜托你,还是先想起自己是谁吧!” 他将木匣重重地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推到约书亚面前。“打开看看。” 约书亚颤抖着手打开匣子,里面铺着鲜红的丝绒衬垫,由于年深日久而颜色发褐,呈现出一副锈迹斑斑的样貌。衬垫上躺着几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一顶用纯金叶子编织的桂冠、一片不知来自什么鸟身上的硕大羽毛、一段腐烂的橄榄树枝、一块年代久远的破布、一小块石膏碎片——显然是某座人物雕塑的鼻子、一幅被折叠起来的素描画——画上的人居然是崔斯坦、一小节炭笔、一簇淡金色的头发…… “这些是什么?” “这些都是我养父生前的藏品。” “可是……这又代表了什么?你为什么说,我要先想起自己是谁?” “这就得看你悟性了,你绝不会从我口中得到任何线索。”黑发约书亚狡黠地说,“我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这就是我和我养父的区别。他游历世界日行一善,我只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凑过来,对准约书亚的耳边,用又轻又细的声音道:“现在你明白,什么叫‘我就是你,但你却不是我’了吧?” 屋主人的话,让约书亚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只觉一股凉意,沿着脊椎一路爬上来。他在这里一秒钟也待不下去,站起来,拉上崔斯坦就往外走。黑发约书亚贴心地将木匣送到他手中。 “别急,你可以带回去慢慢研究。反正都是我养父的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送给你,全拿去,不用谢!” ---- 号外号外!珀迦托雷太阳报! 今日头条:震惊,始神竟是是第三者! 二版头条:曝!养父与养子的不伦之恋 三版头条:约书亚的鉴🍵心经 特别无奖竞猜:究竟谁才是“不死之人”?
第40章 第三日(4) 从天牢里望出去,潘瑞戴斯之心近在咫尺。 事实上,天牢就是座玻璃房子,完全暴露于那枚发光球体的照耀之下,全天候,无死角。你不能躲避,无处遮掩,在四面八方强烈如刀锋的光线下,无法休憩,没有安宁,时间长了,就算是有着钢铁一般意志的人都会被摧毁。 卡梅拉抱着膝盖缩在一个墙角。她曾经试图用翅膀为自己挡光,然而这本来就是一座看管犯错天使的监狱,设计者又如何会漏掉这一细节?她的翅膀被炽烈的圣光灼伤,外侧的羽毛纷纷烧焦脱落。 整整一天,她没有碰过一滴水,一口面包。 她的嘴唇如砂纸一般粗糙干裂,眼球充血,而天使的自我修复功能是极强的,远超于普通人与普通灵体之上,他们被赋予了时刻保持优雅的能力,因此假使能让一名天使看起来有些狼狈,同样的刑法发生在人的身上,恐怕早就神消身殞了。 如果靠得足够近,可以听到卡梅拉嘴里在念念有词。 “暗夜之君,黑尔女王,狮身女妖之主,初代天使,始神血脉……” 这里没有看守,因为没有人能忍受直接暴晒在潘瑞戴斯之心的惨白光线下,那是会把人逼疯的。 想要进出这座天牢,只有通过手握密钥的大天使。 门在此时忽然打开。 卡梅拉敏锐得像一头发现猎物的小兽,翅膀抽动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可惜长时间的强光照射破坏了她的视力,放眼望去,她只能看到一片明晃晃白茫茫,仿佛所有东西都在发光。 就在这一片无垠的白光中,她注意到了有一抹人形的阴影。她眯起眼睛用力看,终于辨认清了那是一个女人。 “母亲!” 她失声叫了出来。 “嘘嘘!”那女人上来就捂住她的嘴。 不,这不可能是母亲,路西法绝不会叫她“嘘”,像母亲那样张扬的性格只会把事情弄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她闻到那女人手上有一股淡淡的玫瑰调香水,这也不是路西法的味道,路西法身上是一种月亮花和夜百合混合的香味。 “跟我来。”那女人低声道,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东欧口音。 她拉住她的手,用力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卡梅拉一句“你是谁”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脚步就不自觉地跟上了她,几乎称得上是屁颠屁颠地“滚”出了这间囚禁自己的天牢。 到了外面,她的视觉终于逐渐明晰起来,她看清了面前的那个女人,竟然是娜塔莎。 “怎么是你?” “汪呜~” 一条飞犬从旁扑上来,使劲扭动着它的肥屁股,小尾巴转成了螺旋桨,几乎要带着它离开地面。 “小金?!” 紧接着,她看到了小汤米,有点羞涩地站在稍远的地方。 “怎么连你也来了?” “听娜塔莎姐姐说要来救你,我就跟来了。” 女特工走到前面,手一直贴在腰间的武器上。 “我妈妈呢?”卡梅拉问。 “依旧下落不明。” 她忽然站住不走了。“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娜塔莎回头看着她,眼神郑重而坚定:“因为我欠路西法一条命。” 暗天使女孩终于又肯跟着她走了,一边走,又一边不放心地追问:“约书亚呢?怎么不见他来?” “他去拯救他的相好了。不过是他批给我们的特权,说万一出什么事,他自己到纪律检查委员会对峙。” “好啦,别煽情了,趁现在没人,快走吧。”马克从前面的转弯口探出头来。 几个人小跑一阵,赶到马克身边。 “你是怎么弄到秘钥的?”卡梅拉又问。 娜塔莎耸耸肩,很轻描淡写地说:“这就是有个大天使男友的好处了。天牢的密钥,只有几位统辖各部门的大天使有权限调用,我就是从他那里要过来的。当然,没少废我的甜言蜜语。” “你的甜言蜜语也都是老虎舌头,带倒刺的。”马克抢白道。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又争论开了,卡梅拉看在眼里却是奇异的舒坦,仿佛是回到了快乐老家,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她竟然会享受起这种朋友之间无伤大雅的揶揄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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