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气沿着战斧张牙舞爪地扑向晦天使女孩,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双手便被一种像沥青一样的黏稠厚重的物质缠住,再也无法离开斧柄。黑气开始沿着手臂爬上女孩身体,从七窍进入。晦天使身体当即一僵,随后,她张大嘴巴,从口中吐出滚滚浓烟,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紧接着,她的脸开始变形,苗条匀称的身体像充气般膨胀,皮肤绷紧发亮,直至绷出了裂纹……最后,只听一声清脆而短促的“啪”,晦天使女孩从内部爆开。 圣堂内纷纷扬扬飘下黑色的绒羽,就像刚打完一场枕头大战。 是黄磷病。 黑发约书亚当着所有人的面,又制造了一例黄磷病,更可怕的是,这一次得病爆体而亡的是一名晦天使,也就是说,灵体不是这种病的免死金牌,在场所有人都可能会感染死去。 晦天使们开始远远绕着圣堂低空环飞,俯身拾起姐妹遗落的绒毛,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口中齐唱着一首挽歌: 我骑着高头灰马送我的姊妹, 一起翻越高山,踏平雪原, 一起穿行雨林,横跨沙漠, 从日之东,到月之西, 直到那扇我不能进入的黑门前。 执剑的女武神身披金甲, 告诉我这里是英灵殿, 已故勇士们在此处把酒言欢、畅饮达旦。 她将你的手从我这里牵过, 黑门在她身后訇然长阖。 请为我在你身侧留一座, 终有一天,我会赶来相聚 …… 约书亚双眼含泪,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剑,背后羽翼蓄势,准备一跃而上。 路西法却轻飘飘地落在他身旁,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别去。” “可那是你的女儿啊!他杀了你的女儿!” 路西法脸上露出凄婉的一笑:“那是她的命运,我的每一个孩子都清楚这一点,为光明神牺牲是她的幸事。” “可我不是光明神!你听见拿弗他利说了,我只是祂照着光明神的样子捏出来的一个凡人,只是和祂有点相似而已,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是光明神?我没有那么大能力,我不能保护好所有人,我甚至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 路西法望着他,目光深远而复杂:“不,是你太低估自己了。” 她又一次拍拍他的肩膀:“这里的每个人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但我们却共谋向你隐瞒了这一切,你没有得到你应得的尊崇和感恩。这条路,终究是你要走的,前所未有的崎岖和艰难,也许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陪你走到最后,但至少,请允许我做你的开路先锋,为你扫除一些荆棘。” 她朝约书亚微一欠身,抬头向着那些低飞的晦天使道:“孩子们,去邀请他跳个舞吧!” 晦天使们慢慢爬升,围绕圣堂屋顶画出一个完美环形,仿佛像开始表演前的暖场,队形疏松而齐整,三三两两,快慢交错。 潘瑞戴斯之心外的光线已经暗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了,整座圣堂内的唯一光源,就是约书亚翅膀上的簌簌金粉。他在掌心凝出一个光球,给自己和身边的人提供一些光亮。突然间,所有人都感到脚下一沉,伴随着巨大的轰响,地面开始向一边倾斜。 终于,崔斯坦带上来的那些信仰之力也消耗殆尽了! 潘瑞戴斯之心外,众天使又开始拼命拉纤。随着信仰之力的耗尽,他们的法力也开始消退,翅膀挥动如坠巨石。尽管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昔日冰霜般美丽高贵的脸庞一个个都涨成了猪肝红,飘逸的外袍汗湿三层,又被血水晕染,但还是于事无补。 这座承载了整个潘瑞戴斯希望的圣殿终将坠毁,带着埋藏在其中的秘密,永远地粉身碎骨。 约书亚朝着路西法大喊:“快,先带着你的女儿们离开这儿!” 他托起光球,发现了拿弗他利昏迷的位置,赫尔墨斯不在祂身旁,大概是被刚才的震动吓跑了。他飞身过去,将祂扛到自己肩上,转身寻找崔斯坦,却看见他在离自己很远的位置,而且还在不断远离,朝着圣堂内部的一面云母石壁走去。 这圣堂内的云母石壁,每一面都是承载了魔法的。拿弗他利建造之初,便有意将这石壁作为信仰之力的容器,一层一层传导到里面,源源不断地滋养圣堂内光明神的残魄。 同理,如果光明神苏醒,祂也可借着这石壁,将自己的神圣的灵光,普照世间。 约书亚朝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在做什么?快回来,我们一起出去!这里马上就要坠毁了!” 崔斯坦却一步一个脚印,无比坚定又无比郑重地迈向那面石壁。听到他的声音,他只回头朝他一笑,那笑容虔诚而勇敢,仿佛愿意为了他的一句话去死,可实际情况却是,他堂而皇之地做着与他的命令背道而驰的事。 “你还记得,当我第一次靠近潘瑞戴斯之心的时候,它表面的光焰忽然大炽,甚至灼伤了我的眼睛?” 约书亚:“……我记得,你快回来!我们得从这里逃出去!” “其实那时候我就想起来了,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我不管你是光明神约书亚、先知约书亚、妖僧约书亚还是随便什么人捏造出来的,只有一丝他的魂魄的凡人约书亚,你在我这里只是你,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约书亚,没有前缀,没有称谓。” 他在石壁前站定,转身面向约书亚。 玉石地面倾斜着,崔斯坦那头高高在上,背后是宏大高耸的云母石壁,微微透出遥远的宇宙星光。有那么一刹那,约书亚感觉到自己的失语。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马上告诉你,而是隐瞒至今吗?” 他抬起手臂,缓缓地伸向墙面。 “我在等你愿意,愿意坦然成为我的光明神;我在等你也爱上我,因为爱人的信仰之力,可以以一当百。” 在他手心触及墙面的瞬间,云母石壁被骤然点亮,夺目的光线一圈圈沿着石壁上刻画的圣书体咒文向外延伸,然后汇聚到潘瑞戴斯之心的北极,又从那里四散开去,如同焰火一般绚烂。 ---- 路西法:有没有可能,女武神就是人们按照着我的样子编的呢?
第108章 第七日(6) 霎时间,整个珀迦托雷都为这股前所未有充盈澎湃的信仰之力而震颤。天使们洁白的羽毛又重新焕发出光彩,他们微振双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座熠熠生辉的神殿拉回了中天,远离了坠毁的命运。 他们欢欣鼓舞,击掌相庆,天空中第一次下起了金雨,那是他们翅膀上多到满溢出来的金粉,那金粉飘向饱受苦难的人间,被窒息的人们吸入气道,有一部分人竟奇迹般地能够呼吸了!他们立刻爬起来,将这惊喜的消息奔走相告,街道上挤满了想要沐浴金雨的人们。他们双膝跪地,高声祷告,向大能的神明祈求庇佑。一时间,潘瑞戴斯之心光焰大盛。 只是谁都不会知道,这一切,并不是神明直接赐予他们的。而是一名普通灵魂,对自己恋人,奉若神明的爱意,这爱意石破天惊,隽永绵长,直教平凡之躯中也能孵化出神祇! 约书亚什么也没说,他也不需要说什么,仅仅是站在那儿,任由自己背后那对皎如皓月的翅膀光华四溢,他第一次将翅膀在世人面前完全打开,翼展雄伟壮阔,竟是丝毫不输初代天使路西法。 崔斯坦站在云母石壁下远远地凝望他,身虽未动,心却已遥遥地行了一次顶礼膜拜。 而约书亚,也欣然接受。 潘瑞戴斯之心又回归正轨,警报解除。晦天使们迅速调整队形,从东倒西歪到整饬有序只用了短短半圈时间。 黑发约书亚站在原地,刚才地面的剧烈倾斜也没有叫他移动半分。他十分罕见地收敛了自己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要阴阳怪气一番的恶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了缄默。 就像有人发出了号令,晦天使的队形骤然缩紧,向他包围过去,像一朵怒放后又悄然收拢的暗色玫瑰,又似一座围绕着黑发约书亚旋转的星系。 数十条柔韧的软鞭齐齐甩出,从四面八方缠绕住他的腰身、肩背、手脚和脖子。晦天使们口中开始吟唱起古老的咒文,一个法阵的雏形隐隐在她们头顶显现。 黑发约书亚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脸上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表情。 晦天使姑娘们的歌声愈发清亮高亢,法阵的诸多细节逐步完善。就在这时,路西法出现在法阵上方,俯瞰着被围困其中的黑发约书亚。她收起羽扇,扇骨在另一只手心轻轻敲打两下,旋即陡然拉长,变成一柄漆黑如墨的细剑。剑身为菱形,纤细修长,开有四道血槽,护手的位置上是一只双翼环抱的乌鸦装饰。 约书亚似乎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万年前的末日浩劫,光明神曾在六位初代天使的协助下完成了这个法阵。这一次,路西法准备如法炮制。 然而,她毕竟不是光明神,晦天使也不是初代天使,全都打了折扣,想要让这个法阵足够强韧,强韧到足以控制住黑发约书亚,必须倚靠数量的叠加。 她带来的晦天使共有二十名,比当初初代天使的数量翻了三倍还不止,这就使得这个法阵有了二十个支点,这座牢笼有了二十根立柱。 路西法缓缓举剑,剑尖闪烁着寒星,直指法阵的中点。 她胸膛起伏,万年前的那幕排山倒海般涌入她的心胸,几乎压迫得她窒息: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乌利尔、沙利叶和耶利米尔——他们都曾是她无比熟悉的名字,在潘瑞戴斯圣山上,他们情同手足,朝夕与共——被魔龙的烈焰焚烧,金翅销熔,魂归天地…… 而她自己,则成为了硕果仅存的初代天使,苟活于黑尔深处。 她甘心吗?她怎么可能甘心!她憎恨那个如罪匾般钉在自己名字之前的定语——“硕果仅存”。就好像她是一个懦夫,一介逃兵,逃避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命运。初代天使共有七人,凭什么偏偏只有她活了下来? 路西法朱唇轻启,歌声一般的咒语从齿间逸了出来,成型的法阵开始收网,缓缓牵扯着被困住的那人,愈来愈紧。 她的脸庞微微发光,但那不是法力消耗过大,灵体被反噬时发出的那种如落日一般昏黄的光线,而是惊喜与希望并行的光芒,是焕发的容光。 她是有些吃力,但远远没有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她原以为完成这个法阵对她来讲会是相当困难的一个过程,甚至做过最坏的打算,走上和之前的六位初代天使相同的结局——身陨神灭。但事实证明,她完全能够承受下这一切,而且尚有余力。这种对一雪前耻唾手可得的喜悦,甚至让她脸上产生了一种急功近利的表情。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约书亚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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