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禀起身执起我右手,手指一根根塞进我指缝里:“我不知神仙如何看风月,但我老师周遂衍并不忌讳此事,他过去三教九流好友遍布,别人花千金听曲,他却可以不出分毫进花楼当女子的入幕宾,他不忌讳此事,风花雪月人之常情,不值常谈,也不值避而不谈,饮水吃茶一般寻常。” 温禀侧头凑过来,脑袋在我脸上轻蹭了下:“若你未曾试过,何不与我试试,应当是快乐至极的事。” “……”我都差点要被他劝到,最后颇有些无奈地笑了声,我伸手捏他下巴,轻甩开他贴我身上的脸,笑道,“嘴皮子厉害,现在还想这荒唐事,不如多费脑子想想自己永世不得超生的事。” 温禀眼睛摇了下头:“我被人下毒要死,你都不救,与寻若的约定更是与你无关,老天如此待我,便一切都我的命数,当让我自行承受。我连你都留不下来,难道还敢妄称能斗过天意?” 我拧眉板脸负手前行,缓慢往寝殿方向走去,温禀跟在我身后,我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反身一把拽住了他受伤的那只胳膊,我掀起他衣袖,看他手上伤口,如若不是不大记得回溯之法该如何施展,定要看一看他这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伤痕有什么问题?不过在遇到那些刺客前确实没有。” 我拧紧眉头,也是满头雾水,掀起自己的右胳膊与他胳膊摆在一起:“之前我胳膊被寻若伤了同个地方。” 温禀顿住。 “不知为何久治不好。” 温禀脸色一沉,表情变得有些吓人。 我收回胳膊,对他道:“我前些日子睡觉,有熟人入梦,替我治好了这我无法治愈的伤口。” 温禀哦了一声:“那当是挺厉害的人……”他顿顿又改口,“神仙。” “可这伤此刻却出现在了你的胳膊上,你说这是为何?”我询问他看法。 温禀嘴角一掀:“当是……”他顿顿,笑得凉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寻凡人替仙人受伤。” 我摸了摸下巴,或许可以解释的通,但细想又觉得奇怪,为何是温禀,他与吟无有什么干系? 我心中疑惑太多,后几日便日日特意在梦境中拍地召唤吟无想问缘由,至少看看他胳膊上是否有这么个转移术造成的伤。 夜夜睡后在梦里唤了好几日,吟无不来,我恼怒起来,他瞒我多事,不告诉我,还躲着我,别说他听不见我喊他! 我又不由怀疑起,我二人之间有段几百年不见的记忆,是不是因何事曾大打出手,后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我记不起来这段往事,但也为此种可能失落了片刻。 我坐在自己梦里失落叹气,准备离开,好生睡个觉算了,我没吟无难不成还不行了! 刚要离开,一个纸叠仙鹤飞入了我梦中。 我把纸鹤展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二字【何事】。 因我术法写字皆是吟无所教,故而乍一看我二人字迹有些相似。 我直接把纸鹤给撕了,这话问的有何意思,我还能写下两字回他不成。 纸鹤碎成一地,隔了会儿又重新粘到一起,恢复如初,上面字也变多了。 【找到柳秋行,即丹璀。】 我端详这行字,看着纸鹤问:“为何不来见我?” 纸上字没有再变化。 我准备拿来再撕。 纸鹤一抖,又抖出一行新字:【我已对你放水良多,若天道察觉,你神位不稳,想生生世世做凡人?】 我伸手拿下纸鹤,前后反复翻看这行字,看不懂这话。 我自神魂海诞生,是天生的神格,断没有神位不稳的说法,凡人升仙方有心性不稳、常需要下界历劫之事,若历劫失败也是再入轮回,可我与吟无这等天生神格的神仙,没有轮回之说,下凡历劫也不过是吟无看人烦了,让人下界去体验凡人苦恼。 我甩了甩纸鹤,拧眉:“你最好趁我心情尚好,把事情一字一句跟我讲清楚。” 纸鹤没动静。 我板起脸,借温禀话一用:“若再如此不应我,下次见面我必抽你筋拔你骨,饮光你血。” 我手中纸鹤抖了抖,片刻后,上面留了个【呵】字,旁边还似嘲笑画了个笑脸。 我气得把纸鹤扔到地上,踩了两脚。
第28章 我眼下顾不得理温禀的少年情怀,以及他和他变质的师生情谊。 严肃让他带我速速去找寻若。 可他本就死亡线上刚拉回来,又折腾给自己喂了一肚子的药,有心带我去见寻若,身子也不大配合。 倒头又病躺了几日,我再见崔老,觉得他苍老憔悴地随时准备辞官回家养老。 温禀刚又好了些,宫人又报说,在大城的周相听闻陛下病了,千里迢迢赶来探望,已经候了很多日,问温禀有没有空召见。 温禀坐靠在床上咳嗽,说请周相来,又看坐在一旁喝茶的我一眼,顿顿问起侍人寻若大师可回来,若回来喊他来见。 宫人应声退下,目不斜视。 他身旁候着宫人心态倒好,我同温禀前些日从屋内消失,又无故从屋外走回,他们也只微微一愣,没受到惊吓。对于温禀周围突然出现的我,也没有任何人好奇,权当我一直都在。 我与他同吃同住,偶尔回到猫身消失不见,他们也不在意。 我怀疑他们这群人真当温禀可通鬼神,故而他周围发生的所有离奇事,他们都不在意。 宫人带周相过来时,我本来想钻入猫身里躲上一躲,毕竟他已故儿子与我用的应是同一张脸。 可周相被宫人领进门,未见倒暗光处的我,径直俯首对床上温禀一拜,询问温禀健康。 可我却看分明了他的脸,口中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故而躲得不大及时。 上次见周相时,脑子里还只记得自己是个财神,其他一概不记得,如今再看他苍老神情,白发白须,略分辨一二,不由气笑。 好你个宿痕,敢到凡间来当我爹。 宿痕乃吟无走狗,当初我在岁望山同丹璀与另一好友游山玩水畅意之间,过了道龙门湖。 龙门湖与天相连,一道银光熠熠的水飞流向下数千尺,很多水中生灵企图跃过龙门飞升上界。 他宿痕便是那湖中鲤鱼,屡次被湍急湖水打翻,又锲而不舍逆流而上,我颇觉得有趣,在旁赏看了一二,在他被水流打翻,几乎翻了肚皮时,挥袖助他渡了龙门。 它尾巴翻涌,顺光而上,直接从龙门顺着水流上到了天界。 后来吟无还因此罚我定在龙门水流源头默写了几千遍,不可因一时兴起扰万物机缘之类的话。 他宿痕能化形留在天界,还不多亏我当时那一挥袖。 可他被吟无在鱼缸中养了数百年,化形后唯吟无命是从,吟无让我去清扫垃圾,他在一旁做监工,我不过躲了个懒,他就脸色严肃地跑去向吟无告了状。 实在小人,没任何知恩图报之心。 我与他不对付,不对付程度仅次于吟无之下。 他是灵物升而到上界,又受吟无亲自点拨化而成仙,要下凡渡劫乃常事,可让我喊了他二十几年的爹,我断是不能忍。 我哼了一声,他转头望过来,大愣住。 他嘴唇张开,看我又看温禀,最后竟然老泪滚滚流出,喊了升衍儿。 我鸡皮疙瘩簌簌爬起,这种程度上不亚于见吟无含情脉脉地看我,怪恶心的。 但我与他不同,为人比较良善,为防影响他渡劫,我立刻道:“你认错人了。” 周相过了好久,才稳住情绪,他转头看向温禀,似乎想要个解释。 温禀哪能解释,想必他此刻也一头雾水,不知我为何在周相面前露面。 我放下水杯,咳了一声,告诉周相:“我乃上界一神仙,与你颇有些因缘。前些日子掐指算你有仙缘,如今只多说这一句,你若有缘成了仙,定要记起我此刻所言,来寻我。” 我看周相这胡须花白的模样,随时可能寿数到头,故而提醒一句,等回天庭后,记得下来见我。 但我对他知晓什么是知恩图报,会听从我的话,颇有些没信心,于是又补充了句:“此事关系天下太平及多人生死,务必记得。” 周相沉默,怀疑,而后又叹息:“你与吾儿周遂衍一模一样,连撒谎时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 “……”我沉默,他这儿子叫得倒挺顺口。 周相脑子灵光,下一刻就跪到了温禀面前,他长声一叹:“可是陛下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犬子已故,您……”他顿了片刻,又突然说不下去了。 温禀手指在床沿上轻叩了两下,想了想才道:“我确实做了逆天之事,那依周相看我该待他如何。” 他不等周相说话,慢腾腾自语起来:“当是不能再入朝为官,认祖归宗想必也不太好办, 周相许是不让的。您见到十年前被冤而亡的亲生子,也只顾得你周家地位吗?” 周相语窒,又小心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倏而又是一红,嘴唇抖了半晌,才开始不可置信起来:“他……真是吾儿阿衍?” 我当即否认,道不是。 周相深呼吸一口,喃喃道:“竖城边境最近突然有个名称起仙教的邪教,讲自己手持天启,要替天行道,这次前来刺杀的几人应当全是来自该教派的人。” 我方坐直身子,想仔细听听。 周相又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喃喃道:“传言教会教主,得仙人赐得一空白人员册,所有助他成事的人,名字皆可入榜,从而登仙。” 我嗤笑了声,对这种谎言很是不屑,这么简单便能成仙,他宿痕还岂用一条鱼险死水中,后又不顾我救命之恩,当了吟无走狗。 周相看着我:“都说那空白名册上,所写的第一个人名……”他顿了顿,“便是吾儿周遂衍。” “……”我坐直身子,有些好奇,又有些气,叫我那名字时,没有必要非在前面加【吾儿】二字。 温禀含笑地疑惑哦了一声,问周相,他们这个起仙教的人,替天行的什么道。 “是说我温禀,杀兄弑父,视人命为草芥,还是讲我天生自带森森鬼气,克死亲人恩师?” 周相嗫嚅片刻,最后才低声道:“既是邪教,定然说的什么都不可信。” 我这才发现,这个周相,好像也挺害怕温禀。 温禀周围的人都挺怕他,我上下一扫温禀,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人不过脑子思绪多,表里略有些不一,明明身体尤为多病,好哭倒是真的,没看出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 温禀慢腾腾嗯了声,慢悠悠道:“周相既然如此熟知这个古怪教派,那朕就派你去一举铲除这邪教,最好把他们教主还有那册……”温禀顿了顿,继续道,“封神卷一并带来。” 周相年纪这么大了,按说该是养老在家含饴弄孙的年纪,把他外派去诛邪教,这不为难老年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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