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窗外狂风乍起,南方的屋里没有暖气,空调开得再久也很难暖和起来,于是沈遇冲了杯咖啡保暖,顺便做好了开夜车的准备。 然而风大得将客厅本就有点漏风的窗户吹得个楞个楞得响,沈遇茫然地抬起头,这一看不要紧,窗帘背后竟隐隐露出一个人形。 沈遇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生怕自己是看错了,他发现他自己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冷静,按捺住擂鼓般的心跳,定定地看着那处黑影。 “原来他们把你藏在这儿了啊……” 黑暗中,一个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发出了浅浅的叹息,沈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只见他脚下的影子瞬间变得几倍大,与那个黑影接触的一瞬间,扩大的影子就像是一张漆黑的网将他牢牢地笼罩进去。 沈遇下意识扭头就跑,耳垂上突然传来一阵灼痛,一抹光从黑曜石上迸发出来,这样的痛楚令他脚下一软,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好痛……” 沈遇抬起头,只见黑曜石上的光芒短暂地逼退了黑影朝他袭来的架势,但那光太微弱了,最终还是不敌黑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噬殆尽,意识也逐渐模糊了。 屋里的电灯好似接触不良,闪了几下后,又恢复了原样。 刚冲好的咖啡还放在桌子上,除了凭空消失的沈遇,任何东西都一如往常。 “我把他交给你们,你们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驱委里,齐兆怒不可遏地质问云则,他生起气来自带着龙威,云则也能感觉到一阵颇为汹涌的压迫感。 云则当然知道轻重,把一个凡人卷进来,兹事体大,要是沈遇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江南驱委的主任也别想做了,得被老大骂个狗血喷头,早就派人出去找了。 现在也就他还有心情挤兑这条黑龙:“当初我们本想派人贴身保护他的,但这不是你不愿意吗?” 齐兆一把揪起云则的领子,手里水光回旋,看上去竟是要揍他。 一旁的陶清沅眼看不妙,连忙上前拉开他俩:“好好好,别打架,别动手。” “你们都不可靠。”齐兆冷冷地撇下云则,浑身戾气挡都挡不住:“我自己去找他。” 陶清沅连忙拦住他:“等等!你不能走,金丹现在都还没有下落,你一旦走了,我们不好交代。” “那是你的事!”齐兆烦躁地吼了一嗓子:“如果我要金丹,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废物也能拦住我?滚开!” 陶清沅皱起眉,他一手结印,暴怒之下的龙没有理智,实在不行也只好打一架了,却听云则说:“让他走。” “主任……!” 云则挥挥手:“算了,让他走吧,龙有龙的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沈遇的安全,得尽快找到他才行。” 齐兆一把推开他,威胁的眼神扫视一圈,转身化作青烟离去了。 云则叹了口气,看向陶清沅的眼神也有些责备:“不是叫你好好盯着他么?你这差事办的不利索。” 陶清沅急忙低头认错,云则从来是好脾气的,在江南驱委的领导里通常扮演着唱白脸的角色,这次是真的动了气。说起来也确实是他太过放松警惕,才弄成如今这副田地。 那天送走了沈遇,齐兆和陶清沅再次回到了沈氏祠堂,却发现原本就败落的祠堂彻底化作一地废墟,陶清沅心里一咯噔,走近才看见梁柱下压着一只山雀的尸体。 而齐兆的金丹,早已不翼而飞。 “怎么会这样……”陶清沅捧起乌衣的尸体,他足足有五百年修行,而且得到佛光庇佑,已是灵雀尊者,竟然说死就死了,是什么东西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命?! 齐兆袖手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满地荒凉,冷笑一声:“看来你们是都忘了路上发生的事了。” 经过齐兆的提醒,陶清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早被盯上了! “可是他们要你内丹干嘛?寻常妖怪无法吸纳龙的金丹,就算是拿到了,也无法增长修为,费这个力做什么?” 齐兆站在竹林中,仰头望向雪后的苍茫天际。 “恐怕是魔。”
第45章 45. 再次睁开眼,沈遇是被冻醒的。他身上只穿着一套单薄的睡衣,屁股坐在一堆泥土石块上面,硌得他浑身不自在,耳边是穿堂而过的风声,不知从哪里滴下一滴水来,竟传出了巨大的回音。 沈遇费劲地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惊慌失措的看着身处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个天然岩洞,虽然粗陋,但能看出被修缮过的痕迹,沈遇身上没有被绑过的痕迹,他不清楚自己怎么好端端地在家里写报告,一眨眼的功夫就瞬移到这儿来了。 沈遇向前走了几步,拖鞋踩在汉白玉地上,这里像是一个山洞,具体在哪里却搞不清楚,整个山洞里都有人为修葺过的痕迹,像是先民的遗址,他蹲下身抚摸片刻,这处似乎是片古祭坛,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了。 他大致推算了一番,那时的人们已经摆脱了原始宗教和图腾崇拜,祭祀的内容多能看出地域区别,他本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判断自己在哪里,但中心的祭台上竟雕刻着长长盘旋在一处的长蛇,还不止一条,足有十数条纠缠着身子,有几条额上长角,看不出是虺还是蛟。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陌生是因为这样奇特的壁画形式从未见过,熟悉则是因为……是因为什么呢? 几盏油灯照耀下,墙壁上的壁画绘着的全是些不知所云的东西,好似是在记录一场战争,主角却不是人,一团巨大的污糟生物,后头跟着长蛇、九尾狐、大鹏鸟和三头玄武,正在跟另一个头顶长满尖刺,三头双尾的怪物进行一场大战。 沈遇看着这些,一头雾水,他试探着伸手去摸,突然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你醒了?” 冷不丁地吓了他一大跳,沈遇茫然回头,见一通体黑衣黑裙的女子站在身后,有些看不清面容。 沈遇皱起眉,浑身戒备:“你是什么人?” 黑衣女子抬手揭开兜帽,露出美艳无匹的脸庞,沈遇本人虽然弯了多年,还是难得因为这一张脸而心颤一番。 这世界上的美女大多盘桓在娱乐圈里,可眼前这么美的,还真是世所罕见。尤其是她身上妖气森森的气质格外出众,沈遇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女子盈盈笑道:“你都已经失去了记忆,竟也不怕我?” 沈遇神色一凛,记忆是他这几日最为折磨,最为挂心的事,他踢踏着拖鞋走过去:“你说清楚点,我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跟你有关系?” 女子睨他半晌,骤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帅哥,跟我可没有关系。非要说的话,咱俩可还是第一回 见面呢。” “嗯……不对。”女子撑着下巴,作思考状:“你是第一次见我,我却不是第一次见你了。” 沈遇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莲步轻移,越过他走到祭坛中心,她从长袍里伸出纤纤玉手,轻巧地打了个响指,山洞内壁上的鲛人烛全都点燃了,每一盏灯下都刻着一只鬼头,瞬间变亮的穹顶之下反而显得这里更加神秘诡异。 “这里是万妖殿。”女子站在正中央,四周都是绝佳的回音壁,使她的声音宛如湖面涟漪,圈圈荡开:“八千年前,第一任妖王在这里建立了万妖殿,曾盛极一时。那时的神州大地,西到昆仑,东至长白,南到西沙群岛,尽是我们妖族的天下。人类?呵,不过是自恃有几分聪明,在我们妖族手下苟延残喘的两脚猴子罢了。” “妖族做这神州的主人足有三千多年,可惜、可惜啊……当年与天道的一战,妖王陨落,光天雷都劈了整整三年,使得万妖俱寂,否则就凭你们,也想入主凡间?” 沈遇:“………………” 他眼神怪异地看着喋喋不休的女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那个,美女……你要是脑子不好,就找个地方看看吧,你这年纪轻轻的……” 女子猛地回过头,视线在他身上逡巡片刻,突然弱柳扶风地朝他伏拜了一下:“看我这记性,第一次面见妖后娘娘,竟忘了报上名号,我是影女。” 天地间,乾坤清浊,日月阴阳互为表里,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影子也会聚集,会承载主人生灵怨气,最终聚而成魔。 是为影女。 沈遇被这个人称代词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谁?谁?你管谁叫妖后娘娘?” 砰! 重逾千万斤的青铜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积攒了数千年的灰尘铺天盖地地炸开,这声巨响好悬没把沈遇给震出内伤来,他狼狈地回头去看,只见雪原深处走出一个人影。 一身黑色风衣,长发飞散,赤金色的瞳孔闪烁着忿怒的光,他面沉如冰,凌厉肃杀的气势潮水一般涌入,手无寸铁却如同天神下凡一样走进了大殿。 沈遇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的心口剧烈地跳动着,好像要从喉口处蹦出来,这几日对他纠缠不休的那种心悸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像是一见钟情,又像是故人久别重逢,内心深处那块空缺的部分在男子走进来之时,倏尔被填满了。 他像是一座桥,一棵树,在荒漠中,在深海底,枯等了多少年,就为了等这一个身影出现,就为了等这一个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但那目光终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影女挑挑眉,从祭台上款款走下:“来的还真快,你比驱委那帮废物器用多了。” 男子声音低哑,尽是威胁之意:“牵扯无辜凡人,你就不怕遭天谴?” 他自始自终都没有正眼瞧过沈遇,却不动声色地站在沈遇面前,将他挡在自己身后。影女绕过他探头去看,哈哈笑道:“怎么能算无辜凡人,他日后可是我族的妖后娘娘呢。” “你神经病啊!”沈遇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干嘛啊?快放我走,不然我报警了啊!” “让他走,你的意图,我们可以商议。”男人再次用身体挡住影女的目光,他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急切。 沈遇看着他瘦削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然,这一日脑子里塞进来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撬开了,他瞬间头痛不已。 “不好意思啊,闲话就到此为止吧。”影女的面孔终于沉了下去,她抬手一握,沈遇突然浑身剧颤,身上没有一块儿地方是不疼的,急剧的痛苦让他连叫都叫不出声,冷汗流了一地。从被虏到这个鬼地方开始,影女并没有对他有什么折磨的行为,想来应该不是因为她严格遵守日内瓦公约,多半是在这儿等着他。 黑衣男人看他受罪,终于装不下去了,回身将他软倒的身体稳稳地接在怀里:“沈遇!你怎么样?” 沈遇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怀疑自己的浑身神经都被那蛇蝎美人给攥在手里了,却还能挣扎地摆摆手,分出神来琢磨男人身上熟悉又好闻的一股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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