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雪大到几乎要将世界掩埋,唯有青竹傲立雪中,不可摧折。屋子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沈遇好似冷着了,本能地寻求温暖的地方,往齐兆的怀里缩了缩。齐兆将五指穿过他柔软的黑发,轻柔而有力地托着他的后颈,想让他睡得更安稳些。 世界之大,遍是风雪,何以厮守? 风声渐起,直到沈遇的呼吸变得沉稳,齐兆将他放回被窝中,严严实实地掖好被角后,才推开旅馆的房门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陶清沅正靠着墙,站在走廊上等他。 他们两个多少有点不对付,私下里从不说话,就算是龙也能敏锐地对情敌产生敌意,陶清沅就更不用说了,他到底是个驱魔师,职责所在,不由自主地时时提防着齐兆。 陶清沅完全不理解沈遇怎么就这么喜欢那条龙,在他面前装的跟条大尾巴狼似的,不就是会一味地装乖狗博信任吗!他这个根正苗红的男大到底输在哪儿了? 齐兆走近陶清沅,朝他伸出手。 陶清沅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什么?” 齐兆说:“离魂花粉,你带着的吧。” 陶清沅愣了一下,他只短暂地犹豫了一瞬,就把东西给了齐兆,毕竟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就不怕他恨你。” 见齐兆毫无留恋地转身便走,陶清沅忍不住问。 简陋的小旅馆,走廊里为了消音铺着棕红色的地毯,尽头的窗户反射着室内微弱的光,将齐兆的身影倒映在一小扇窗口上,显得他形单影只,无比落寞。 “他只是个凡人,别为难他了。” “花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他,你就不后悔?” 齐兆回首,用一种孤傲、倔强的眼神看向陶清沅:“我有什么跟你解释的必要吗?” 陶清沅:“……” 难怪他俩能看对眼,根本就是一个德性。 齐兆带着装了离魂花粉的鼻烟壶去而复返,沈遇在梦里睡得沉,齐兆将鼻烟壶放在他鼻子下面让他闻了闻。 从来稳健的手此刻竟然有那么一刹那的颤抖。 不舍么?当然不舍,这是他等了五百年的人,一睁眼就喜欢的人;怕他恨自己么?怕啊,不过是个小小凡人,发起脾气来,他哄都哄不住,两辈子了,都拿他没办法。 片刻后,沈遇打了个喷嚏,懵然不知地翻了个身。 齐兆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额发,露出沈遇睡得柔软的眉眼,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似的,眼下的小痣微微发红,脸颊上还有浅浅的印记。 等他醒来后,这道印记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在他生命里。 “生前的刹那相会,便已胜似万顷黄金。” 齐兆轻声说:“我等了你五百年,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从我醒来的那刻起,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开心,我爱你,无关你是齐秋泽还是沈遇,也无关我们在不在一起。” 他的手伸到沈遇修长的脖子上,用手指勾着抽出那根红绳,红绳下头坠着一块黑色的,似金似铁的东西,龙的护心龙鳞。齐兆本想拿走它,最后还是一抹私心占据了理智。 “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吧,哪怕你已经不记得了。” 酣睡中的沈遇不知梦到了什么,梦里也尽是愁绪,竟有一颗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 “晚安,做个好梦。” 次日清晨,沈遇醒来后,揉着惺忪睡眼看向窗外,只见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嗯?下雪了?” 他站在窗前,自在地伸了个懒腰,简单洗漱后就下楼去吃旅馆的早饭,昨天住宿时的老板娘跟儿媳倒班儿了,是个微胖但笑眯眯的妇女,她端上来一碗馄炖,上头撒了把香葱,还有一小笼屉灌汤包,佐着香醋和辣椒。 “早上好啊,昨晚雪下的真大,你今天就下山吗?” 沈遇嘴里还咬着包子,被里头的汤烫得斯哈斯哈地吐舌头:“嗯嗯……是啊,休假结束了,得回去上班呀。” 老板娘儿媳看沈遇明眸皓齿,貌若潘安的,忍不住多跟搭话几句:“昨天你一个人来住店,把我婆婆还吓了一跳呢,这个时节进山的游客很少的。” 沈遇说:“我家祖宅以前就在这儿,爷爷过世了很多年,也一直不得空回来看看,他老人家说不定在下头天天骂我。” “你也是本地人?看不出来。” 沈遇说了句方言:“在外头打工上学久了,家乡话都忘得差不多了。” “你结婚了吧?媳妇是杭市人?” “没呢。”沈遇背上登山包,推开旅馆大门,冷冽的西风从他身后贯穿而入,他回身儒雅笑道:“单身狗一条,哪有什么媳妇。” ---- 请大家不要责怪龙龙,他最不希望沈遇因为他难过(˘•ω•˘)
第42章 42. 昨夜一场大雪,险些叫封了山,但上下山的客车都停运了,沈遇无措地站在公路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被冻得直哆嗦,一辆车都没出现。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之时,突然从山上开下来一辆吉普车,沈遇连忙抬手去拦,吉普车打着双闪停在了他面前。 驾驶座的车窗被摇了下来,里面坐着两个长发姑娘,开车的戴着香奈儿的墨镜,穿着皮衣,说不出的飒爽英姿,看她们车上装备齐全,多半是来露营的。 “小帅哥怎么一个人进山了?多危险啊。”副驾驶的女孩笑得甜甜地,邀他上了车。 “老婆,给他倒杯热茶暖暖。” 车内暖风开得很足,喝着热茶,沈遇被冻僵的四肢终于能动了:“我进山祭祖,没想到才十一月就下这么大的雪。” “还真是,今年的雪下得反常,不过在户外常会发生这种事,还是得做好准备。” 驾驶座的御姐自我介绍道:“我叫林知也,她是我老婆,今纾。” “嗨。”李今纾大方地回身探过去同沈遇握手,顺便把他喝空的纸杯拿了过来:“还喝吗?” 沈遇跟她分享了包里的三只老鼠牌坚果,笑了笑:“不用了,谢谢你们让我搭车,真是救了我的命。我叫沈遇,遇见的遇。” 她们是一对同性恋人,沈遇一早就看出来了,本人也没有遮掩的意思,沈遇只觉得羡慕,能遇到相守一生的人,太不易了。 林知也说:“没事儿,看你也不像坏人。” 三个年轻人在车上聊了一路,很是投缘,听闻沈遇在博物馆工作,于是聊了很多各地的民俗,反倒是沈遇不谙此道,两个女孩儿走南闯北的,竟是比他还见多识广一些。 恰好两个女孩也要回杭市,沈遇坚持要支付她们报酬,不然起码也得让他请顿饭吃聊表心意,却被对方坚决拒绝了。 “都是缘分,谢谢你的坚果。”李今纾笑了,她笑起来眼睛圆圆的,像只小松鼠。 林知也一身黑色皮衣马丁靴,身材高挑得像个模特,站在一辆尤加利青色的牧马人旁边,引得路人不住朝她看。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她却还带着墨镜,单手搂着女友,挥手潇洒地跟他拜拜:“后会有期。” 沈遇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背着他的登山包站在小区门口:“好吧,下次你们来杭市,一定联系我。” “毕竟你的车费已经有人帮你支付过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林知也抬手勾下一点墨镜,画着漂亮眼线的眼眶里是一双青绿色的,不同凡人的眸子。 这趟休假休了太久,直到此刻沈遇仍旧浑浑噩噩的,他看着干净整洁却冰冷的屋子,对着空气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他第一时间放下行李背包,先去阳台看他种的花,一颗颗白色的小小栀子在风中摇曳,清甜的花香扑鼻而来,沈遇惊讶道:“咦?居然开花了!”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竟然还能开花,真神奇。 于是他赶紧将花盆挪到了室内,摆在餐桌上,开始整理他的行李。 人果然不能轻易摆烂,沈遇已经连班都不想上了,他又想到李今纾和林知也,羡慕她们的感情,也羡慕她们能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四海八荒,躺在床上,蓦然辞职的心情到达了巅峰,后来又翻了个身,那点儿小火苗噗得灭了,他既没钱,也没有愿意陪他浪迹天涯的爱人。 还是算了吧……那种胸口空落落的感觉又涌上来了,沈遇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从他回来后,总觉得心里的某处缺了块什么,每每揽镜自照,总觉得怅然若失。 好像有什么事被他给忘记了,可是是什么呢? 第二天去上班,沈遇头一次这么尊重工作日,穿了件黑色羊绒大衣,甚至还用发蜡抓了抓头发,酒红色的高领毛衣上坠着条毛衣链。 等他到了博物馆,果不其然同事的目光都朝他投过来,郑婉夸张地做了个遮挡眼睛都动作:“哇师哥,你这休假休好了呀,简直光芒万丈不忍直视!” 沈遇尴尬地笑笑,坐在自己的工位前:“别开玩笑了。” 就连导师带着任务过来,看见他,推了推眼镜说:“这不挺好的吗?年轻人多打扮打扮自己,别学我们这帮搞文博的老东西,天天老气横秋的。” 郑婉摊摊手,做了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了”的手势。 宋老师说:“之前你那个亲王朝服的修复图做得很好,尤其是龙眼。”说着,老师的手指在照片上指了指:“你看,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展出。” 看到照片上的龙纹刺绣,金色的瞳孔,威严、神秘,沈遇的胸口突然剧烈地痛了一下,浑身的神经都被一只手给攫住了,他猛地屏气,痛得险些窒息。 另一边老师还在滔滔不绝:“这几年文博事业在大众面前很受关注,咱们博物馆觉得这是个宣传工作的好机会,有个网络的制作组正好也想拍一个文物修复的纪录片,联系到了咱们宣传部,你形象这么好,他们都想采访你……” 导师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到沈遇的耳朵里已经不剩什么了,他只死死地盯着图片上龙的眼睛,他想从那上面看出点什么来,然而龙睛只是定定地与他对视。 不一样……这和记忆里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这龙是他细细描过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是他亲手熬了无数个夜画的,可就是哪里不对劲,不一样。 「沈遇……沈遇……」 “沈遇、沈遇?”导师皱起眉:“你怎么了?不愿意的话可以商量。” 沈遇如梦初醒,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起来,赶紧道歉:“对、对不起,老师……没有不愿意,我很荣幸。” 宋老师叹了口气:“你怎么回事?从前是多稳重靠谱的一个孩子,怎么最近总心不在焉的,振作起来。” “对不起。”沈遇低头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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