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目送兰榭来到魔窟时,其实兰榭回头看见了他。并不需要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任积雪瞬间就读懂了兰榭的意思,他在问:“你也是来报仇的吗?”
小朋友长大了,那么高的人,身上却没有多少肉,抱着好硌手。
任积雪抱紧了冰凉的尸体,哽咽道:“我不是来报仇的,我来接你回家。” ----
第78章 第 78 章 = 沧渊醒来后恍惚了两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两天里他全身乏力,修为全无,什么也记不清,身边只有一个人高马大的仆人,仆人说他叫缮缺,是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的最忠心的守卫。
沧渊在人间过的很充实,街邻和睦,仆人强大还什么都能干。他什么都不缺,修为在两天后恢复如常,记忆也全都记起。
他记得从小到大的所有事,他在魔窟很开心,父亲很爱他,缮缺经常护着他,虽然护得不怎么好,经常害他摔跤。
但是他很开心,因为后来没有摔过了,他朦胧记得,有人欺负他时,缮缺都会给他打回去。总之,他的一生好像很充实,很开心,现在如愿来到人间生活,完美融入人族,被街坊邻居当做普通人对待,这种生活让他很着迷。
但他经常会想起自己好像有一个兄弟,只是每次问缮缺他都说没有,公子父母只生了他一个。
沧渊也隐约记起好像是这样,母亲生他不久就离世,他都没见过母亲,确实没可能再给他生一个。
“那会不会是兄长呢?”他问缮缺。
得到的答案是:“不可能,公子母亲只生了你一个。”
沧渊长长的“哦”了一声,表示了解,不再过问。
某天他在集市看见一个彷徨失措的少年,穿的有些破烂狼狈,坐在路边哭得那叫一个惨烈,都哭到要晕过去了。
他忽然觉得这情形很熟悉,好奇心驱使他走过去。
“六六。”他准确无误叫出少年名字。
六六抬起头来,双眼红肿,勉强从眼逢里看出来人。“二公子……”
“什么二公子,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
六六害怕地叫着:“公子……”
“嗯。”沧渊满意点头,“看你一个人可怜兮兮的,跟我回家吧。”
六六有些麻木地看着他,眼泪还是唰唰往下掉。
“愣着干嘛,起来啊。”沧渊一把将他拽起来,“以后就叫我哥吧。”
缮缺好心提醒:“公子,您完全可以当他祖父。”
“废什么话。来六六,叫二哥。”
话音刚落,他也纳了闷,怎么就脱口而出二哥了?他自顾自解释道:“二哥好听。”
六六总是怯怯的,住在沧渊家里不敢随意乱走动。刚进去时缮缺偷偷把他叫到一边,告诉他沧渊记忆里没有兰榭的事实,叮嘱他不能在沧渊面前说漏嘴。
六六听了忍不住默默哭泣,夜里偷偷从床上爬起来,抱着已经有些破烂的包裹,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哭到心碎不已。
等到哭睡着了,沧渊默默将他抱回床上,看见他怀里的包裹时小小的震惊了一下,这小孩儿这么有钱?
沧渊喜欢栽培名贵幽兰,自己屋里养了一盆,缮缺屋里养了一盆,现在给六六屋里也弄了一盆。
沧渊发现六六总是很沉默,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是很调皮捣蛋的,他原先还想着若是捡了个小祖宗回去,就把他丢给缮缺管,实在管不了就轻轻揍一顿,吓唬吓唬他。
可是他发现捡回来的是个过于安静的乖孩子,反倒让他有些无措,想方设法逗他开心。
他带六六出去玩,带他去夜府做客,目的是要带他去见世面,告诉他:看吧,魔族的魔尊大人跟我是朋友,你以后尽管横着走,有我给你撑腰。
没想到夜尧见了六六,死活要扣着他不让走,说受人所托找了他好久,答应了别人要把六六好好养大。等到沧渊一直追问那人是谁时,夜尧就说不出话了。
沧渊就冷哼着:“莫不是见不得我做善事?你想做善事自己去捡啊,这世间被遗弃的孩子多的是,跟我争这个干嘛?”
他强硬地把六六带回了自己家。
他给六六说起他小时候老是去惹事的事情,说带着缮缺一起偷鸡摸狗,到处揍人,揍完还要重新去揍一遍,不为别的,就是揍第二遍格外解气。
说到一半,讲到去柳肃家时,沧渊突然停下,感觉心里有莫名的火气,恨得他后糟牙都要咬碎了。
他为何莫名的恨柳肃,想起这个名字就想杀人?
明明是跟缮缺去的,可他总觉得应该还有第三人在场。
“缮缺,每次都是你跟我去的,对吧?”
“是的,公子。”
“可是很多时候你明明没去,我只记得遍地都是人,但不是我揍的。”
还不待缮缺说话,沧渊冷了脸,盯着他道:“缮缺,我一个人哪儿敢能揍那么多人,你老实告诉我,到底谁跟我一起去的!”
缮缺坚持着:“真的没其他人。”
“没其他人,真是我自己揍的?”
缮缺点头说是。
“那我为何天天往暗室跑?”沧渊喃喃着,“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人在等我……”
“公子,暗室里没人居住……您没去过那里。”
沧渊点点头,想起暗室确实只有凶残的猛兽,父亲惩罚穷凶恶极的人时才会去那里。
只是夜晚入梦前,总是喜欢睡在床板边缘,哪怕床很宽,也下意识睡在边沿,想留出一块地方来,总觉得那里应该有人躺着。
入梦时,梦里总是会出现一个单薄身影,每次都一闪而过,沧渊看不清他的脸。
他想叫他别走,一张嘴惊觉根本不知道那个身影名字。
他恍惚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张张嘴,叫出一个“兰”字。
“兰……”
兰什么呢……
他想不起,猛然从梦中惊醒,闻到满室的幽兰清香。
……
“我有无边妄欲,所以时刻承受烈火焚烧的痛。”
任积雪这样跟尽空说。
此时距离乌鸦山的混乱已经过去三月有余,三个月期间,这是任积雪第一次醒来,醒来看见外面下着柳絮一样的飞雪,天地又恢复难得的宁静。
这是他醒来的第五天。
期间沧渊曾找上门来向他要人,说有人看见他把兰榭尸体带走了。沧渊根本不相信兰榭死了,他只是偶然听闻有人谈起魔窟死掉的那个魔头,越发觉得自己记忆不对劲,便使劲地想,发了疯的想,逼迫缮缺与六六跟他讲着死去的那个人的细节,逼着夜尧告诉他那个人是谁。
想了好久好久,某天上街看见有人卖烧鸡时,丢失的记忆瞬间奔涌而来。
“我知道你把他藏起来了,他不会死,你叫他出来见我。”
任积雪只是摇头,“他见不了你。”
“不可能!再不让他出来,我就闯进去!”
任积雪仍旧拒绝,就算沧渊真的跟他动起了手也毫不退让。沧渊打不过他,乘败而归。
第二日沧渊又来了,任积雪仍旧重复着那句:“他见不了你。”
沧渊不管不顾,耍赖要闯进去,任积雪便问:“你这样闹,是想要世人都知道他还活着吗?”
沧渊便不闹了,从此没再来。
尽空似乎终于明白任积雪说的与佛无缘是什么意思,他与佛的缘分,是他亲手斩断的。
“不后悔吗?”尽空问。
任积雪不言语,只是盯着眼前一直沉睡不醒的人,神情恍惚,好似丢了心魄。
“哪儿能后悔呢,他是我去见佛的必经之路,他才是长在我心上的菩提。”
怎么可能生生世世不相逢,多残忍。
兰榭想的真周到,让他成佛不入轮回,自己魂飞魄散没有来世,这样他们就永无可能,彻底断得干净。
怎么可能呢。
兰榭以为任积雪成佛后没有情丝,就能冷眼看着他死去,却忘了任积雪对他本就是不一样的,不管有没有情丝,任积雪都见不得他死。
那日在九丈崖顶,任积雪当着所有人的面抱走兰榭的尸体,兰榭的脑袋轻靠在他心口的位置,叫人看不清他的脸,看不见他脸上擦不干净的血污,没人知道他死前的狼狈。
只是还没走到山下,兰榭的身形就消散了。任积雪茫然地看着兰榭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轻盈,感觉到一丝残忍。
他仍旧不知道爱是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觉得他得留住兰榭,不能让他消失。
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失声痛哭,跪在地上颤着手凝聚兰榭魂魄,毫无形象地捧着虚空哭泣。
有人提议说:“死都死了,应当是活不成了,咱们大家也帮帮忙,好歹聚齐他的魂魄,留个全尸入土为安吧。”
立即有人反驳:“魂飞魄散不是更好吗?彻底永绝后患!”
只是这样的声音很少,尤其在有人不忍地说出一句“没有来世,当真是残忍”后,极少的反对声也消失了。
说到底,这个魔头直到今日身死也没有干过什么太彻底的坏事,至少没有无尽杀戮,没有无端的血流成河,也不似传说中那样凶神恶煞,见人就杀。
忽然有人惊呼:“神佛要坠魔了!!”
人们瞬间陷入恐慌,当即合力要拉任积雪回来,任积雪不听,只是茫然地收集四散的残魂,那些星光一样的魂魄飘地越远,任积雪身上的邪气就越重。
人们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终于不再犹豫,转而帮忙收集残魂碎片,几百来人一起合力,终于在兰榭魂魄彻底消散前拼命将他拉回来,最后全部交还给任积雪,看着他耗费心神重新凝聚兰榭身体,总算抢回一具尸体。
旁边的人伤感的说:“何必呢?人死不能复生,再舍不得,最好的结局也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任积雪宛若听不见他们讲话,小心翼翼重新抱起兰榭尸体远去,从此世人再没见过神佛。
……
任积雪将兰榭衣角整理整齐,对尽空说:“他爱干净,衣服要一天一换,不脏也要换。”
“……”
“衣角要给他弄整齐,我怕他醒来会不高兴。”
尽空听着他的絮语,不知道该怎么应他。
尽空想起三个月前,任积雪抱着兰榭回到旧佛堂时,整个人仿佛疯魔一般,跪在佛前说着疯言疯语。尽空上前查看,竟然发现任积雪再次丢了佛骨,成为普通僧人,而他带回来的早该魂飞魄散的兰榭,此刻心口有了微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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