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尊原本是不确定他的不断暗示有没有作用,直到那天逼着兰榭自己给自己种下血蛊,把命交给沧渊,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一是为保沧渊性命,二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们两人都明白,兰榭被他调//教地太强了,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失控,便只能牺牲沧渊带着兰榭去死。
老魔尊爱自己的孩子,也爱天下所有无辜的生灵。
兰榭也把沧渊当作最后一重保障。不到必要时刻,他不想牺牲沧渊。
心魔仍旧在脑海里叫嚣,蛊惑着兰榭,他有点撑不住了,翻身坐起,单膝点地,疲惫开口。
“絮影,杀了我。”
旁边地上的絮影剧烈颤动起来,就像有了自己的思想,他在反抗兰榭。
“絮影!杀了我!”
絮影陡然飞离他的视线,想把自己藏起来。
兰榭说:“你也不听我话了吗!”
絮影停下了。
“我知道你早就有了自己的意识,我死后,你就可以独立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果不习惯一个人,就重新找个主人吧,保护好他。”
絮影沉默了。
兰榭低垂着头,唇边有鲜血溢出。
他以主人的身份警告着絮影:“你有了自己意识,应该早就能听到我说话了,我告诉过你,我养你,只是为了让你杀我,杀死心魔。”
絮影仍旧沉默,看起来似在思考什么。
突然让他弑主可能还不适应,兰榭忍着脑中的叫嚣,忍着头疼与身体上的疼痛,尽量给絮影多时间思考,让他想明白不灭了心魔的后果。
从絮影意识在混沌之中苏醒时,就常常感受自己被主人抚摸着,主人给他喂心头血,告诉他他的使命就是弑主。
很多时候,有些话兰榭说给旁人听的同时,也是在说给絮影听,告诉絮影心魔的残忍与不好控制,若继续放任下去,等哪日兰榭倦了,真的可能会忍不住毁了这个世间。
絮影好像想明白了,剑尖泛着微光,光芒逐渐赤红。
兰榭的眼最后看了一下絮影,道:“絮影乖,动手吧。”
絮影浑身闪烁着光芒,剑尖换了个方向直指兰榭心口的位置,兰榭浑身放松下来,静待死亡。
眼前的红光忽然变得更加夺目,剑尖颤个不停,紧接着一阵红光闪烁,一个身着绯色华裳的男子出现在他身前,妖冶的长相,像血一样充满魅惑,眉中还有火红的奇怪印记,跟絮影剑上被血灌出来的印记一模一样。
无视兰榭的震惊,妖冶男子无奈叹息一声,似是无可奈何。
然后冲他甜甜一笑,伸手抱住了他。
“终于可以拥抱你了,我的主人。”
絮影剑穿胸而过。
兰榭没感觉多疼,更多的是震惊。
絮影剑,在这个人的指挥下,先是穿透他自己的心脏,紧接着穿过兰榭的身体,从后背出来时带出大片大片殷红的血。
兰榭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个正抱着他的家伙是絮影剑的剑灵,顿时震惊不已。他低声唤着:“絮影……”
“是我,主人。”
絮影的声音很温柔,拥抱很有力。他废了好大劲才幻出这个虚幻的身体来,他现在有些累,只能靠在兰榭肩头,与他一同跪坐在地,微笑着,两指并拢指挥着絮影剑的行动,像初见世间的顽童热爱耍剑一样,“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兰榭终于知道絮影剑为什么突然妥协,这个有了自己思想的剑灵是想跟他一起死。
“不!不行!”兰榭使劲想推开他,但是刚刚消耗力气太大,剑灵又宛如新生,完全推不动!
兰榭尝试着掌控絮影剑,却发现根本指挥不动,现在絮影剑只听剑灵的话。在剑灵的指挥下,絮影剑旋着圈分裂成无数柄利剑,幻作虚影刺入两人身体。
絮影说:“主人,这样不会太疼。”
又笑着:“絮影永远不会背弃你。”
……
——絮影剑在杀死剑灵与自己的主人后,化作普通佩剑掉落在兰榭眼前。 ----
第77章 第 77 章 = 九丈崖的风好大。
絮影没骗兰榭,这样真的不怎么疼。兰榭被他抱着,听他像孩子一样呢喃:“主人好香,这是什么味道?”
主人身上好多血,絮影却在满腔血腥中嗅到一丝馥郁芳香。
只是等兰榭意识清醒想跟絮影说说话时,感觉肩头一轻,絮影已经消散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清絮影的脸。
“兰……这是兰香……”
是衣服上的熏香,六六熏的。
如果六六看见絮影,肯定会缠着絮影不撒手,六六最喜欢絮影这种好看又能打的小哥哥。
崖顶的风把一切都吹散了,也不知道絮影还能不能听见他的回答。
什么都消散了,只剩下他还在苟延残喘。这是絮影给他选的死法,不疼,体面,但漫长。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初衷明明是想给絮影自由。
他看着没有了剑灵的絮影剑,感到一阵恍惚,再尝试指挥絮影剑,还能动,只是好生硬。
现在的絮影剑只是一柄普通佩剑,再没了与他心有灵犀的默契。
他的手颓然落下。
四周好静啊,静到可怕,甚至听不见山下的声音,兰榭似乎还能听见自己身上血液流淌而出的细密声响。
好漫长。
禁术反噬,身受重伤。兰榭嘴唇苍白,浑身乏力,连跪坐在地上都费力,就连向来挺直的腰背,这会儿也只能无力弯下。
恍惚间,好像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他以为是缮缺。
“不是说了别回来吗?”
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额间有一道红莲花瓣印记,周身洁白无瑕,已然成佛的任积雪。
他正朝他奔来。
成佛了啊……真好,真好。
只是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兰榭觉得自己肯定是眼睛花了,他自嘲地对自己说:“瞧你,都出现幻觉了。”
任积雪朝他伸出手,想拉他起来。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任积雪伸出来的手跟梦中遮阳时一样干净细长,兰榭着迷一样看着那双手,情不自禁也伸出手去。
指尖尚在滴血的手一伸出来,兰榭就清醒了,他恍惚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不知道血从哪里来。
他也不知道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只是浑身都疼,他能感受到血液顺着皮肤滑下,他猜想大概是身体裂了很多伤口,皮肤肯定都不完整了。
这样的死法一点也不体面,尤其是在一个不染纤尘的人面前,对比太过强烈。如果没有反噬就好了,絮影给他选的死法就很好,不疼,还体面。
于是默不作声收回手,闭上眼低头抵抗浑身的疼。
成了佛的任积雪心中没有情爱,有些不理解自己的行为。他是普渡众生的佛,醒来后听闻乌鸦山有战,不假思索就来了,以一己之力劝退所有战乱,避免更多伤亡。
这是他该做的,也是很正确的决定。只是他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九丈崖的方向,看见那里闪着熟悉到叫他心痛的微光。
魔窟的人往下冲,山下的人往上冲,任积雪夹在其间孤身逆行而上,小心翼翼震开身边的魔,又只身一人义无反顾继续往山上冲去,逆行的孤影片刻不停,耀眼的佛光温暖夺目。
他不理解自己为何突然疯了一样闯上九丈崖,不理解为何看见这样的兰榭后会心痛到想死。他知道自己对兰榭心动过,只是心动是什么感觉,他已经忘了。
佛陀没有情丝,任积雪看着兰榭的目光与看世人无异,现在的兰榭在他眼里就是众生。生死有命,兰榭早在九百多年前就该死了。
于是更加不理解突如其来的恐慌与心痛是什么意思。
不理解,实在不理解。
此刻他不言语,却屈身扶住兰榭肩臂,让他挺直了背。
身体突然有了支撑,兰榭瞬间直起身子,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以及双臂之间传来的真实触感。
好像不是幻觉。
“这会儿倒愿意碰我了……”兰榭苦笑。
闻言,任积雪心痛着松开了手。
“……”
还真是绝情啊。
兰榭已经直不起身子,甚至无法跪着保持平衡,眼前视线时而清明,时而模糊,仅靠着絮影剑作支撑,腰还是撑不直。
反噬带来的伤口还在继续痛着,痛到冷汗涔涔,衣衫不知是先被血水还是汗水浸湿了,湿漉漉的,黏糊糊沾在身上很难受。血液渗透了外袍,兰榭有点冷,但是不敢像以往冲动时那样从任积雪背后抱住他。
他身上太多血了,任积雪的衣衫那么白净,别弄脏了。
任积雪说:“你要魂飞魄散了吗。”
一如往日的平静淡漠语调,就像在问“你今天吃饭了吗”一样平淡自然。
“是的,你要自由了。”
兰榭不敢看他,害怕在这个已经没有心的佛陀脸上看见因他要死了而开心的神色。
又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疼得兰榭又弯下了腰,这次任积雪没有去扶,只是与他一同跪着,用悲悯众生的目光看着他。
兰榭疼了许久,任积雪便这般看了他许久。
秋风吹落枯叶,落叶归根无私奉献被人们称颂,而残枝败絮是没有用的,落到土里都会被人嫌弃弄脏了一方净土。
身体好像更冷了,大概冬天快到了,然而兰榭等不到冬天,没机会看千岁生辰的雪缓缓落下。
兰榭疼到牙齿打颤,看着任积雪说:“任积雪,我都要死了,你该让我亲一口了吧?”
任积雪没有开口拒绝,于是兰榭用尽最后的力气支起身体,用稍微干净一点的那只手搂过任积雪的脖子闭眼就要凑过去。
没有心的神佛没有躲开,任由他胡闹。
就在双唇要触碰到的那一刻,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说:算了吧。
兰榭已经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了,这么近的距离,浓郁的松柏香充斥鼻腔,这样好像就够了。
兰榭停住了。
是啊,都要死了还不安分,逼着他破戒又有什么好处?
两个人之间原本就隔着千米宽的洪沟,善恶不相容,自己已经腐烂如泥,不能再把他也拉下尘埃。
两人离的那么近,任积雪的气息还萦绕在唇边,兰榭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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