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落下,穆青和陆景湛先后抵达。 宅门处有小童上前来牵马,迟疑地看了看我。 陆景湛愣了一下,反应迅速地吩咐道:“这也是我们府上的公子,去将——” 他看向我。 我拍了拍鹿蜀的脖子,道:“自己去。和天狗待在一起。” 陆景湛抿了抿唇,有些无措地看了看穆青。 穆青侧头低声解释:“小公子很随和,不用担心。” 陆景湛便松了口气,冲我抱拳道:“属下失职。” 我好笑地看了看他,道,这小孩,跟我不熟似的。 我朝收拾笔墨那人点了点头,一边往宅子里去,一边看向陆景湛说:“既然这样,梅先生的月例是不是该涨涨了?” 陆景湛犹豫了一瞬,凑近我说:“府里的开支……其实并不宽裕。” 我轻轻笑了一下,道,果然如此。 陆景湛回头看了看,生怕被别人听去,小声说:“沈公子还没到,府上损耗不小,一部分当差的月银是借秦府的银两。” 我皱了皱眉,“于小鱼呢?” 陆景湛顿了一下,道:“于公子挺好的,就是时常和公子拌嘴。”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没问你这个。” 陆景湛抬了抬眼,眼中似有疑惑。 我,“……” 我禁不住叹了口气,道,小鱼真是对昭戎半点不肯松口。 四处打量了一遍,我问:“昭戎在书房吗?带我去书房?” 陆景湛面色迟疑,提醒道:“大公子和公子都不太擅长经营生意,府里人折损虽不算严重,但根基也不在这里,近来二位公子总是一起在书房里,一天要见很多人,您——” “带我过去吧。”我打断他。 “……是。” 书房门大敞着,里面热热闹闹。 陆景湛先是悄无声息地进去,过了不久再出来,从旁边小屋子里搬了一个座椅添进去,然后再叫我进去。 书房里忽然安静下来,我听见陆昭华的盘问声。 我走过昭戎背后时轻轻挠了下他的背,他端茶的手冷不防颤了一下。 我忍住笑意,绕到旁边的空位子上坐下。 百无聊赖地听了一阵,连日来赶路的匆忙忽然转变为疲惫。 我撑着脑袋看他,汹涌的思念和繁杂的感慨像忽然有了落脚点,瞬息之间变得宁和而恬淡。恍惚一阵,我竟昏昏沉沉将这段盘问给睡了过去。 “……琴川能用的人不多,普遍市侩,你向长孙家借的人多久能到?” “南术离琴川近,她们回信说已经在挑人了,过不了几日。沈舟山有消息了吗?” “没有。你打算让他接手渝州?秦满怎么说?” “他没什么意见,只是总跟我提借条的事,估摸着想吃下琴川,坐享其成。” 一阵沉默。 我头脑尚且昏沉,目光散漫了片刻,哑声道:“……我有钱。” 两人看过来。 我视线聚集了一阵,眼睛里渐渐有了颜色。 我慢吞吞握了一下手,勉强缓了缓神,张开手,掌心里出现一块金石。 室内一片安静。 我抬头昏沉沉看过去,眼神摸到昭戎身上,忍不住浅笑了笑,抬起手使金石漂浮起来,石块开始增多…… —— 直到地上堆出一座小包,陆昭戎赶紧上前来握住我的手,无奈又好笑道:“够了够了,你快收了你的神通!这满屋子的金银珠玉,叫人看见了得活吃了你!傻不傻?” 昭戎急匆匆朝陆昭华使了个眼神,呆呆愣愣的陆昭华便忙起身关上了门。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瞧见他眉目忧虑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昭戎不轻不重瞪了我一眼,盘问:“你从哪变出来的?是假的还是真的?” 我想了想,纠正道:“不是变,是拿。还有很多。” “……你从哪里拿的?”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顺着我改换了说法,“长玉,偷别人的东西不好的。” 我皱了下眉,反驳道:“这是南山脉的,都是我的。” “——咳。”陆昭华忽然清了清嗓,“我先去叫人把这些收了。” 他踩着一地的碎金石绕到门边,小心翼翼开了一条缝,敏捷地钻出去。 门一关,陆昭戎抓着我的手站起来,转眼就凑到我跟前,膝盖一抵,便俯身看着我笑——好似刚才的忧虑与正经盘问都是假的。 我睡麻的双腿一动不敢动,神思顿时清明,仰头望着他阵阵发怔。 “都是你的?”他眉目似在传情,一寸一寸压近了呼吸,“地祗大人好有钱。” 我愣愣地想,他怎么知道我是地祗的,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他——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会这样做。也许他这样有恃无恐地挥霍就是因为,他知道我有好多好多的金银珠宝。 “嗯。”我应声,“我是山神。” 他便双手撑在椅子两边,眼眸中涌动着明明灭灭的笑与微光,唇角微弯,低声凑近我:“这样啊。那我能用吗?需要……我付出什么吗?柔情蜜意?还是共赴云雨?地祗大人,我是你的吗?” ——我只觉神识里忽然崩断了一根线,想将他按进金石堆里发疯——我去撕扯他的衣裳,石头把他身上背上硌出一块一块的痕迹,他得求着我,为他此刻的撩拨付出代价。 我闭了闭眼,抓着座椅扶手的手悄然抓紧,努力按捺住这不堪的想法。 “你在想什么?”他眼神幽暗地看着我,“是在想我吗?” 我错开他的视线不说话,指尖用力。 “哦。”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似有若无擦过我的脸,“地祗大人不敢说。” 我猛地抓住他的手,喉间滑动,警醒道:“安分点,这是书房。” 陆昭戎便笑出声音来,竟显得有几分张扬,手腕被我抓住,手指却刻意晃动,笑说:“书房怎么了?我可什么都没做,上神想到哪里去了?难不成上神不是想我了,而是想和我发生些什么?这可真不得了。” 我,“……” 陆昭戎俯下身,柔软的唇仿佛刻意蹭在我耳朵上,压低了声音说:“上神把这些都给我的话,那我考虑一下在书房跟您春风一度。” 我心底的跳动陡然加快,竟莫名出现一阵不该有的意动,同意这个想法的话险些脱口而出。瞬息之间,我不知怎么强硬地把这想法压下去的,唇边几番微启,最终问出一句:“除了钱,你还需要什么?” ——他忽然便安静下去。 半晌,他叹了口气,遗憾道:“于长玉,你真不解风情。” ---- 这是昨天补发,晚上还有
第107章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不解风情。 我还没品出来他的遗憾是什么意思,他便搭着我的肩膀谈起了正事。 “周鄂那边在组建军队,但我需要建立政权。”他看着我,“有钱就够了,你不用过多做什么。” 我顿了一下,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仍然暧昧的姿势,没有接话,心底反而更有些异样的鼓噪。 他思考了一阵,谨慎道:“虽然周鄂不至于会这样做,但如果他与邻国相联合,或者陈郕被邻国趁虚而入——我……可能需要你。” 我怔了一下。 他没有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需要我。 我悄然抬头,看见他忐忑不安的神色。 “好。”我注视着他。 难得他这样跟我提要求,我应下来要快些,以免他再犹豫。 我轻轻抓上他的手腕,补充说:“你多和我提,我想帮你。” 不要像从前那样,连一句疼也……不愿意跟我承认。 陆昭戎怔了怔,安静地看了我一会。 我同他对视着,眼前却交错现出他果决而坚定的背影,和哭着扑进我怀里说害怕的样子。 ……他从前也没有很信任我吧。 昭戎总是那么如履薄冰。 “你……是什么时候有这样想法的?”我轻声问,“逐鹿。” 他回过了神,看着我静了片刻,轻声回复:“一开始。” 我愣了一下。 昭戎低头笑起来,挠了挠我的脖子,解释说:“这种想法任谁都可能会有。从前我父亲管教严厉,我的想法也并不多,只是想想。” 我下意识放轻了呼吸,问:“后来呢?” 他默然片刻,垂眸笑,“ 后来我做的越多,就越来越不甘心,这个你知道。” 我沉默下去。 他伸手捧住我的脸,注视着我的眼睛,好像有些紧张,温声解释道:“长玉,但我做那些事是真心的。我是由衷希望,我的作为能给别人留下更好的生存方式。” ……像黎府那样? 还是处决了许许多多个淳于剡? 我安静点头,温和地笑了笑,说:“我知道。” 他只是手段略显狠辣。但这都是他必要的,何况他也给旁人留下了一线生机。 我大概明白。 他是因为遇见了我,才逐渐开始收敛。 我们能走到今天也很不容易。 我对人间多有偏见,他看得出来。所以他收起利爪和尖牙,展现他的柔和与美好,以此希望我能慢慢接受他。 ……至于他和周鄂的事,因为我偏心向他,所以已经不便再深思。 昭戎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他只是在他做过的事情上,多留了几分自己的影子。但这些已经足够周鄂防备了。 我缓和半晌,开口:“你最初对我——” 我没有问下去。 因为他注视着我的眼睛变了变情绪。那种他似乎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并且答案并不是很好听的反应。 我走了走神,心想那时在陆府做得梦果然是真的。 他在天虞山上对我的引动,并不是出于对我的欢喜,而是因为渴望我的力量。他最初对我的喜欢,并不纯洁。 ……我无法判断那时,他在我面前是否表演居多,就像被他骗过去的秦南川。恐怕秦满到现在仍然认为,昭戎是一个被人逼至如此境地的正人君子,很好拿捏。 他闷着头去拆解我的衣襟,在我脖子上摸一摸蹭一蹭,试图重新引火,然后把这一段给带过去。 但我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很容易伤到他。况且按照人间的礼仪,我在抵达府内的第一时间应该先去面见陆先生。 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我从前真的没有经历过这种,情绪不受我控制的事。 在听到他对我思念的回应以后;在见到他时,心里一瞬间的安定;在他毫无顾忌地撩拨我,再又这样毫无保留,向我表露他的不洁心思——我此刻是压抑并且疯狂的。 我无法预料在这种情况下,我会不会对他做一些……令人后悔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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