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替我做三件事,做完以后,本尊会把你正式逐出盗天宗。在那之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的生死去向都与本尊无关。” “我就当,从来不认识你这人!” 苏折心中一荡,几乎感觉到了不可思议的欣喜,与同等的酸楚。 行幽竟然肯和平地放他走? 这在以前几乎是绝对难以想象的事儿, 可是一想到正式逐出盗天宗,想到行幽从此以后就要与他陌路别行,他心脏又莫名紧缩,一股难言的酸楚与痛苦混杂的滋味,大团大团占据了他的心与肺,使他忍不住就喉咙干涩,眼圈一热,想要为行幽做一些事儿。 “这三件事是哪三件?只要不违背义理,我一定做得到。” 行幽目光冷峻而贪婪地盯了他一眼。 “第一件,是侍寝。” 苏折身上一僵。 登时把方才累积的喜悦与欢畅,都抛在脑后了。 行幽揉了揉他的肩,目光积蓄着一种逼人的亮,言语则含着难言的冷厉。 “既然你肯为了回家背叛我,那么我也要你为了回家,心甘情愿服侍我。” “现在,把你的这身妖官袍子,脱了!”
第60章 在梦里在云巅在你心头 苏折听得浑身一僵,只觉得行幽的目光笼罩在他身上,就好像一种不可抗拒的光环照在自己身上,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出,动不了。 而就在行幽的那只手开始扯动他的腰带时,苏折猛地惊醒过来,出声道:“等等!” 行幽眼见他有了动作,却是意料之中地问:“你不愿意?” 他话锋一转,道:“你若做不到这三件事,便算是还不清我的债,你就得一直留下来,这个你是明白的吧?” 苏折顿时知道,对方这一番是想搞什么了。 他就是故意提出一些苏折根本不愿意,也很难在此刻做到的事儿,来用正大光明的借口留住苏折。 可他与魔尊相处这么多年,是个敢在关键时刻呛回去的,敢和对方吵架的妖官,又岂是那样好相与的? “我要为你做的这三件事儿,必须不违义理。” “可是,我并没有确认自己对你的感情,你就要我为你侍寝……这不符合我身为妖族的本心,也不符合‘盗天宗’行意合一、自在随心的准则,所以,我不能答应这条。” 行幽沉默片刻,忽的凝神看他。 “你就那么讨厌本尊么?” 苏折一愣,像是忽然被行幽那种来自灵魂的失望与冷静的悲凉,给击中了心脏的软处。 行幽若是发一通爆脾气,砸法宝也好,打架也罢,他反而能够想尽各种办法去挣脱,去反抗。 可是他的魔尊大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而就在他想伸手的时候,行幽忽一起身,干脆地拉开了暧昧的距离,连一丝一毫的余地都没有留。 “你第一次拒绝,是不敢喜欢我,第二次拒绝,是不知道喜不喜欢我……可如今看来,你说的‘不知道’也不过是一种托词……” 无所畏惧的魔尊忽的张了张唇,像是把那些拒绝的言语咀嚼了好几遍,却又无论如何都吞不下去,喉结在脖颈上微微滚动,红色的脉管在苍白上凸凸地露着,最后他微微闭眼,终于挤出了一句冷静而失望的定论。 “本质上你还是厌恶本尊,厌恶我的一切接触与亲近,哪怕是还债,你也不愿委屈自己半分,你这身段绝不愿为魔物所折……” “你说的什么胡话!” 苏折“蹭”地一声从床上跳下,像是再也听不住这等冷静的自贬。 “我只是没有准备好……我,我怎么能和你在这里就这么仓促地……” 如此仓促地,做那些羞死人的事儿? 还没确认感情就,就把自己送上去? 行幽眉头微微一抬,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苏折身上。 “真的只是仓促而未确认的关系?” 苏折用尽全力地点点头。 “你又何必再骗我?”行幽淡淡道,“今日确实有些仓促,你我身上的天魔也未必肯……但即便我肯让步,只求和你在一场梦里云雨,你也还是会拒绝我的,对吧?” 苏折安静下来。 这次的安静却格外地焦灼与动摇,像是风暴前平而不动的一簇簇芦苇,随时准备要动,却还处于相对静止凝固的状态。 行幽仿佛是从这停顿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痕迹,微带渴望,略感兴奋地走上前几步,距离重新拉近到了鼻尖碰鼻尖的程度。 “倘若是在梦里荒唐一次,梦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行否?” 苏折咬唇不作声,忽然感觉到了这个可能性也不是那么荒唐,毕竟是在梦里,做完以后不会留下任何身上的痕迹,也不至于有任何牵绊,可是等等……就算在梦里那也仍旧是与行幽……他越想越奇,以至于心头突突如鼓敲,一时间的心房胀得像是大了三倍,就连体内的天魔都似乎觉察到了他的不安,开始了各种游移与动作,使得他的五脏六腑都似在一场轻微的地震。 突然间,行幽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苏折顿时觉得天魔的骚动冷静了下来。 他刚想说出一声感激,却瞅见了行幽那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的心,乱了啊。” 苏折一愣,行幽笑道:“方才问你动没动心,你用‘不知道’来拒绝,那时你的心虽乱,可没乱到这份上儿,说明你确实是不知道的,此刻你还未说话,却连体内的天魔都晓得你的精神上有些动摇,看来你的心是真乱了。” “你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对不对?” 苏折只觉得一种强烈的羞耻几乎要把自己吞没。 他确实是在分析这个可能性的可行性。 可行幽越靠越近的轻笑,以及他身上那股逼人的雄性气势,也在催促着自己,驱赶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坚定。 终于,他抬起头,吐出了一口淤泥般的浊气。 “只在梦里做一场……绝不影响梦外的你我,做完以后就再不谈这事儿,以后也不许再提出类似的要求,可以么?” “可以……” 可苏折又接着陷入了犹豫:“但梦境并不稳定,如果精神受到刺激,很可能会半途醒过来……而且我,我还是觉得不妥……” 行幽忽道:“半路醒过来也没事儿,梦到哪儿就算哪儿,能不能成就看天意。” 他说这话时,面上几乎没有太大的表情,可以说克制的很好。 可掌心却在微微颤抖,几乎暴露了他想隐藏的一切。 像是极力维持着上位者的冷静,可偏偏苏折轻轻的一两句就能打破这一切,一点儿动摇就能照亮一个几乎被放弃的可能,这让行幽情不自禁地走上前,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轻轻说出了那纯粹到一往无前,深埋心底了整整十年的执念。 “只这一次,只这一回,我只想要你。” “哪怕不会有以后,我也想要这一刻。” 他的眼神凝定了苏折,望死了苏折。 仿佛他从第一次看见苏折就已经贪恋上了对方的一切。 仿佛从他的目光落在这只小金乌的那一瞬间起,全天下全地上,他就只会以这样深情而执着的眼神,看这一个生灵。 而在无声的等待中,他看向苏折的双眼,又忽的变得极柔和了,仿佛是想起了昨日,又想起了最初。 他想的是,即便苏折最终还是会选择拒绝,可至少他为了自己认真考虑过,他曾经为了自己而犹豫过、挣扎过。 他也想的是,就算苏折和他终究没有这一次,但至少以后想起来,他可以回味对方脸上红胀的羞涩与那些微妙的心头悸动。 这已经值得了。 对吧? 就在他基本上要放弃希望,即将要离去的一瞬间,行幽忽然脚步一僵。 他听到了一句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的话。 “那就来吧。” 行幽颇为震惊地回过头去,却见苏折缓缓地点了头,明明是万分羞涩又尴尬,可还是坚持道:“我只应你这一回。” 哪怕没有确认。 我也愿意给你。 只这一回,就这一次! 行幽淡淡一笑,指尖微微颤抖却又瞬间凝住,几乎是在狂喜中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激动:“好。” 片刻后,他的指尖点住了苏折的眉心。 苏折睁开眼时,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一个云雾所编织的床上,可这雪白色的云雾,却犹如实体的棉花一般轻轻托举着他,又不断地随着他的动作,流动着一股糖果般的微甜气息。 而行幽就在他身边。 他目光一深,嘴角的笑意仿佛是势在必得,又似乎是在品味这梦境里的独特之美。 赤而条条、坦而荡荡。 无遮也无拦,无惧亦无顾。 天空是如此,他也是如此,他希望苏折也如此。 接下来,各种动作掀开的风,小风中风到了大风,一次次冲击着云巅,乱云从上面飘下来的时候,苏折的底线好像也在慢慢垮下来,内心的理智被各种感官的冲击所崩塌。 梦境在他眼前反复地变化,甚至让他遥遥想想到了三种完全不相干的场景。 有一条孤零零的小船,飘在一望无边的汪洋大海上,海下有一条隐隐约约的巨鲸在浮动前行,他身躯吞天咬地,宽有几十米,游动起来如一座小山在移动,从头到尾的体魄格外狰狞,是当之无愧的海洋霸主。 而这艘小船,就不幸地成为了那巨鲸的目标。 巨鲸靠近,便以各种方式试图让这小船翻覆,它用鱼翅不断地拍打船底脆弱易破的部位,翻转巨大的身体,试图直接在船体上冲撞出一个个巨大裂口,让汹涌的海水倒灌进去,使呼啸的海风翻过船身,一举一动,一摇一摆,动作尽显无比的傲慢、无尽的暴虐! 这一艘孤舟如一片飘零叶,本是无依无靠,受此巨大冲撞,仿佛随时都要四分五裂,船板吱吱呀呀地摇晃,仿佛随时都要翻覆、解体,直接沉没到了深海。 再坚硬再有骨气的物件,也受不住这海底巨兽如此的摧残。 可是孤舟却硬是挺着小小的船骨,看似要散,但死也不散,看似要沉船,可就是撑住了巨鲸的冲撞翻顶,在海面上一晃一动,怎么也不沉下去。 慢慢的,它的坚持有了作用,这虚幻诡异而又浪漫离奇的场景,过渡到了第二个。 那凶狠可怖的巨鲸霸主在这个场景里,摇身一变,渐化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而那只随时要解体的小船,似乎成为了一只疲倦虚弱的、有些陈旧的玩偶。 玩偶是布料做的,神情上颇有些无辜与茫然,躺在一张棉花做的小床铺上。 匕首忽的出鞘,以锋尖去蘸了一点儿甜腻的糖浆,然后用这蘸满了糖浆的尖端,在布料上乱划、直戳、试探性地刺探,竟撕出了一个口子,露出了布偶体内的棉花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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