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偶讲到这里,面色越来越沉,道:“在魔尊失控前,最后一个见到的是什么人?” 苏折眉头一颤,不曾说话。 行幽在失控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当然是他。 慕容偶又问:“那魔尊失控之前,最后一件发生的事儿又是什么?” 苏折面目愈发苍白,整个人就如一张薄薄不可承重的纸。 在失控之前最后一件发生的事儿,是行幽察觉到了有人在梦境窥探他的记忆,他顺着这记忆直接入侵了过来,但不知在入侵时看到又听到了多少。毕竟不老梦有层层灵性的遮挡,也许他没有瞧见苏折与白源等人在一起的具体场景,只是产生了高度的怀疑。 这是苏折原先的想法。 可现在却完全变了。 慕容偶眼见苏折神情不对,只问道:“到底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面对慕容偶的关心,苏折慢慢地挤出一丝无可挑剔的笑容。 “没事,我很好。” 出大事儿了,我要完蛋了。 他告别了慕容偶,抚摸了小人偶,以壮士断腕的心态一路飞过群山越过长河,直到自己飞到了“云金雾银宫”门前,直到他一路无阻碍地穿行到了那“墨极殿”的门口。 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半辈子的勇气都凝结在了这一刻,他推开了门。 门后,行幽在墨玉榻上闭目养神,瞧见苏折一番竟主动过来,如被重重阴霾覆盖的那一半张脸,竟是露溢了一些欣喜的光芒,连坚冷刚硬的轮廓线条,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然而就在下一刻,苏折只是叹了口气,看向行幽。 “当时在木屋前,魔尊是用了‘回转’,对不对?” 开口第一句就是石破天惊、直刺命门! 行幽忽的僵住,以一种异常震惊的眼神瞪着他。 苏折忽的一笑,笑得像是嘴角被什么锐器划开了似的,干瘪的苦涩在那弧度上一起一跃,好似有深埋已久的苦痛,此刻不管也不顾,完完全全倾泻了出来。 “你知道了我是细作,对不对?”
第58章 双方和解靠什么呢 苏折这种近乎于自爆的行为,好似直接在这静可针落的“墨极殿”砸下了一道惊雷! 行幽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亲眼见着自己埋下的一场雷在眼前爆裂开,又似是亲眼见着一场荒谬可笑的梦境成了真。 他近乎搐动地抽了一下唇角,出现的是愤怒的急叱!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是天魔把你的脑子都吃了吗!” 苏折眼见行幽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否认、辩解,心中还存着的一星半点的侥幸几乎瞬间沉没、消失,以至于他几乎痛苦地低了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把体内燃烧的苦痛都冷却下来,他才能有勇气抬头,看向行幽。 “你很清楚我说的是什么……否则为何会有这般反应?” “本尊清楚个屁。”行幽冷声厉色,一句句毫不留情地砸在苏折身上,“你疯了,你简直是满嘴疯话,疯话!” 行幽因心虚而愤怒的时候,说话总会说上两遍。 这遮掩看似冷厉,实则笨拙,根本瞒不过熟悉他的人。 所以苏折只是笑道:“我问过慕容,能让你的灵力完全榨干的法术或法宝不多,就这一样,我也检查过那木屋附近,除了草地上的血迹还有一些莫名的焦黑痕迹,那是我的心头血所溅射之地,是我的火焰燃烧过的地方……而能造成这一切的理由,也只有……” “只有你与我之间,发生了极严重、极可怕的冲突……与厮杀……” 他渐渐说不下去,面上还挂着尚未退去的笑,眼圈上却绕了一痕裂开似的微红。 “我当时是死了吗?行幽?” 他几乎是微笑而颤抖地说了一句无比可怕的话,导致神态和语调都显得有些诡异的错落。 而这话落地,就像是一滴冷水落入沸腾的滚油中! 行幽几乎是一手直接拍在墨玉榻的墨玉扶手上,竟然直接拍下了一个巨大的凹口,巨大的拍震之力使得玉屑石渣一时齐飞,有些甚至飞到了苏折的眼前、脚下。 可即便是如此,他的手腕仍处于颤抖之中,好像整个人被扔进一个巨大的火坑里,似乎是那里面千斤万吨的红水,把他烧得全身都是滚烫的怒。 “你再敢胡说一句,信不信本尊如今就要了你的命?” 苏折微微一笑,几乎是有些释然地看向行幽。 “所以,我都说对了啊。” 他当时确实是死了。 而且看血液的溅射形状。 还不是从近处溅射,是从很远的地方以巨大的冲击力爆裂开,才能溅射出这种形状。 那什么样的情况,他会整个人像一团儿血雾似的彻底爆开? 这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几乎就扑到了他脚下么? 要么是行幽在战斗过程中错手杀死了他。 要么是他无颜面对对方,干脆就自杀了。 他只把这些推论简单地说了一两句,甚至都还没有说到最关键的部位,行幽就像是一只山猫似的脊背莫名一颤,似被一个优秀而精明的猎人戳到了最里头的脏腑,他的身躯一前倾,忽发狠力,高速移动地像一座出鞘的巨剑,直接飘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飘使得苏折忽然闭口、不言。 因为行幽气势冲冲地停步、止声,冷脸厉色地瞅他、凝望,一种莫名可怕而幽深的气势,似乎要从他身上排山倒海地冲出来,把苏折这单薄身躯给团团包围住、裹挟死。 苏折不得不沉气,收声。 又听得行幽接下来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说出这些,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原本可以掩埋下去的血淋淋真相,又要再一次被撕开。 意味着他们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的关系,又要再一次失去了。 可是苏折却只是尽力平和道:“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我忍不住。” 行幽忽的神情微动:“你作为一个优秀的细作,潜伏了这整整十年,应当可以忍得住这一切,怎么才稍稍做出点成就,就耐不住性子了呢?” 苏折抵住心慌,维持从容道:“我潜伏了这十年,也只有在梦里才能记起这一切,我如今在梦外记起了,当然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想要问个明白。” 眼见苏折这一脸的镇定和冷静,行幽目光中的冷锐忽然淡了下来,连一身的气息也随之消减至消失。 “你何须问个明白?那个与你在心中对话的男人,那个和你在梦中私会的人,他们必然已经告诉了你很多,你又来问我做什么?” “别人说的话,我一句一字都不信。” 苏折不退不让,着力让脚尖踩稳了气势。 “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我才会信。” 行幽看向他,表情平淡到了近乎空白,目光冷却到了几乎凝滞,身躯投下的影子在一级级的台阶上近乎无限地拉长,仿佛一个孤独的幽灵在这黑色的玉石上留下了底片,他的手掌微微颤抖,揉着什么无形之物,似要抓住一些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东西。 忽的,他看向苏折,薄凉的声音中含着虚弱的嘶哑。 “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用了性命去逆转,拼尽了所有才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为什么还要告诉你?” 一句句一字字说得极缓慢极沉重,像是舌苔含着一把郁郁的刀片,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痛的。 苏折一愣,行幽却转过头,看向“墨极殿”上方那个苏折砸出来的大洞,眼神像是只能往天上蹿,往四周看,可唯独不能去看向近在眼前的苏折,仿佛是因为他的背后抵着一把来自过去的剑,刺着他现在的眼睛。 “你若想去问别人,大可随意去问,可你若想来问本尊,想让本尊把用性命抹去的事儿一点点告诉你,那你大概只有做梦了。” 行幽慢慢地说,其语调其神情都像是坠入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感情。 仿佛因回忆了什么而陷入痛苦,又因为痛苦而陷入了一种罕见的虚弱。 其实苏折瞧见了他的异样,大概也明白了些许。 一件用性命才能抹除的事儿,一桩用惨烈代价去逆转的因果,哪怕是明天天就塌下来,今天地就陷下去,行幽也绝不会说。 因为那些事,无论开头如何正当,过程怎样曲折,一旦结果涉及到了苏折的死,就成为了魔尊行幽这一辈子的禁忌。 心上人爆裂开来所造成的尸山血海,昔日的美好容颜只剩下了模糊可怖的血肉,想起来是压抑绝望的痛,再去看便是灰暗惨淡的阴影,他这一生,恐怕从未有陷入那样的的绝望恐惧,才会想到去使用禁忌多年的法术,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挽回。 那么这件事,多半已经成为了行幽心口上最狰狞可怖的一道伤疤。 伤疤怎么能撕开来给人看呢? 哪怕是给心爱的人看也不行。 苏折只好话锋一转,道:“你既如此说,那我就不过问这件事了,我就只问别的。” 行幽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他,仿佛是猜到了他想要说些什么。 “魔尊如今知道了我的身份。”苏折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问,“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前半句说的是魔尊,问的却是“你”,是行幽的处置。 而行幽仿佛预料到了这一刻,却只是目光淡漠地转过来,像一道极缓慢极沉重的雪,落在了苏折的脊背上,叫他凭空就生出了一些凉凉的恐惧。 “处置一个叛徒,一般是千刀万剐,拆骨剥筋,撕肉绞爪,可对于你,便该永囚于“墨极殿”,做个床边伺候的寝奴,即便是念着过去的恩情和功劳,免了这惩罚,至少也该抹了你关于白源师徒和上辈子的记忆,让你收断离心,老老实实做我的妖官。” 苏折忽然抬头,像是被一种异常尖锐的可能性指着心脏,他极惊也极惧地看向行幽。 而行幽只淡淡道:“这些……是我原本的想法。” 苏折松了一口气,却几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都已经与你坦白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吓唬人了?” 行幽却道:“我不是在吓唬你,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本尊确实是这么想的。” 苏折忽然一愣,像是意识到了一些被抹去的现实,又似是明白了一些紫晏的话。 “既然你的想法已经变化,那你现在究竟要如何处置我……” 行幽不假思索道:“我不知道。” 苏折怔住,像忽然陷入了迷惑的空白。 “什么叫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行幽唇角动了下,一瞬间有了许多摆烂似的随意,与彻底放弃的肆意。 “本尊偶尔疲倦,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一个混账叛徒,也是很正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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