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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晖站了起来，他站在年蕴面前，低下了头，欠着身子。 “我对不起你，孩子。” 一国之尊，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化为卑微之姿，祈求得到宽恕。 “你可以不原谅我，年蕴，如果恨我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 年晖疲惫地笑笑，语气慈祥道，他现在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终于见到了追逐一生的彩虹，脸上是发自肺腑的温柔之色。 “我不会原谅你。”年蕴别开脸说道。 “嗯，这样就好。”年晖点头微笑着。 “我只有一个心愿，多去看看你母后吧，她虽然忘了很多事，也认不出你现在是谁，但是你是她唯一的孩子。” 年晖的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恳求，琉璃是他浑身坚固盔甲中最柔软的一片，他爱她胜过了自己，想给爱人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尽管她的爱人不完整，心智稚嫩。 只要她快乐，只要她脸上不再露出那份伤心欲绝的恸哭。 他的至亲，他的小王子，此刻就在身边，那些年遗失的美好又重新回来了，最精彩的重逢不过如此，他还活着，一切都来得及。 年晖心中感慨万千：“当年，你还小，琉璃还在精心打理那一片花圃，花园的吊椅才刚刚建成。” 一幅十多年前的画卷在此展开。 十四年前，王国平静的外表下波云诡谲，各方势力剑拨弩张，贵族之间互不交底，各有算盘。 而这种趋势从年蕴刚出生时就有了苗头。 年蕴的诞生在王宫中是个秘密，只有贴身的几人宫侍知道，后来都被年晖发配去了偏远的地方，只为了保守住年蕴存在的消息。 在那样紧张的环境下，王子必然会成为众矢之至，而且年蕴出生尚不足月，从小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才养了回来，费了好大的力气。 那时候的琉璃全身心都扑在年蕴身上，小包子一样的年蕴动不动就哭，但是声音却不大，听着哽咽又可怜，琉璃便会逗他开心，给他讲故事，把他抱在怀中，鼻尖轻蹭着他的小肉脸，小年蕴很快就开心起来了，挥舞着两只胳膊，在空中不知道抓着什么东西，咿咿呀呀地叫着，嘴角也咧了起来。 后来长大了些，年晖就更忙了，边塞出了问题，越来越多抗议性别不公的人站了出来，他们被人有组织有预谋地集结在一起，为了给王国施压，让年晖无法分心。 年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处理不完的公务，听不完的消息，而且没有什么正向的反馈，他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仅剩下的最后一点耐心都给了琉璃，所以年蕴童年中只记得年晖的背影，他忙碌的样子，以及对自己极其敷衍不耐烦的神情。 那并不是年晖有意，只不过实在没有心力。 小时候的年蕴惧怕面对年晖，每一次都在琉璃的鼓励之下怯生生地和自己的父王说话，他害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的面前的大人更不高兴。但是年晖眼中只看到了儒弱胆小的儿子，一想到他将来要面对什么便心烦极了，说话都不自觉压低了嗓音，小年蕴吓得心惊肉跳，只能低着头无措地摸摸手指。 年晖尝试让年蕴学些什么，在年蕴才刚会跑的时候，年晖就扔给他一柄短剑，小家伙吃力地抱着这个玩意，挥舞都有些费劲。 他教年蕴怎么防身，怎么运用，他太着急了，恨不得第二天就让年蕴熟练运用，讲了好多，小年蕴听懵了，装模作样地挥出短剑被年晖一击手刀击中腕部，毫无防备的幼童吓得丢掉了武器，一屁股摔在地上，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但是却迟迟不敢落下，他颤抖着呼吸抬头去看父亲，高大的身体逆光站在自己前面，仿佛一座透不过气的山。 “不对！” 年晖语气中是焦躁和怒气：“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你这样挥出去只会让别人得逞！受伤的会是自己！你听明白了吗！” 年晖捡起短剑又递给年蕴：“再来！什么时候接住我的三次攻击，什么时候休息。” 年蕴无措地看着伸过来的短剑，犹豫着，耳边炸裂出一声不耐烦的声音：“接住！听不见吗！这样简单的话还要我说几遍！” 年蕴下意识地夺过短刀，双手握住刀柄，立在自己面前。害怕恐惧和怨恨集中在他的眼眸中，弥漫着防备和警觉的神色，年晖终于满意了几分，便毫不客气地甩出自己的利刃与年蕴相击。 年蕴被打得不断后退，兵器相碰时的冲击让他难以抵抗，虎口已经通红一片，持续不断地用力让胳膊忍不住颤抖起来，但是他却完全不敢松懈，他怕父王会离开他，会嫌弃他。 毕竟今天他们好不容易能呆这么久。 “不要分心！” 年晖厉声说道，剑刃不留情地挥向年蕴，年蕴心头大震，本能地用短剑抵挡，两者相撞发出“铮”的一声，年蕴险些支持不住，手中的武器像是千斤重，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却听见年晖嗤了一声，好奇地抬起眼，终于看到了年晖眼中一闪而过的满意之情。 “像点样子了。” 年蕴眼眸亮了起来，挣扎着又把武器举在身前：“再来。” 不知道那天练了多久，但是年蕴始终记得年晖微微上扬的嘴角，他终于对自己笑了，年蕴想着，他是不是有些认可自己了？ 晚上回去之后，小年蕴亲了亲琉璃的脸颊，小脸红彤彤的，整个人都呈现出兴奋的状态，有些手舞足蹈，琉璃乐于看他的各种模样，弯了弯眼眸摸着孩童的头发。 当天夜里，年蕴高烧，意识昏迷，宫里上下急疯了，琉璃不顾其他人的劝阻硬闯进来将年蕴抱在怀中。被烧的迷迷糊糊的小年蕴歪在琉璃怀里，半睁着眼，在断断续续说着什么，琉璃侧耳去听，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 也是那天琉璃和年晖两人大吵了一架，严重到一周琉璃都没有理过他。 御医开了药，叮嘱说小年蕴的身体底子差，不能剧烈运动，琉璃认真记下，每餐的药都亲自吹凉了喂给他，小年蕴这一病便是一个月，直到他有力气出门的时候，看到已经换下一个季节了，站在门口的年蕴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小的年纪也有了不属于他的惆怅。 伴随而来的是年晖无可奈何的退让，他接受了平庸的继承人的事实。 年蕴再也见不到昙花一现的父王了。
第115章 释然 之后，年蕴便被送去侍女的院中，和其他宫侍的孩子们一块成长。 他被专门叮嘱过不可以暴露自己的身份，小年蕴睁大了眼睛严谨地点了点头，向年晖保证自己一定做到。 琉璃不舍地亲了亲他又抱了抱他，满脸的留恋，年幼的王子挺起了胸膛背负着使命感，冲母亲挥手告别。 可谁知，那一别就是十四年。 沉殷对王国发起了进攻，带着自己第一代发明的人造人杰作，强化了Alpha的好斗性和攻击力，让他们变得野蛮，失去理智，只被自己体内炽热的鲜血诱惑，去不断地破坏，烧杀抢掠，让落枫城染上红色。 这些人造人不知疲倦，漫无目的地摧毁视野中的一切东西，毫无防备的落枫城被打的节节败退，宫中持续不断传来急报。森林大火，城中异常屡见不鲜，宫内也慌作一团，之前还在争斗的贵族已经在收拾细软，想一走了之。宫侍连滚带爬地进到宫殿内，还没等年晖破口大骂他擅闯之时，宫侍睁大了眼睛，一行清泪滑过脏污不堪的脸，他颤抖着说道： “宫侍后院失火……” 年晖脑中“嗡”的一声，急得红了眼，揪住宫侍的衣领将他高高拽起，冲他吼了些什么，年晖失魂落魄地跑向后院，还没走近，已经看到了浓浓的黑烟，后院被全部烧毁，火势迅猛，一时难以扑灭，王国军和侍卫们不断地用水桶浇水，他们脸上都抹着黑灰，被救出来的孩子们瑟瑟发抖，目光呆滞，一抽一抽地哽咽。 年晖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年蕴，他不甘心，又看了一遍，还是没有。 他冲着来人喊道：“我送来的那个孩子呢？他在哪？！” 宫侍哭着摇头：“陛下！所有的孩子都在这里了，再找不到，就只能是被埋在屋子里了！” 年晖顿觉当头一棒，恍惚了下，就要往屋子里走，被王国军团团围住。 “陛下！” “陛下！您不可以进去！” “太危险了！现在进去也找不到什么了！” “滚开！”年晖怒道，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众人，“今天要是找不到那孩子，你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他冲进了火海，木质的房梁挡不住炙烤的温度，摇摇欲坠，王国军的将士们趁着房子彻底坍塌之前将王国拉了回来，此时年晖已是狼狈不堪，他神色慌张，看着火红一片的房子不住说道： “找……一定要找到！死也要给我找到尸体！” 大火被扑灭之后，每一寸土地和瓦片都被翻查过，没有发现年蕴的一点痕迹。 年晖跌坐在凳子上，眼睛怎么也不能聚焦，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起，内心另一份期盼被点燃。 年蕴，说不定还活着。 他秘密派出了一些影卫，去调查年蕴的去向，他不甘心自己唯一的孩子就这样离他而去。 可是这份期许却渐渐蒙上了尘埃。 年晖派出去的影卫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半路就被灭了口。 王宫中除了洛家几人之外便在不知王子的真实身份，洛政凛私下也下了不少功夫，但全都一无所获，洛谦虽是洛家二公子，但常年游手好闲，帮不上多少忙，对此事也仅仅有个概念懂得不多，还特意被洛政凛管教不许声张。 琉璃的情绪崩溃，年晖受到了无比沉重的打击，所幸有洛小雨和美玉的帮忙，洛小雨开了家花店，琉璃经常打理后花园，对鲜花的处理得心应手，给洛小雨的花店帮忙也能帮忙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琉璃过分沉浸于悲伤之中。 年晖叹了口气：“虽然一直没有收到你活着的确切消息，但是我不死心，哪怕现在都在找你。” 年晖抬眼看着面容复杂的年蕴：“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年蕴眼中闪过几分不忍，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火灾发生时，我就被人迷晕带走了。” 年蕴说道，皱了皱眉，这记忆过于久远，回想起来还带着烟熏火燎的气味。 被迷晕带走的小年蕴在半路就恢复了意识，只是眼前模糊一片看不真切，他吓得咬住自己的舌尖，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被灭了口。 拦腰把自己抱住的是一只并不强壮的手臂，似乎是到了目的地，那人将小年蕴扔麻袋一样地摔在地上，小年蕴下意识地闷哼了一声，吓得冷汗都出来了，那人疑惑地向前走了两步，揪着年蕴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盯着他的脸看。头皮剧烈的疼痛让年蕴疼痛难忍，但是他却尽量保持着一副仍在昏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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