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定在帝台三层阶上,注视着白药,道:“你错了,我从未伪装过天帝,师昼是我名,昆雪亦是我名” “白药,你该问我那些年在鬼渊中以师昼姓名存活时,昆雪在何处。我原本是昆仑一片晶莹雪,因被人送去鬼渊,自小在老匹夫师吞脚下求生。你好可怜啊,到了今天,你竟然还一派天真地活在谎言与假象里..看到你这样,我真是——咬牙切齿,难平心头之恨” “我本该清清白白地修炼,三界之大无处不可去。我们何其相似,命运又和其不同,如果当年被送去鬼渊的人是你....今日的你所得到的便该在我头上,那些人为何尊你敬你,慕你救你,你死后三千年,苍枢那个蠢货竟然还愿意为你再荡一回鬼渊。你以为那些是你的么,那些都是天道的把戏罢了。我早就倦了,天帝之位算什么,神又算什么,我坐在这里就是等你来天界,只有与你说说这点心底话我才能开颜。”昆雪紧紧盯着白药,笑吟吟道:“看你这副表情该是头一回听见这消息,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知道的么?很早很早...自我有记忆时起” 昆雪满面笑意渐渐凋败,皮肉底下彻骨的愤恨显了上来,他死死地盯着白药:“我曾经也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背负长剑,斩尽我眼底不平之事。可只因你是盘古的后裔,便能得到天道罕见心软,他将你送进妖族桃花源。而我是后来者,再洁白无瑕的原身,也只能摔堕进鬼渊那滩污泥里。师吞斩我懵懂时不服管教的手足,又凿我一颗少年凌云心,人间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人彘?哈哈,我仅因顶撞他一句向往外界,他折了我手脚将我封在鬼墟二十年。你看,一念之差,你我所历却是天壤之别。师吾夜才是他的血脉,可师吾夜也是个蠢东西,他只在石林见过你一面,就被你迷得要死要活。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你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我礼待郁峥嵘数千年,他仅是在人间与你见过一面,回来后就跑去找扶桑询问天界前尘” 白药如坠冰窟,喃喃自语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所以师吞是你所杀,你只是用师吞的命在苍乾那里换了你们兄弟的性命” 昆雪忽然轻轻一拍额头:“呀!看我这记性,苍枢在外厮杀,那些天兵可都是...” 白药心头剧烈一跳。 “都是我亲手催生出的混沌,你猜今日苍枢可还能全身而退..” 昆雪酣畅之极,“白药,你也并非愚不可及,我看你大约也猜到,那道杀神阵并非我设下的罢?” 白药疾步往殿外飞去,昆雪却一剑劈下,巨硕无比的横梁应声立断挡住白药去路,昆雪冲白药眨了眨眼,那目光像是孩童戏弄一只蜻蜓,既残忍又期待。 “至于凌云巅....我不过是在他的默许下想拿三界玩笑一番,稍微一泄不平罢了。你既然已经想起前世,几个人族也值得你这样生气?” “...” 白药眼神陡然一变,他五指因为心绪过分激烈,用力至痉挛,才能再次握紧煎神寿的剑柄,方才刹那动摇的心绪被这句话再次冻成坚冰。 昆雪神情平静,紧盯着白药,淡淡道:“这就对了。白药,愤怒吧,用尽你的生平所学,我要在他的注视下亲手杀了你,让他看看谁才是那个能救他的人。至于苍枢” “等他这次神思彻底混乱,我会陪在他身边,直到他再次睁开眼,看见的人是我,就像三千年前你从车辙下救起他。到那时,苍枢便只听我的话,届时天地才能以最初的方式合起。” 昆雪忽而失笑,“你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平生最恨苍枢这种眼高于顶的蠢货,你以为我爱他?我忍受这么多年天族虚伪的奉承,只是想向天道证明我才是那个人。神族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东西,你看,我不杀他们,只是杀鸡儆猴稍加威胁,没有人敢反我。白药,你今天若不袭上天宫,神族平静的假面还能再遮盖一千年,你信是不信?” 白药默然不语。 昆雪甩开剑鞘,二指顺着剑身缓缓移动,冰蓝真气顺流而下,与此同时,与此刻人界同样的混沌雾气从他身上探出来。 雾气蔓延如飞烟,玉銮殿内嗅闻到这股气息的众仙们皆神志不清地扼紧自己的脖颈,咯咯作响。 昆雪的攻势不分敌我,扶桑掩着鼻端,身前清光挡在自己与女夷周围。他本是东华清光,真混沌之气尚且无惧,这等假货至多令他呛鼻。 白药抬头看向众人,昆雪却视若无睹,古怪顿了顿,“若非要有个理由,我平生至今,从未称心过,充其量只是...也想体会一次有人至死不渝待我之心吧,是不是苍枢无关紧要,可偏偏他就有这颗心。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天道如此偏爱于我”白药低声道,额角青筋突突作响:“...那有件事你还没说完吧?” “偏爱”二字太过刺耳,在这场口舌之争中彻底占据上风的昆雪神情一沉,“还有什么?” 白药紧紧握住煎神寿,身上神光宛如心脏跳动般明灭闪烁,剑感主人心绪,剑啸声传千里! 白药森森道:“其实我早就奇怪了,你为何会封妖界一株榕树为上神,苍乾又为何会将我交给他抚养,而后又语焉不详,从不与我解释他与我师父如何相识。可在我的记忆里,榕伯只有一张面孔,那就是笑吟吟地站在远处望着我。向来与我亲近的只有木香婆婆。后来师父的尸身被人控制,被我亲手洞穿,种种行为,无不是泄愤。可你忘了,他是妖,死后定然要化作元身,我亲手埋葬师父时惊异地发觉他的尸身竟与常人无异,此事萦绕我心头许久。” “昆雪,今日我得多谢你与我说这么多,你心有不平,纵然这不平与我无关,你如此愤恨,倒是让我想起一桩旧事。当年那青衣人将我送至妖界门前,我虽然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可我却见过无数次那身青袍,它在我师父身上,也在前世的榕伯身上,那个人没有离开,而我却不明所以,只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榕伯这个人。苍乾定然早有察觉,只是无法对我说出口。你说你被鬼渊磋磨,岂知妖族也非易与,昆雪,你恨我只是因你心有不忿。苍乾与我初见那日就提过天地隔着万丈遥遥相望,天地本应无情。天地若有情,天也生恨!” 他在瞬息之间疾奔向昆雪,昆雪悍然飞身一剑下斩,与白药相击,可下一刻,他却扑了个空! 移形换影! 昆雪骤然回头,白药踏上天帝玉座,而煎神寿锋锐无比的剑刃,正被他一剑插进山川夜月图中那名男子身上! 白药几乎被激红了眼,怒声荡漾在玉銮殿内:“我知道你是谁,出来!”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后,那人天青色身影飘扬而出。而他只轻轻伸出手按在白药肩上,白药便如同被十万大山一齐砸在肩头。 白药脚下玉座随之崩碎,白药膝下一晃,再次站了起来。他是一株不服输的藤蔓,那青衣人便是千万重山峦。 白药转腕一剑横劈,青衣人退了两步,无可奈何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白药眼珠一颤,“你当年为我取名白药,却为昆雪取名师昼,是想要他继承你这缩头藏尾的本事么,师父?” “小药儿,为师本名苍昼,苍呢,是天的意思。昼呢,是光的意思。我本无情无欲照耀万物,承载着你们口中所说的天道。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些岁月就变成了可怕的惩罚,我日夜数着大荒内的花草树木,听着我自己的心跳声回荡在风里。”他和颜悦色拢着袖,面容时而是凌云道人那张脸,时而是长风道主那张脸,切换交错。 扶桑侧耳听着这熟悉声音,淡淡道:“原来长风是你的化身。如此说来,我的眼病是你动的手罢。” 苍昼遥遥一拱手,“对不住,我这就为你拂去。” 苍昼言出法随,东王公锐利的眼明亮如昔,他是如此温和,白药与扶桑对视一眼,心沉了下去。 “咦?”苍昼看了一眼昆雪,“你没告诉他们么?” 昆雪冷着脸,不答声。苍昼失笑摇头,“心胸还是这样窄啊。” 他侧首看着白药的神情堪称慈爱,“小药儿,人界已尽数被混沌,哦不,该称混浊之气,人界被混浊之气淹没了。” 一股寒意自白药背后升起,他难以置信看着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 没想到吧双更了 改动了一下,昨天太仓促了
第76章 结局.上 “我要回去,”苍昼的容貌不再变换,定格在他原本那张儒雅的面容上,“回到遂古之初,我要彻底的沉睡,我已经不想再作为天道活下去了。如能抉择,我只想做一只蜉蝣,朝生夕死。” 女夷倒吸了一口冷气。 扶桑沉默。 白药一剑斜指地面,背后寒意爬进嗓子眼,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要毁了三界,只为你一己之私?” 苍昼提袍下阶,嘴角微翘,眼神却漠然,“白药,我虽长你数千岁。整日看着万物生灵百年一轮回,生死轮转不休。起初,我尚能歇息,在大地随处一隅安睡。可自从女娲与伏羲归墟后,承担大道的责任就落在我肩上。我永生永世被镇在万丈高空,俯瞰大地。我的识海无时无刻不在沸腾,亿万生灵的命数如同蛛网缠绕着我,直到有一日,我开始厌倦。” 他一步一步走向白药,二指并起,一团赤光在他指尖缓缓凝聚,“太痛苦了....我的意识太过庞大,以至于连我自身也无法屏蔽这份全知全识。往昔,此刻,未来,没有尽头的光阴,千世万世消亡,千世万世催生,数以亿计的命纹在我脑海中汇聚如乱麻。我以为我会彻底疯癫,可我偏偏还清醒着。茫茫宇宙,只有我被死亡抛弃。你问我到底想做什么...你知道我为何将你放在妖族么?” 苍昼指尖的赤光旋转升腾,而后他一掌袭向白药! 扶桑与白药二人后跃避开赤光攻势,白药扣指为爪,御剑向挡住殿门的梁柱劈去,眨眼间同一处连击数十剑,梁柱崩裂。 最后一剑! 硕大梁柱轰然爆作万千碎石! 白药浑厚如海的真气激荡在玉銮殿内,扶桑抛出一把棋子,飞啸着击向昆雪与苍昼面门。苍昼大袖当空一卷,看了他们一眼,笑道:“先天四气,扶桑,九光,元琼,混沌。我曾在你们四人漫长的年月中都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说着,他面容又变了。 “你是姬满..”扶桑面色剧变,“你..!” “扶桑!走!”白药脸色肃冷,不做停留,直飞向殿外云端苍乾所在的方向。昆雪正要追去,苍昼一摆手,“不必追,让他们去。” “是”昆雪按捺着杀意,问苍昼:“为何不再考虑第二种解局之法?你曾经说过,只要苍乾心甘情愿,只要他魂归天地,天地便能一举被混沌之力粘合。可你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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