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药看着她凄楚神情心中一紧。果不其然,顾芊芊石破天惊道:“他无路可证道,只得杀妻证道了。可杀害发妻证出来的道,也是道么?” 苍乾嘴角微微一挑,无可奈何道:“白药,我早与你说了,我洞悉人性,而人性无药可救药” “后来呢?”白药轻声问,“你说你娘回来了?” “她被我爹的剑一箭穿心。”顾芊芊哭道:“可我及笄那年,她又回来了。她为我梳好头发,身上满是缝出来的针脚。她说她死后下黄泉,喝了六碗孟婆汤,仍是忘不了前尘旧事。连孟婆都不肯再让她强饮,只道喝多孟婆汤会魂飞魄散。她愤而跃下忘川,也就是这时候,那个人出现了。给了她源源不断的力量,让她回来复仇。我爹由此吓破了胆,没两年他却不知从何处学来一身好剑法,可他却从不对我夫妻二人提及他的师父,我只在一次浆洗衣裳时远远瞧见那剑锋上刻着云收二字。” 白药眉头剧烈一跳,“云收是江云来的剑!顾从容的师父是江云来?!” 顾芊芊沉默了一会,道:“我不知道江云来是谁,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外面的世道了” 她失魂般盯着脚底下,“我娘虽然回来了,可她也不是原来的她。她察觉无论如何也杀不了我爹,便与百鬼同行同潜入这片土地里。我们这杏花村,已许久没有外人进来过....他们一旦踏入,就被怨鬼分食,骨血早已撒遍每一寸土地。” “怪不得有尸臭,你我却遍寻不得”苍乾低低一笑,“这些人粉身碎骨,死后魂魄含怨,徘徊在杏花村迟迟不去,懵懂无知,只听从她娘差遣。而顾从容为何每日杀鬼除妖,大抵是因为他想出去,此地鬼气丛丛,日益加剧,他又出不去。秃驴至少有一句话没骗你我,这地界的确有含冤而死的。也有一只厉怨加身的女鬼。” “你怎么知道夺昼与你娘有干系?”白药皱眉。 “我见过他”顾芊芊缓缓道:“他曾来过这里,他不叫这个名字...” 白药与苍乾对视一眼,白药的心往下沉去。顾芊芊神情痛苦,微不可闻道:“他说他是鬼界之主,也是天宫的掌权者....” 白药骤然惊醒,快步扶住顾芊芊倒下的身子,她杏眼圆瞪,“我..他告诫我这些话不可与任何人说...否则我..我会..心裂..” 白药怒声,“又是未卜之术!” 苍乾犯了难,“我的真气太过霸道,此时为她输进去与催命无异。你前世功力若在,应该可行。不过时辰来不及了,她一柱香内必死无疑。” “我娘...被这人骗了”顾芊芊唇角血涌,“我..娘被痛苦囚禁此处,道长,你..你若能...解救她从杏花村脱离苦海,我..来世结草携环,报您恩德” “顾姑娘!”白药传功的手霎时一紧。 顾芊芊断了气息,紧握的拳头终于张开,掌心是一片撕下来的纸页。上书:“传道、授业、解惑也”*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她用尽办法,平白浪费一条性命,要说的也不过是这一个字。 苍乾漠然盯着,低声道:“果然是师昼,她活着心念稍动,未卜天罚即至。她只有死的那一刻,生息断绝,她想说的秘密才不至于被施术人所察觉” 白药想起往事,“巫履也是这样死的” 半空中兵戈之气凛冽。 “白药!”苍乾忽然眉峰一轩,一握白药肩头,厉声道:“过来!这女人不对劲!” 顾芊芊尸身颤动,她腹中一物钻破皮肉,跃将而出。寒光闪闪的咒语文字循环往复不定,那是白药与苍乾都熟悉的东西——上古杀神阵! 苍乾一身修为当场尽失! 庭院竹门被人推开,顾从容引着一人上前,恭敬道:“您说我为您捉住这人,便放我出去。看,捉住了。” 白药霍然起身回头,下意识将苍乾挡在身后。 来人轻摇折扇,衣袍如云,风流浪荡,开口便是朗声长笑,“元琼上神,遮天帝君,久别至今,二位..哦,看我这记性,元琼上神粉身碎骨,前尘尽忘。今该称呼为白药,敢问二位,无恙乎?” 苍乾神情阴鸷,“师昼,你这沟渠里的爬虫,终于敢出来见天光了。” “此言差矣,”师昼唰然合扇,半是笑容半是憎恨道:“君不闻人间有句话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白药皱着眉头打量师昼,似有什么疑虑未解。 苍乾讽笑道:“没想到三千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在乎出身。” 师昼面上假笑退去,狠辣浮上眼睛,“出身?我从不在乎出身!苍枢,你还是那么狂妄。凭何万物都出现在天之下,只你们天人要立在云端,而妖鬼人却只能在泥淖尘世里挣扎。我要天翻地覆,浊者在上,我要天族永世沉沦在暗无天日的红月笼罩下。早在一百年前我就算到你二人会在此处出现,为此我费尽心思,才令这人族女子成为那颗棋子。唯恐你们怀疑,现在我不必担心了。” 白药冷冷道:“师昼,你不是不在乎出身,你是太在乎,以至于换血易骨仍嫌不足。否则你告诉我,你天生的鬼气,如今一丝一毫也无,又是为什么?” 师昼有双上挑的丹凤眼,此刻微微睁大了,“你..” 他忽然捧腹大笑,“好啊,好,元琼,你居然记起来了!此行不虚,此行不虚!” 说罢,师昼摇身一变,一袭青衣曳地,笑吟吟道:“鬼渊有一物名为合欢椅,是比艳鬼还要低贱的存在。你这个模样,若卖给鬼族,你知道能为我换来什么东西么?” 苍乾神情淡下去。 白药目光骤然凌厉,含恨道:“那夜凌云巅与我交手的人...是你!!” 他背后震乾坤铮然出鞘。 “是我,或者说是另一个我”师昼瞧他,“我也着实吃了你一剑斩首之威。” 黑雾仿佛虫潮,爬上师昼衣角。苍乾凭空一抓,煎神寿割裂长空的震鸣中,他身形如电,一剑斜斩向师昼颈间! 鬼主头颅登时被剑风悬上半空! “你还会再吃我第二剑斩首之威”苍乾面容冷硬,极为狭长的眉骨高耸,接着道:“杀神阵法只有在我掌中才有用处。在你这等货色手中,与摆设无异。你虽然也天生地长,但你应该也怕疼的。如果你不怕,今日你会怕的。” 师昼心下一寒,只听见苍乾近在耳边的恶毒嘲笑声:“.....我保证。” 师昼脖颈被剑锋斩断,又很快接回原位,他是鬼渊之主,鬼渊不灭,鬼主不死。 可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电光般相继而来! 苍乾动作太快了,他在一息间,被腰斩,斩首,五马分尸。 师昼痛的骨头都在发抖,直到第十剑,他一把攥紧苍乾衣襟,露出了个尖锐的笑:“谁与你说这杀神阵法是我写的?就等你卸下心防近我身!苍枢,北斗之上,今后再无你一席之位了!” 身后白药惊怒声乍起,一剑已急掠至他眼前。 师昼不顾白药近在额前三寸的杀招,掌心摊开,紧紧攥着苍乾,银光大盛的杀神阵法从上而下盖来。 苍乾猛然僵止动作,煎神寿当啷落地,它的现主人一口心头血喷了出来! 鬼族致命处,不似人族在一颗心。它们由地浊孕育,大多面容丑恶不堪,躯体不协。他们的软肋更像龙族的逆鳞,一击必杀,然而龙族有强悍实力为之作盾。 鬼族却是无人知晓同族的致命处。 可巧之又巧,白药恰好知道师姓兄弟的软肋在何处。师昼不妨,被镇乾坤一剑穿过眉心,锋锐无匹的剑尖从他脑后露出。 师昼闭眼倒了下去,叹息道:“...我那个蠢货弟弟告诉你的罢” 白药一把抱住苍乾跌落的身子,冷冷道:“是” ---- *《师说》
第65章 春鹧 65. “站住,”白药一剑挡住惊慌欲逃的顾从容去路,面如冰封:“与虎谋皮,顾从容,你杀妻害女,心中就没有一丝恻隐?” 顾从容定了定神,盯着白药执剑的手,脸上浮出嫉恨,“好一个过路的道人,我不仅要他们死,你也休想活!” 顾从容云收剑在手,一招破空,凛凛生风,往白药胸肋刺来。白药低喝道:“小乾,出来看顾苍乾!” 剑灵霎时跳脱出,白药反腕,两剑相接,金石相击声不绝如缕。 白药寒声道:“我有一事要问你” 顾从容冷笑:“我也有一事要告知你!” 白药目光似刀:“你怎么会有江云来的剑,他平生从不收徒。他在何处!” 顾从容一惊之下云收剑险些脱手,但他很快敛容看向白药,“我要与你说得是,你以为你杀了夺昼,可夺昼是不死的,你杀他一个身躯,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顾从容一身鬼气这才从丹田飘出,“他借我那个久远仿佛前尘的故人死后怨气,在杏花村划了一道催生鬼怨之气的禁地。其余时候只为等你们二人来。” “你为他做事?他害的你发妻不能轮回,你当真猪狗不如”白药一挽剑花,将云收剑连带着顾从容的手臂卷在旋转的剑风内。顾从容眼神已生惧,他连退两步,横剑格挡,双目赤红,歇斯底里道:“你一个过路人懂什么!” 顾从容一改剑势,将原本大开大合的云收剑法使出了阴柔绵密的阴毒。连刺向白药胸腹,白药边退边抵,两剑相撞叮叮当当,一声赛过一声。 白药鹤立俯身,极快劈向顾从容下截,顾从容心下明白要躲避,奈何动作慢了,若不收剑回挡,一双腿今日不保。 顾从容不得已将剑锋下斜,怎料白药左掌运气,雷霆般掼向顾从容!顾从容受此一击,剑失手,人重伤。 他的身躯砸到地面上,惊起一片腥臭的尘埃。顾从容恨极了般抓挠地面,咧着嘴,笑地一片血淋淋。 “哈哈哈哈.....白药,凌云巅首徒”顾从容含着无尽怨怒的眼神尽数倾向白药,“天纵英才..我恨死这四个字!” 白药皱眉看着他。 “咳...我容貌不错,少年学书学剑,不成。行走之处皆是他人异样目光与掩口戏语。说什么东家的少爷学书中第,是个御街头打马而过的状元郎,惊起一众长安花;又说西家的武生学剑,亲自拜谒剑门,得江云来青眼!而我,而我...而我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顾从容双拳紧握,将喉头腥甜的血强行咽了下去,“我原本不是这样的!我只想娶妻生子,安度一生。可那些尘世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无处不在的调笑,问我剑术如何,问我学问如何” “我学剑只因慕剑客风华,学书亦只喜好一家诗。难道人生在世,一丁点儿癖好都不能有?”顾从容盯着身下土壤,“你天生在凌云巅,有美名,连江云来都承让说他若在你这个年纪,定然逊你一筹。你可知道那些普通人是怎么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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