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药僵硬地抬头,一张脸让满殿珠光失色。蓝祸意味深长道:“白药,你是天生的一段清气,从盘古开天辟地那日便注定会出落如此颜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行走妖界多年,可注意过他们打量你的眼神了么?” 他说“他们”。 白药悚然一惊,后背被汗水浸湿。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不在乎血脉,我只在乎妖族能否盛大。你是把快刀,你的身份更是一张底牌。我给你容身之地,是要你将它带领走向更好的地步。你若不在妖王的位置,又是神族,蓝寄虽与你有少年情谊,可权力是醉人的毒酒,蓝寄登基后总有一日要借你身份之由。镇压你进不见天日的高墙后,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你见过深宫里那些娈宠,你想变作那样么,神鬼不言帝王心术,你敢保证蓝寄日后还是当年蓝寄?男子心性,哪个不是喜新厌旧,莫说色衰爱弛,便是色不衰爱亦弛!你若落到被弃之如履的地步,那时整个妖族觊觎的目光都会变得光明正大起来。他日你走到那般田地,便明白何为生不如死!白药,接旨!” 蓝祸一身帝王银铠摆在桌上。 他句句紧逼,白药跪在地上身躯止不住发抖。 他想说蓝寄不会变作那样。 但.... 他不敢保证。 “接旨!”蓝祸怒喝一声,妖王令已落在白药掌中。 白药面如死灰闭眼,一头叩了下去:“....白药,接旨” 白药不懂为何蓝祸待他如此好,姑且算作看中他的身份,但他仍然深深地感激着这位老妖王。 白药思绪飞跃年岁,又回归本身。 三界之内,到底是谁在做那个挑拨战火的人。是天界?若是,为何不像当年一样开战?难道他们当真是因为怕了妖族,才不动作? 若不是。 那又是谁? 是谁? 是谁.... 砰——! 白药睁眼,竹阁门被人一掌拍开,外头站着妖族长老。 白药复又闭眼,道:“几位所为何来?” 年纪最大的那个,一指白药面门,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若非妖族收养你,你焉能有如今风光!现在妖族有难,你身为王,就这么一味忍让下去?!” 白药张目冷视,忍不住道,“我并非一味忍让,妖界境内,四地已经没有安全所在。等那个安全屏障找到后,我亲自带兵攻打天界,何为忍让?” “哼!说得好听!”另一人怒目。 白药冷笑,看着他道:“飞廉长老,战事紧要关头,你私下截了往常只需两珠的洗髓丹大发横财。我不与你清算,你是不是真以为你清白?剩下的几个,还需要本王一一点破么。” 几人浑身一震。 顿时不敢再多说,暗自退下。 半月一晃而过。 当天族又故技重施时,群情激愤已经压抑不住了。 “让白药出来!!” “让他出来,对,让他给我们一个交代!” 出了宫门,外头挤满了人。 白药面似寒玉,一言不发。他执政后,省略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任由百姓随时可面见。他沉吟片刻,扬声道:“再等等,很快就能报仇,再等至多一月...” “呸!你个吃里扒外的,你不配做我们的王!我的女儿啊!” 哭嚎震天。 长街道上,挤着许多人,各个目光阴沉。皆盯着白药,不知是谁砸来了一枚烂掉的橘果。 各人终于有了出气的泄口。妖皇亲卫们怒吼着举起盾牌,首将拢着白药单薄的身子,将他往盾内请,“陛下,快躲开!“ “不必了,他们心中有气,也该发泄”白药木然站着,任由如潮的恶意泼来。他苦笑着拨开头顶与胸前的烂叶菜与蔬果皮,道:“诸位,此番寻到容身之处,定然要与天界开战。我一定为妖族报仇。眼下蓝将军还在寻找适宜居住之地,再等等...再” “你总是让我们等,死的不是你的儿女!” “刀不砍到你身上,你怎么知道疼,哼!我们不要在这里与他废话,我们自己也能报仇!” 不知是谁怒吼一声,“白药是天族,他是妖界的叛徒!能战当战!” “能战当战!” 四面八方的怒吼,让白药有些眩晕。他微不可闻道:“我不是...” 一支淬着碧色的飞箭从人群中射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白药呆立着没动弹,是凭空出现的手轻轻捏上它,反腕投射了出去! 人群中一声惨叫,举众哗然! “什么人!” “..是天族,遮天帝君!” 人群中又有一声起。 “白药果然是叛徒,退位!” “白药退位!” 人声逐渐高。 苍乾负手与白药并肩而立,讽笑道:“你就是为了这群愚民坚持你那毫无用处的保全论?开战罢。届时他们就会明白代价是什么。” 白药仿佛吞了黄连,心头泛起深深的苦涩,他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冷冷道:“若非你大庭广众出现,他们怎么会如此?” 苍乾回过头来端详白药神情,道:“你不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我在乎”白药冷眼看着他,“因为我是王,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我忘了,你不学无术,天生地化,不懂这些。” 苍乾一手按在白药肩头,带着白药转身来到最高处的屋檐,他脚尖踮在飞檐翘起的高角上,抱臂俯视底下,“我亦是王。你看,你要做好一个王,必然要与他们保持应有的距离。否则你在他们眼里,没有威严,王者无威无尊,王便非王。” 白药道:“我不需要” “可一界之主需要”苍乾道。 白药警惕地看着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做什么?” 苍乾困惑,“你待这些陌生人尚且如此,为何你我相濡以沫数十年,你一丝机会也不肯给我?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 “回你的紫宫,道不同,不相为谋。”白药背影一顿,回头道:“相濡以沫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 苍乾原地占了半晌,慢慢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大忙。” 白药不答。 苍乾继而道:“你想改变妖族与天界这场战争,我们可以合作。” “我想不到我与你能有什么需要事需要合作” 苍乾伸出一只手指,左右晃了晃,道:“有一件,你眼下最为紧迫之事。白药,你若想从根本上消弭这场神与妖之间战争,只有一个办法。” 白药果然脚步生很,再也夸不出半步。 “你有办法?”白药下意识问。 “做我的道侣,与我成婚”苍乾道:“魔界近来不知为何不太平,皆想逃来妖界,我不语开杀戒,你不如与我——” 一柄剑无声无息横在苍乾脖颈下,白药厉声,“我还以为你当真有要事,苍枢,你安敢一而再再而三戏弄于我?” “我已更名苍乾了,我并非戏弄…” “滚!”白药扔下一字,如风而去。 境外白药冷眼旁观这一切,抬手捂上疾跳的心头,那时隔三千年仍然鲜明的愤怒与被捉弄的羞耻,在他身体里活了过来。 此回匆匆一面,白药与苍乾再碰面时,便是那场大雨。 薄暮苍茫,蓝寄阴冷道:“白药,等不及了,这世上没有你口中的天关,我现在认为以杀止杀才是正理。天族横行无道,他们今日又凌辱我族人,尸身就在你身后。你且转身看看。” 白药五脏六腑都在抽痛,回头,目光仿佛被毒蜂蛰了一口。 那些年轻的孩子,用惨不忍睹已不能形容。 “你认为,我们还要这样任由他们予取予求而一退再退,是么?”蓝寄一步步走近白药,站定在他半步之内,眼珠碧蓝:“白药,回答我。我要你的答案。你认为,我们还要再退,是么?” “...我”白药声音低的听不清,“那座天关找到了么?我原初记忆中,一定有天关,可容纳所有妖族中人。” “白药,”蓝寄怜悯地看着他:“人族腹地之后,是一片海,我从未告诉你。那里没有你说的天关。我一直在找毫无战火硝烟之地,像杏花村那样。但是没有,你何时才能接受现实,杏花村已经消失了,你循着记忆,想要找到的太平桃源原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即,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些没有了。从人族到妖族,八千里地山河,大半是赤红焦土。” 蓝寄站在一片昏红的落日余晖里,双目阗满血丝,似快意又非快意,“白药,开战。” “一定有的...重峦叠嶂之地,万重锦绣屏风合围,我记得。”白药垂头喃喃自语。蓝寄目光几乎迸出恨意,握上他的肩,“开战!!” “再等等....不能,我的预感从未出过错,你不能这时开战,妖族会彻底亡国”白药痛苦道。 蓝寄松了手:“是么,我不信。” 他重重地撞开白药,走了。 十日后,天兵下巡,故技重施。他们吃干抹净嘴,在半道被蓝寄截住。道中尸体约莫三百数,这妖界的大将军道:“你们屠净我王故乡,此仇势不能忍,留一人性命回去,告诉帝巽,该开战了。” “你胡说八道!这绝非我们...” 亮光一闪,这插嘴的天兵已被劈做两半。 蓝寄眉间沉着雪夜般的阴寒,眼珠却泛着残忍又兴奋的红,他再次举刀一挥,畅怀笑道:“诸位,开戒了!” 魔兵啸叫,脱笼而出。
第59章 大婚(中) 白药匆匆赶来时,天色已敛。道中俱是尸身,血肉堆积如长路。 蓝寄坐在嶙峋大石上,一手拄刀在地,一手按在膝头,等人的模样。 他确然杀了杏花村上下仅存的三百人口。而理由也并非外人以为的嫉恨白药。 白药强忍心绪,语不成句,“是你...他们身上是你的刀痕“ 夜风呼啸狂呼,天星粒粒。 蓝寄回头,目光温存,笑道:“你终于来了,白药,你重视的人都死了。此回你该下旨开战了罢?” 白药倏地拔剑,一指蓝寄,暴怒:“蓝寄!是你!你为何...你...” 蓝寄将大刀掷开,飞身而来,他无视那柄剑锋,一把将白药按倒在地,血水中他与白药鼻尖相贴,四目相对。 “白药,你哭了”蓝寄抹去白药眼角的泪,道:“以后你不会再有机会哭了。你的剑只会收割性命,恨吗?恨吧。你是天生善良的骨肉,以后你不想做的事,我一力担下。开战罢。” 蓝寄从他腰间拽下巴掌大的王印,毫不犹豫走了。 他指间还残留着那滴眼泪的冰凉触感。 ......那是蓝寄一生中,与白药最近的距离。 “天人...天人!” 白药悲怒已极,在骤然浇头的大雨中痛哭失声。时逢遮天帝君的御辇途径,被白药一剑拦下。白药连杀四人,最后被苍乾将断剑送进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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