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留着小铃兰是觉得小铃兰或许还有用处。 可现在看来,应当是不必再留了。 曾经是谢秋光送给他的,他也该还回去。 祁摇枝将那小铃兰攥在手中,上面还系着红绳。 他眼前忽而浮现出了那时风雪大作,曲雾楼惨白的脸。 祁摇枝垂下了眼眸,曲雾楼虚弱也好,受伤也罢,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祁摇枝并不准备自己将小铃兰换回去,或许可以请小道童帮忙。 如果曲雾楼还未离开凌霄宗的话。 小蛇看见祁摇枝醒了,慢吞吞地从桌上顺着祁摇枝的手往上爬。 也只停在了祁摇枝的手腕处,如一个白玉的小环一般。 淋雪山这样寒冷的天气,实在是让它很困。 倏然门外传来了咚咚两声扣门的声音,混在风雪声中,像是要被吹走一般。 门打开的时候,是一个面生的小仙童。 雪片和寒风也顺势而入,薄雪钻进祁摇枝的衣领里。 小仙童一拱手,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贵客是祁摇枝祁道长吗?宗主请您去玉音殿。” 祁摇枝闻言微怔了一下,道了声好。 回来凌霄宗半月有余,祁摇枝并未去拜见过宗主。 一来是他身份特殊,二来是凌霄宗内数千余人,宗主向来是十分忙碌的。 祁摇枝没想到宗主会注意到他,但对于现在宗主是为了何事找他,祁摇枝也有些摸不清楚。 等到了玉音殿的时候,宗主却并不在大殿之中。 道童已经退下,大殿之内空空荡荡,只剩了他一人。 祁摇枝唤了两声,又等了片刻,犹豫着朝偏殿走去。 祝星洲端坐于玉砌的灵池边,似是在闭目养神,手中还握着一柄长杆。 祁摇枝行礼唤了一声宗主,祝星洲缓缓睁开了眼,看向祁摇枝。 宗主面含笑意,话中却有些责备的意思:“摇枝,你吓跑我的鱼了。” 灵池水面平静,并不是像有鱼的模样。 祁摇枝面上染上几分茫然,随后又乖乖道歉。 这里的鱼应该很难钓。 不知道老宗主在这里坐了多久才能等到一只咬钩的鱼儿,他实在来得不是时候。 老宗主刚道了一句无事,原本栖在玉鸾树上的金雀鸟就扑扇着叫唤了起来:“老骗子,老骗子,小傻子,小傻子。” 灵池中的鱼被人喂得膘肥体壮,又通灵性,哪一只会闲着没事咬这明晃晃的钩子。 老宗主原本的笑容僵在脸上,又哈哈干笑了一声,将金雀鸟扇了出去,这才站起身。 他看向祁摇枝,语重心长道:“好孩子,三百年了,你能回来,我很高兴。若是温书得知,想必会和我一样高兴。” 祁摇枝的师父玄瑛真人的叫杜温书。 祁摇枝微微顿了一下,不知道老宗主这回来二字是否别有深意,他垂下眼眸,道:“有劳宗主挂念了。” 果不其然,祝星洲并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从前你受尽委屈,却也没将那事情说出来。摇枝,你可有在心中怪过你师父和师伯?” 祁摇枝怔愣了一下,问道:“宗主说的是什么事情?” 祝星洲以祁摇枝的师伯自称,但祁摇枝却已经被逐出师门许久,还是规规矩矩的唤人宗主。 其实祁摇枝确实也不大记得清祝星洲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被逐出师门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师弟心怀不轨,走火入魔”,那时候宗主在闭关,祁摇枝的师父杜温书已经陨落,委实怪不上他们。 若说的是长恨崖上一事,祁摇枝也只觉得是自己咎由自取。 祝星洲审视着祁摇枝的神情,若不是他知道祁摇枝性情温和,恐怕都要以为祁摇枝是故意这样问的。 祝星洲道:“当年的事情是我一时糊涂,你师父也只是被那些妖魔骗了,才会叫你去替他与妖魔联络……你师父志洁行芳清风劲节,我不忍他被外界编排……若我得知会对你造成那样大的影响,我定不会隐瞒的,都是我害了你……” 祝星洲提起杜温书,一番话说得艰难。 外界都以为杜温书与他不和,杜温书自从大比之中输给他,就于临渊绝境之中闭关,再未于世人面前现身。 杜温书于剑道苦心孤诣,却最终成了心病,有些走火入魔的倾向。 那些妖魔不知从何得知,竟然找上了门来,诱杜温书修魔道,突破瓶颈。 杜温书自然是没有答应的,但是在与妖魔的接触之中,也知晓了妖魔是在暗中壮大势力,想要放出上古凶兽。 杜温书将计就计,假装被说服,与妖魔暗中联络了数百年,只想等待时机将妖魔一网打尽。 但杜温书的境界始终无法突破,大限将至之时,他将此事托付给了祁摇枝。 当年曲雾楼杀祁摇枝的三项罪名,有两相皆是为了曲雾楼。 但那勾结妖魔一事,的的确确是个误会。 近乎闹剧一般的事情。 祁摇枝看着眼前鬓发上已染上白霜的宗主,心中轻叹了一声。 他本来以为玄瑛真人陨落,不会再有人知道真相,却没想到宗主原来是知晓的。 杜温书说的退路与转机,或许就是祝宗主。 祁摇枝抿抿唇,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能为他做些事情,我也很高兴。” 祝星洲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便被门外忽而传来的声音打断。 “爹爹,师兄,你们两个在此处干什么?”祝清雪从殿外进来,似乎是没想到会在此处看到祁摇枝。 祝星洲身躯忽而一僵,但面色依旧是如常的,他看着祝清雪,轻声呵斥道:“没有规矩,不是说过进来要先让人通报吗?” 祝清雪嘿嘿笑了一下,亲昵地挽住了祁摇枝的胳膊,道:“有什么我不能听的,爹爹紧张成这副模样。” 祝星洲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道:“哪有什么你不能听的,不过是问问你师兄在淋雪峰住不住得惯。” “嗯?”祝清雪狐疑地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道:“问住不住得惯,为何还要说起师父?” 祝星洲的动作一顿,祁摇枝微微弯了弯唇,道:“是忽而想起师父将淋雪峰留给我,否则我就要无处可去了。” 祝清雪将信将疑,祝星洲摸了摸胡子,道:“你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此处是要做什么?” 祝清雪看了祁摇枝一眼,有些犹豫,却又觉得此事应该也瞒不住他。 她叹了一口气,道:“曲雾楼这次受了重伤,神魂虚弱,有陨落的危险。凌华仙尊已经将他带了回去。” 祁摇枝微微垂下了眼睛,忽然想起来风雪之中曲雾楼苍白的脸。 祝清雪道:“凌华仙尊想请师兄去……凌华仙尊说师兄体内有曲雾楼的仙骨,师兄的肉身又是曲雾楼心尖血凝成,或许师兄在曲雾楼身边,便能安抚他的神魂。” 祁摇枝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 曲雾楼从前要除掉他,可现在又需要他。 祁摇枝本以为昨天那一次便是最后一眼,却没想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纠缠或许还没结束。 祝清雪少有这般惆怅的时候,她叹了一声,道:“师兄,方才凌华仙尊要来找你,被我拦下了……” “我本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你,却又偏偏在这里碰见你,师兄,你想救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雪被风撕扯得如同乱絮一般飞舞,青云道上也覆满了厚厚一层白雪。 踩上去的时候发出渍渍的声响。 从山下走到青云道,对于一个穿着单衣又受了伤的少年来讲已经花费了太多体力。 肩上的那担着的两桶水,几乎要比他的人更重些。 曲雾楼身负剑骨,却是五灵根。 仙门之中选拔内门弟子,第一个要排除的就是五灵根。 五灵根是金木水火土,又称废灵根,能汲取的灵气极少,修为增长极慢,一生几乎与大道无缘。 五灵根的资质,就连做外门弟子都勉强。 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自然也同后面的测试无缘。 但曲雾楼在测出五灵根之后也未从凌霄宗离开,他留在了凌霄宗的外门,给一个筑基三阶的水火灵根修士当道童。 那个修士对他并不好,不教他入门心法,只是一味的要他做些洒扫的活计,名曰修身养性扎实根基。 曲雾楼怎么能看不出来,但这是他留在凌霄宗的唯一机会。 只有在凌霄宗他才能实现心中所想,才能除魔卫道。 斩妖、除魔,会是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事情。 天上的大雪纷纷扬扬,道上的泥泞已经结了一层冰,不好走。 不知道是那一片雪花成了压垮扁担的最后一根稻草,少年摔在地上的时候眼前都黑了半晌。 木桶里的水一时之间如同泄洪一般,席卷着浸透了他浑身的衣裳。 青云道极长,他大概要走一个时辰才能将水送到外院的水缸中。 衣服湿了,水洒了,那没有用的恶道士还会将他抽一顿。 之前留下的伤痕好像也在此刻开始发烫,发热。与那冰凉的地面形成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曲雾楼脑海之中从未有过如此安静的时刻。 浇头的冰水,昏暗的杂物间,大雪还在无休无止地下着,像是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他趴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热气,那凉水在身上几乎冻成冰碴子了。 像是想就这样闭上眼,再也不睁开。 可他的仇,他的恨,又由谁来报。 在意识的昏昏沉沉之中,曲雾楼听见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宿主,你现在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这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不像是人声,有金戈铁器的冰凉之感。 青年脚步声似是一顿,却没有停下来。 他说话的声音是清润柔和的,还带着几分焦急:“现在真的不能救他么?只说我在外面捡到了他,师父不会有意见的。他到时候也能名正言顺的去千仞峰。” 曲雾楼动不了,仍是以之前的姿势僵卧在地上。 说话的那人似乎是离他越来越近。 可他只能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 千仞峰他也是知道的,峰主是凌霄宗宗主的师弟,人号剑痴。 那人已经在他的身边停下。 “你该在他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出现,这样才能叫他记忆深刻,才能让他爱上你。”这声音毫无波澜。 那人听见爱上两字,似乎是噎了一下,道:“统,你看看他才几岁……现在就提爱不爱、喜不喜欢,未免太离谱了。” “所以才要你等一等,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那我可以将他带回去换身衣裳么?好歹将衣服烤干……”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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