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冰冰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道:“宿主,不可以。” 曲雾楼眼睫沉沉,睁不开。 他只能感觉到一双手搭在了他肩头,最后又将他抱起来了,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贴在他后背的手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着灵力,身上的衣服也渐干了。 虽然睁不开眼睛,但是那人身上的香味他却闻得清楚。 那融融暖意在他身上流转,这样的温暖与柔软是极少有的。 原本曲雾楼还能听见那金属东西的聒噪声音,可到了后来,却像是被困意吞噬。 曲雾楼再醒的时候,是在杂院的树下。 身上盖着的不知道是谁的大氅,还带着些香。 绒绒的雪白毛领还垫在了他下颌,是极暖和的。 刚才的一切都如同一场梦一般。 若不是他原先洒了的水的木桶已经盛满,若不是他湿透了的衣服已经重新干了。 当真只像是一场梦。 曲雾楼有些僵硬地起身,衣领之中塞的小瓷瓶掉了下来,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几圈。 少年与年龄毫不相符的粗糙的手握住了那个瓷瓶,因为刚才放在他胸口,现在已经被捂得温热。 是那个人留下来的吗? “喂,曲雾楼,方才送你回来的是谁啊?长得好看就是行啊,当个扫洒童子也能抱上内门弟子的大腿。” 曲雾楼垂下眼,并不理会那人语气之中的讥讽。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不知道。” 他躬身将地上的大氅捡起来,抱着回了不见天日的杂物间。 他其实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记得的。 千仞峰,峰主是凌霄宗宗主的师弟玄瑛真人,他避世不出,其门下只有三个弟子。 可素主这个名字,曲雾楼从前并未听过。 那两人说的话他都还记得清楚。 那个人要在他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出现。 曲雾楼垂下眼睫,杂物间内从不点灯,只借着窗外一点光亮。 他缓慢且僵硬的将那药瓶中的浅绿色膏药涂抹在伤处。 他的年纪虽然还小,却也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知道喜欢和爱是怎么一回事。 要让他喜欢上那个人吗? 曲雾楼微皱起眉,敏锐地察觉到喜欢上一个人似乎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那或许是个别有用心的坏人。 可从天之后,曲雾楼也再没得到过那个人半点消息。 只是偶尔桌上放的一块糕点,偶尔床榻上发现一只呆头呆脑的布娃娃。 曲雾楼不是小孩子,不会被这样的东西收买。 他统统都收进了木柜底层,后来变成了老鼠的腹中餐。 等他多年之后找到的时候,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娃娃内里的棉絮也被撕咬拖拽出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大寒过后,天气就愈发冷了。 寒风如铁,曲雾楼御寒之物也不过只有那雪白的大氅而已。 他年纪不大,人也瘦小,可以用大氅将自己裹起来。 像一只蜷缩着冬眠的小兽。 就算此时瘦弱,曲雾楼长得是极好看的,一张脸生得冰雪出尘,睫毛黑而直,明明年纪不大,却给人一种冷漠淡然之感。 他向来不怎么说话,相处大半年,与外门杂院中的人说过的话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与他说话之时他也不会回应,只是静静地黑眼睨过来,让人知道他听见了,但更多的反应也是没有的。 这样的美貌在他的沉默寡言之中似乎是消减了几分,但还是会有其他人留意到他。 门外是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像是一阵风将木门吹开了。 这杂物间的门没有锁,也不能锁。 裹着碎雪的风一下子刮了进来,又是咯吱一声,木门被合上。 曲雾楼卧在那大氅之中,他明明听见了声响,却没有任何动静。 曲雾楼的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听着那个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下一瞬,将他兜头盖住的大氅就被人猛然掀开。 入眼可见的依旧是黑色,和模糊的人影。冰冷的空气钻到他的肺腑之中,曲雾楼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掀起眼睫,冷眼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修士。 前日的时候,这修士说可以收他为徒,教他双修的功法。 现在这修士脱去了白天道貌岸然的人皮,眼中的,是赤裸裸的让人作呕的欲望。 “你想好了么,是被赶下山去,还是当我的徒弟,和我学双修的功法。” 那人说话也压着声音,像是怕引来其他人,他道:“你这样的资质,最多还能在凌霄宗再呆半年,同我双修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那个人并不急切地将少年从大氅中剥离出来,反而贪婪地看着少年露在外面的脸。 或许是被那厚实的大氅闷了的,曲雾楼向来冷白的脸颊浮出一些红,明明还未长开,却已经漂亮得动人心魄。 眼睛里的眼神虽然是漠然冷淡的,却也勾得人心痒。 曲雾楼微微皱起眉,面对这个深夜闯入的不速之客,他的反应实在是太镇定。 他盯了那修士许久,问道:“如何学?” 修士眼睛骤然一亮,嘿笑了一声,道:“这里不合适学,你同我一起去后山山洞里,我便教你。” 曲雾楼没有扭捏推脱,当即便从榻上起了身。 他跟在那修士身后走着。 修士时不时还回头看曲雾楼一眼,像是怕曲雾楼跑了,又像是没想到这少年这样的好骗。 一路上也没撞到过人,只能听见风声,极远之处的野兽嘶鸣声,倒是更显得静谧了。 修士想得心痒难耐,还未来得及去那他之前所选定的山洞,就已经忍不住停下了步子,回头道: “就在此处,幕天席地双修也是别有趣味。” “你先把衣服脱了,在这地上坐好,我便开始教你。” 曲雾楼并不动作。 那修士以为少年反悔,又是诱骗又是恐吓道:“双修本是天下第一快活事。你若是自愿配合一些,我们便同享极乐,你要是不配合……你已经和我来了此处,想走也不行了!” 修士话到后面,面上已经显出几分厉色,深夜之中那贪婪凶恶的目光如狼一样。 他恶声催促:“快将衣服脱了,别想着逃跑。” 曲雾楼闻言,点点头,掀起眼睫问道:“你的衣服要脱么?” 修士心道这少年长得面冷,却是十分上道。 他本来以为还要好一番威胁恐吓,没想到这少年竟然还要帮他脱衣服。 情况骤转,他满面红光地点点头道:“我自然也是要脱的。” “我来帮你。” 少年的声音依旧是冷的,听起来平静无波,却让这修士喜不自胜。 他怎么可能拒绝如此美貌的一个少年? 当即便张开了手,闭上眼睛,心潮澎湃道:“好好和我双修,以后灵石、法宝,少不了你的。” 他甚至还矮下了身,方便少年动作。 少年点了点头,指间捻着薄薄的瓷片,淡道:“好。” 温热的血在喷在脸上的时候,曲雾楼的眼睛闭得有些晚。 粘稠的血液顺着脸颊往下,他平静地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那修士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呆呆地想要去捂住自己的脖子。 瓷片并不锋利,甚至还有些顿,割破喉咙自然是极疼的。 瓷片是从前那人给曲雾楼的药瓶,他用完了里面的膏药也没扔,瓶子却某一日落在了地上碎了。 曲雾楼一直将瓷片放在衣襟里面。 那碗大的伤口要那修士发出不了一点声音,也再来不及做其他什么反应,便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这些变故也都只在转瞬之间。 雪夜的天空向来都是极亮的,无月无星也依旧是明湛湛的。 祁摇枝看见曲雾楼的时候,便是看见他站在雪地之中,脸上斑驳的血如红梅灼灼。 身边还倒着一个修士,鲜红的血流淌在蓬松的雪上。 少年站得笔直,影子在月夜雪地里模糊一片。 祁摇枝吸了一口凉气,不顾系统在脑海之中吱哇乱叫,上前将曲雾楼手中的瓷片夺下,丢在了地上。 少年的衣冠整齐,只一缕鬓发从发髻上漏了下来,垂在鬓边。 长睫掀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并不意外有人在一旁看见。 祁摇枝抿了抿唇,少年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刚才接触到的时候,感受到他的手尤冷。 少年看了他半晌,眸光又落在那具尸体上。 还算新鲜的尸体在雪地里冒着热气,那修士死不瞑目,还瞪大了眼睛。 曲雾楼垂着眼看着,心中不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情形实在是诡异至极。 祁摇枝伸手捂住了少年的眼睛,安抚道:“别看,他已经死了。” 祁摇枝刚听见这边有动静,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幅场景。 恶人自然是死不足惜。 但这样的事情却指不定会给少年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少年的眼睛眨了眨,绒绒的眼睫在祁摇枝手心扇了扇,像一把小刷子。 祁摇枝的心跳极快,只匆匆看一眼那尸体,又收回眼。他没想到今夜会撞上这样的事情。 曲雾楼脸上的血也沾到了他的手上,祁摇枝努力忽视那黏腻温热的感觉,放低了声,慢慢道:“别看他,我不捂住你的眼睛了,好吗?” 少年缓缓点了点头。 祁摇枝也不知该在此时说些什么样的话去安抚他,只是握住了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想将他带离这血腥的地方。 牵着手的两人的手心相贴,混着温热的液体,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液。 夜风吹散了些血腥气,反而叫人神智清醒几分。 祁摇枝咬了咬下唇,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曲雾楼还不过他腰高,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不哭也不闹。 脸上的血液已经流到了他的下颌,像是即将要滴下来一样。 祁摇枝感受到手心的冰凉,握着曲雾楼的手微微紧了些。 雪夜月光落在少年的脸上,勾勒出漂亮的轮廓,眼睫是垂下来的,落下一片浅灰的阴影。 祁摇枝无心关注少年的美貌,心中生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之情。 再怎么假装冷静,再怎么假装淡然,曲雾楼的脸上没有表情,手却有些发颤。 不远处便是小溪,祁摇枝在岸边停下。 他在小溪之中掬了一捧清水,以灵力加热,才为少年细细地洗去手中快要干涸的血渍。 然后便是脸上血。 这样冷的天气,血渍已经干在了脸上。 用指腹沾水擦了半天,祁摇枝才想起来还可以用帕子。 他又从储物环中将手帕拿出来,沾水,将少年一张脸擦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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