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水躺在地上,明明双臂骨骼都碎裂了,却呆呆地抓紧了两把“定风波”。 林花谢单膝跪地,将几颗丹药塞进他嘴里,从怀中掏出一张黑色的符箓。 那符纸有着深渊般的黑色,像他的瞳仁一般,好像什么光线到了这里都会被吸收殆尽。纸上有几处反光,那是凝固的血画就的纹路,被他捏在手里的时候,那些血纹像活物一般躁动了起来。 少年扯开父亲的衣襟,将黑符贴在后者心口,集起全部剩余的灵力,用力往下一拍! 一条与“神眷者”通道截然不同的纯白通道冲天而起。 林花谢叹了口气:“这是小师弟的试验品,逃命还是很有用处的。和我不同,小师弟的运气很好的,你不用担心另一头是陷阱。等你养好了伤再来找我吧。” 王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林花谢只是坐在地上,漠然看着父亲在这道白光中消失。 半晌,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往嘴里倒了半瓶爆灵丹,提剑朝柳扶风和白燕那边走去: “嘛……下一次再见的时候,你就打不过我啦。” 不知何时,天彻底黑了下来。低空雷云密布,寂静得像毁灭的前奏。 作者有话说: 师兄:和我不同,小师弟运气好(可怜) 还是师兄:美少女运气不可能差,都是你们拖累我(喂)
第22章 11-封豕长蛇 风雨城仰头看着空中那方金光四射、又隐约带着鬼气的大印,道:“泰山王印。” 洛阳为李璋擦了擦嘴唇,竟没有抹下半点口红。女将像一杆黑枪矗立在雕花木椅上,双目低垂,眼睫如鸦羽,整个人一动不动。 柳扶风扭来扭去,看着远处缠斗在一起的三人,有点坐不住了。 这时,洛阳抬头道:“严法随。” 接着又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通柳扶风:“萧蔷前辈于我夫妻有恩,我劝你趁早离开。” 严法随讪笑道:“神威将军好记性。我这种无名小卒……” “昔日的神机宗头号客卿长老,我不至于认不出。”洛阳打断道,抄起长枪站了起来,“我不是来找你们的。要怪就怪神机宗没用,这朱明曜真之天是天听阁来得,九龙阁来得,我们这些王朝余孽也来得!” 风雨城与风糖从容起身,前者道:“既然神威将军拿出了这泰山王印,我二人虽是秦广王座下,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风糖冷冷地道:“何况还有你身边那个东西。” 洛阳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话音未落,一柄斩马刀当的一声砍在长枪中段,被挑了开去又立刻灵蛇般贴着枪杆滑了下去要刺人手指,竟是风雨城抢先出手了! 风雨城大怒:“谁敢杀我老婆!糖糖这么可爱,阎罗王都夸过呢,你才找死!” 洛阳寒声道:“对殿下出言不逊,千刀万剐都不足以为诫!” 两人一击即离,谁也没有占到好处。洛阳将李璋护在身后,后者只是背着长枪,身姿挺拔,似在睥睨众生。 风雨城忽然垂下刀尖,一个鞠躬: “真的很抱歉,将军。糖糖自小患有眼疾,我二人遍寻名医不得,在下最近才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了她,方才对公主殿下出言不逊,想来是还不习惯这只眼睛、一时间凭气息妄下定论了的缘故。不过请您相信,糖糖绝非性格恶劣的女子,只是秉承着对天听阁的一片忠心,想要收回公主殿下身上的天兵。假使殿下果真是因为那天兵变成了这样,还请将军暂时放下成见,你我双方合作共赢才是。” 洛阳冷笑道:“瞧你人模狗样的,也是个翻脸比翻书还快没骨头的东西,跟九龙阁一路货色!” 风雨城平静道:“王朝的战争一直依靠九龙阁的兵器,如今的九龙阁是靠什么起家的大家也心知肚明,不过是堯王朝精神上的延续罢了。还请将军收回前言。” 洛阳正要再说什么不客气的话,一个洪钟般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天而降,来人在落地的烟尘中哈哈大笑: “九龙阁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来大放厥词!” 洛阳生得高大魁梧,却为了侍奉李璋,有意打理过仪容,憔悴阴沉的国字脸上一点胡茬也没有;这名男子却是真正的虎背熊腰、身高九尺,满脸凶悍的横肉之上须发怒张,老虎般的双目却又清澈透亮,有些和善亲切。 这个男人青衣纁裳,双肩绣有龙纹,立在地上像一座岩石叠砌的山。他并未佩刀,左右手各持一柄金瓜,仰头吐出一声悠远雄浑的龙吟。 白燕脸色剧变,低声道:“不是……不是这个!” 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位“龙”要来! 风雨城竟朝来人拱了拱手:“原来是蒲牢前辈。三年前我和糖糖在小有清虚之天办婚宴,您还赏脸来吃过酒呢。” 蒲牢笑道:“你分明知道我要来,还那么说九龙阁?” 风糖对他笑了笑:“组织是组织,个人是个人。前辈本来也不喜九龙阁的行事风格,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弃暗投明,入我秦广王殿如何?” “不对,不对。”蒲牢摇头竟带着呼呼风声,他低落地道,“我以前很喜欢九龙阁的,如今想走,却是不给我走了。唉,我不想跟你们打的,来是要找个三只眼睛的女娃娃,想说一声,睚眦盯上你了,快跑吧!” 洛阳的气势提到了顶点,灵力威压如狂暴的龙卷通天彻地。 他说:“穿着这身衣服就不要假惺惺的了。是了,九龙书院原就是个专出伪君子的地方!” 蒲牢哈哈大笑,也不辩解,双手金瓜当地互相一锤,在震荡之中喝道:“那就来吧,小辈!也让老夫见识见识神威将军跟书院那些虚有其名的小辈有何不同!” 黑甲将军一枪点出,天地共鸣如万千亡灵步伐齐整地跟随冲锋;紫髯巨人举起双锤,上身衣衫瞬间碎裂!两人杀到一处便是天崩地裂,严法随提溜起柳扶风和白燕就跑了,李璋居然跟了上来,把他吓得够呛。 一边是洛阳和蒲牢,另一边是王火林三人,新娘子和新郎官默不作声地一个持九节鞭、一个握斩马刀,堵住了剩下的两个方向。 风糖那只深沉的蓝眼睛望向了白燕,渴望地道:“三只眼睛?” 白燕眨了眨眼睛,抬手解下额头黑纱,露出了那只正中横着一道伤疤的竖眼。 风糖点点头:“你有三只眼睛,给我和城哥两只,也还剩下一只。一只眼睛足够用了。” 白燕道:“一只眼睛够用,为什么还要拿我的眼睛来补你们的?” 风糖歪了歪脑袋,迷惑地说:“一只天眼岂不是强过其他眼睛百倍?你有它就够了呀。我又没有要你挖天眼给我。” 风雨城道:“主要是糖糖很喜欢你的眼睛,我也觉得漂亮。” 白燕笑出了声:“谢谢夸奖,你倒是诚实。不过等会儿还有人要来取我的天眼,你们怎么说?” 风糖一抬下巴:“那就跟我和城哥没有关系了。” 白燕道:“可是,我这三只眼睛才能构成一只完整的天眼啊。” 风糖皱眉打量了她一会儿,牵起风雨城的手:“那我不要了。城哥,咱们走。” “那不行!”风雨城道,“糖糖好不容易有个想要的东西,今日还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哥哥说什么也要给你弄到手。便是九龙阁的阁主来了,你我兄妹携手,也未必会输!” 说到这里,两人齐齐一愣,看向李璋。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生出,他们一前一后地靠着彼此大笑出声,指着李璋说不出话来。 柳扶风看不下去了。 “二位,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人家遇到了困难,帮不上忙也就罢了,好歹别指着人家笑啊。” 夫妻两个却谁也没有理他,风糖自顾自地道:“那我们先抓李璋,再取那小姑娘的眼睛,好不好?眼睛是给我的,而拿住了璋公主,最好再收了这方印,泰山王殿的继任者非城哥莫属。” “糖糖一向这么贴心。”风雨城感动地捏了捏她的小手,深情道,“待我掌管一殿,便将爹娘接来一起住。到时候,接不接受就由不得他们了!” 柳扶风展开双扇,各式符箓哗啦啦地凭空翻飞形成数个圆圈;白燕咬破右手食指与中指,将鲜血涂抹在眼皮与剑锋。李璋依然一动不动,但她背上的长枪如风蚀的壁画寸寸剥落,随风而散。 严法随拂尘一甩,叹道:“你们能不能不要当我是死人?我也是要面子的。” 柳扶风提醒道:“严师叔,这话说得不吉利啊。” 严法随批评道:“年轻人拿出点朝气来,不要一天到晚信什么祸福吉凶。尽人事然后才能知天命懂不懂?” “我的人事就是研究天命啊。”柳扶风还穿着那身宽大的绣花白袍,此时像登场开幕一般抖了抖袖子,挡在了李璋身前,“天命、天眼、天兵、天道,我都很喜欢,与之对应的阎罗地狱我也想见识见识。但我更喜欢美人,尤其见不得美人落难……” “你放屁。”白燕掷地有声,“你天天欺负你大师兄。” “一个巴掌拍不响啊师姐。”柳扶风委屈道,“大师姐你扪心自问,听大师兄讲话你想不想打他?” 白燕微微一笑,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当中的四爻阴阳变幻,像荷叶上的水珠分分合合。 她说:“我向来是直接上手!” 语毕,风糖的九节鞭击在【非毒】的结界上,严法随的“真刚”拍开了挑向白燕的斩马刀。白燕双手一拍发出清脆一响,风雨城脚底一顿,打断了风糖的节奏。 白燕手腕一翻,袖中滑出两把一尺半长的短刀被她握在手中,雨燕般轻点地面来到风雨城身后;风糖叫了声“城哥!”,一张金色符箓在她近前炸开,九节鞭从中断裂。 新娘子的表情忽然变得恐怖了起来。 “臭小子,你敢!” 柳扶风正要说话,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猛地跳了起来。他转身一看,只有李璋漠然地站在那里,低垂的眼睫和凌乱的长发如鸦羽,和他丢出去的符箓一道在风中飞旋。 女将的黑甲黯淡无光,寸寸碎裂,露出底下雍容华贵的衮服,其上饰有龙、日、月、星、山、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纹。那条不知什么妖兽的皮毛制成的大氅随风而去,被风雨城一刀斩开。 轰的一声,蒲牢巨大的身躯从天而降,重重摔在地上。一杆长枪随后如流星降下,险而又险地扎入他身侧的土地。 蒲牢右手的巨锤碎得只剩一半,是被洛阳徒手捏碎的。他的身上有着数十处滋滋冒烟正在愈合的贯穿伤,半颗心脏都消失了,但他还活着。洛阳左臂软软垂下,肘关节处连着盔甲一起被锤扁,像金属合叶一样晃动着;他拔出长枪,猛地与蒲牢左锤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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