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局长越昱亲自将杜亦告假的消息通知到行动部。 代号弋的小院被清扫得如同主人常在一般,余贤每天按时按点地来报道,他的老师已经连续四天未出现。 第五天清晨,歪在小院里睡了整夜的余贤收到了回信。 “外出办事,勿念。” 余贤紧紧抓着工牌,拇指在弹出的杜亦证件照上轻轻擦过。 “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出。 近一周了,挤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去一半,开始不上不下地悬着。余贤起身拎起扫帚,他一日扫上三四遍,树上的叶子都不乐意掉了。 “梁逸怎么样了?” “比你强。” 谈佑调慢点滴的速度,手插回白大褂的口袋里,淡道:“他是累的,你是作的。” 诊疗区的特设病房住上了两尊大佛。 杜亦被送来的时候血葫芦似的,谈佑以为这人已经咽气了。梁逸亲自上阵,不眠不休连轴转了两天,把踏进鬼门关只剩下一根脚指头在外面的杜亦硬生生地拖回来半边身子。这位刚把人救了个半死不活,自个就累得心脏病发,谈佑一边安排林横带人抢救梁逸,一边把杜亦的另半边身子给连拖带拉地捞回阳间。 “你忙吗?”杜亦的眼神跟着谈佑走,眨巴着眼想拖住人。 谈佑盯着他看了会儿,直击要点:“你想让我陪你说话。” “是啊,我现在就像烙在烧热的铁板上的活鱼,怎么翻都逃不出去,疼得我实在煎熬,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杜亦的语气淡淡的,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你也会喊疼,我很惊讶。” “疼狠了想不喊都难呢。” 谈佑不置可否,主动寻了个话题:“梁逸为了救你很豁得出去,平时看他那样倒像讨厌你更多些。” “他嘴硬心软。” “大概吧,”谈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那天抢救你的时候说了一句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说了什么?” “他指着你的脑瓜门说:哪个傻子说的不要为了别人伤害自己。” 杜亦缓慢地笑了起来,他蜷成只小懒猫半眯起眼。 几年前,多禧星。 越来越多的异族人涌现在这里,他们毫无顾忌地对多禧星的人族进行烧杀、掠夺,审都甘城、风都滋城沦为重灾区。异族频繁进犯引起盟邦中心的警惕,上位者左丘氏为避难,将都城由甘城迁至玺域。随之迁往玺域的还有处于权利中心的越家、贺家、罗家。 作为被抛弃的常人,便过起了躲避异族迫害的日子。 越家长子留在了甘城,带着几个同龄人和少年开始了以少对多的游击式反击。 “你叫什么?” 越人族张狂地抓起少年的衣领,巨大的身形差距让少年的双脚迅速离地。 “跟我周旋了这么久,报上你的名字。” 不声不响不说不答,少年面具下露出的墨色眸子紧盯着越人族的眼睛。越人族不耐地大声喊骂,少年安静地听着。那人骂烦了偏头啐了口,就在此时,少年耷拉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忽地向上,冷光乍现,缠着道道蓝色殊力波的匕首登时插进越人族的喉咙。 鲜红如雨喷洒而下,少年的呼吸微滞,拧眉飞快地拔出匕首。越人族痛苦地松开他的衣领,少年就势敏捷一跃,双手扒在越人族的脖颈上,“咔嚓”两声脆响。 少年轻巧落地随即灵活地向后掠了数步,越人族硕大的身体砸向地面。 一片尘土飞扬中,少年低低开口。 “止戈中心,杜亦。” 彼时的止戈中心像个大型的宿舍,它的后身是片杂乱的草丛,排排半废弃的老房子摇摇欲坠地立在那里。 杜亦轻车熟路地摸到一处砖墙边,一屁.股坐到石板上按着胃拼命干呕。把胃捣弄空了,沉闷的撞击声就传了过来。杜亦虚扶着墙边,放轻呼吸警惕地扫视四周。 太阳只余下半张脸,但还能见着人,不至于遇见鬼。 他轻手蹑脚地在几排老房子的空隙中回环,在缝隙最小的两排砖墙当间见着个清瘦的身影。 那人双手撑着砖墙,偏头看向杜亦。 “梁逸?”杜亦诧异地望着额头被砖墙磕得通红的人。 止戈中心没几个人,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少。 梁逸眼眶里萦绕的水雾随着杜亦的靠近一分一分地退去,他冷着脸贴着墙边往出走,刚走了两步便被身后一阵阵压抑的干呕声拖住了。梁逸脚步微顿缓慢地转过身,就见杜亦扶着墙止了呕,犹豫间一张洁白的帕子就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干净的,”杜亦在梁逸流血的额间轻轻擦拭,微笑着歉意道,“我见不了血。” 帕子被人拽走,它缩着身体窝在另一只手里,一时分不清谁的指尖更冰冷,谁的脸颊更苍白。 “你呢?”杜亦嘴角挂着笑,轻靠在墙边并不准备能得到答案。 太阳的整张脸都见不着了。 杜亦直起腰揉了两下发酸的肩膀,抬眼正对上双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的眸子。那双冷清的眸子颤了下,给了个啼笑皆非的回答:“我精神不好。” 帕子再次回到杜亦的手里,血早止住了,梁逸冷冷地开口:“别那样笑,我不喜欢。” ----
第39章 自相鱼肉第十五天 异族大战后,甘城止戈中心更名为审异局,四部一会一中心的构成体系正式确立。 据传言在审异局成立的次年,有一波能力超强的异者不满其作为,欲取而代之。 他们曾派代表与审异局进行友好谈判,谈判地点选在了甘城与滋城交界处。谈判未果,改为明抢,抢夺失败,便于当晚在滋城另起门户成立异者之家。 而他们在谈判桌上所要抢夺的不是金钱,是人。 这个人叫梁逸。 审异局派去交涉的有三人:杜亦、梁逸、陆云 异者之家家主未曾露面,却在梁逸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将谈判的要求更改为:只要审异局把梁逸让给他,他便立即解散聚集起的异者。 谈判失败后,异者之家所到的异者群起攻击三人,并将目标对准梁逸。 杜亦、陆云二人以少敌多,不负所托将梁逸完好地带回了审异局。 自此,异者之家正式宣布与审异局对立,并宣扬自己才是思异者所思,将异者放在第一位的组织,不似审异局那般虚伪做作。 止戈中心后身的断壁残垣清除得差不多了,只留下最后两排砖墙,梁逸在最里头的砖头堆里找到了呕血的杜亦。 他上前攥紧杜亦的手腕,指尖流出道道银光顺着杜亦的经脉进入。 杜亦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神情严肃:“你在干什么!” “我不想欠人情。” “是不想欠人情还是不想欠我的人情?” 在刚结束的战斗中,杜亦飞身挡住刺向梁逸的殊力,作为以少敌多的代价。 “很难还。”梁逸淡淡道。他的殊力凝成的银光中点缀着灿灿的星辰,搭成一架星桥将血.腥的、混浊的、一切不好的东西洗涤。 靠近杜亦的星星愈来愈亮,而另一端的星星却越来越暗淡。 银光,J型殊力的特征。星桥有个别名叫做“殇引”,而“殇引”则是伤害转移殊力的代称。 伤被转走了部分,疼痛便被截流在可忍受的范围,杜亦咬紧牙关调动体内的S型殊力,毫不犹豫地将梁逸的J型殊力推了出去。 星桥断裂,点点星光逐渐消弭。梁逸偏头连呕了两口血,薄唇被染得如娇艳的红玫瑰花瓣,他不擦不抹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转都转了,留一半干什么。” “两个人承受总好过一个人硬抗。” 杜亦扶起歪倒在地昏厥过去的梁逸,在他胸前轻拍两下,一个英朗的男生证件照被调了出来。 “部长。”男生客客气气。 “谈佑,我是行动部杜亦,我和梁逸在止戈中心后身。” “然后?” “他晕了,我快晕了,回不去,你想想办法。” 刚刚取得医学博士后学位的天才少年谈佑嘴一张就嘣出个脏字,他尽量维持高素质形象,但还是不吐不快:“你们审异局就是这样考验新异者的?” 化身成肉垫的杜亦仰面朝天数着眼前的雪花,一片两片三片……多得数不过来,眼皮抖得要耷拉下来了,杜亦对着压在身上的人喃喃自语:“好好爱自己,别被人骗,更不要为了别人伤害自己。” 窗外下起了雨,骤然变得剧烈的腰痛压得杜亦不知所措,思绪被迫从几年前拉回。 “待会我去看看他吧。”他慢悠悠地调换姿势,企图缓解愈加严重的疼痛。只是,稍微能舒服上一点的姿势都难以寻到,他缓慢的动作更像是在辗转反侧。 “你去看他?”谈佑双手插兜望着又折腾出一身虚汗的病人,“老实待着吧,到第七天还有得受呢。” 他走到窗前听了会儿雨:“现在特别像那时候,当时我以为你俩殉情了。” 窗上起了雾,谈佑抬手,龙飞凤舞的“醒”字飞快地落在上面,紧接着又被迅速地抹去。 “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迄今为止他只为你转移过那么重的伤。” 杜亦笑着摇头:“不会。” 窗上,被谈佑破坏得一塌糊涂的水雾正沿着崎岖的路线凝成水珠往下淌,像在流泪:“为什么。”他出口的是问句,语气却在陈述,似是知不知道答案都无所谓。 “我们只是同病相怜。” 雨声渐大,人要提一提音量才能将声音传出去。 “局长,我的老师已经失联五天了。” 余贤站在局长办公室,通过保镖的上报又等了半小时才被允许进入。 “另外想拜托您告知,我的队长去了哪里。” “你还没权力知道弋的动向。”越昱埋头笔下生风,答得毫不客气。 余贤的神情一僵,指尖陷入掌心,慢慢收拢。 “杜亦你自己联系,你想见他,他自然会让你见。” “我找到杜亦是不是就找到了弋。” 越昱笔下一顿,依旧未抬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让他难受了。” 阴雨连绵了两日,在余贤与弋失联的第七天,云才停了哭,但依旧沉着脸。 审异局内林区,一道黑影正在狂奔,他手上攥着工牌,两条刺目的信息被提了出来,反复播放。 “杜亦,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我在小院里,你不来,我就同别人表白。” 接近弋的小院时,黑影来了个急刹车,他踉跄地扑到树干上,闭目急喘。工牌上的信息在他眼前横跳,仿佛两道催命符。他费力地压下翻滚的腥气,一把将信息窗口关掉收起工牌直奔进小院。 “你在作什么?”心里难受得如火燎,气息不稳,话就显得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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