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闹,不久前那个温情的吻,便都被抛到了脑后。 江饮冬摘了一小篮子的桑椹,他不用魏鱼在底下接,篮子挎臂弯,自己踩在树干上,挑了个大饱满的摘。 摘满了篮子,折了根长枝条,把篮子送到地上,再跳下去。 魏鱼接着篮子,捏了颗桑椹送进嘴里,汁水爆开,今夏吃到最甜的东西。 时辰还早,往回走的路上,遇到不少下田的村民。麦子的成熟期,地里的人一日比一日多。 江饮冬的麦地也快开收了,他这两日上镇将凉皮的事商议好,便能集中处理自己的田。 魏鱼在村里露面拢共不过分三两次,这是头回顶着村民目光走在村子大道上。 那些人也不遮掩,将魏鱼从头到脚看了遍,汉子和妇人都有,除了纯粹的稀奇江冬子的哥儿是何模样。 还有一眼瞧见魏鱼长相的震惊,不自觉将他和先前的宁哥儿对比,又是唏嘘茂山村的一个普通村落,竟接二连三地来了容貌秀美的哥儿,又是眼酸这个哥儿美的跟天仙似的,居然被江冬子给弄走了。 不过大家心里都有底儿,这哥儿出身不行,送到眼前,一般汉子也不敢收了。 几个爱碎嘴的蠢蠢欲动,若不是江饮冬早先拿斧头将人先敲打了一番,这时定然都上来围着打趣。 堵得住眼前的嘴,堵不住人家乱转的眼珠子。 魏鱼来这里月余,头回被人盯的火辣辣的,生出了对异乡的胆怯。 他手指不自觉地攥住衣袖,觑了眼江饮冬,见他面色未变,脚步稳健地朝前走,心里也松了口气。 回了屋,关上了门,又全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魏鱼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他从前在农村待过,小孩游离在大人的圈外,只晓得村里哪条河里能摸鱼虾,哪棵树有鸟蛋,长得最高壮的孩子头头会不会带着他玩。 后来,因为村里一个外来的女人,他打小意识到了人言可畏。 那女人一眼便能看出来不是本地人,听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被他姥姥村子里的男人带回来做媳妇的。 村里人的好奇是摆在脸上的,嚼舌根却是在背地里嚼。 魏鱼偷听过他们说话,说那女人是生过孩子的,日子穷的过不下去,抛夫弃子,跟了他们村的男人给他当媳妇。 再后来,魏鱼听他们嘴里的话,变成了那女人是来骗钱的,想把男人的钱哄走,给自己的前夫的儿女花,至于怎么哄的,女人和村里话不通,自然是床上被窝里哄。 魏鱼听了许多那个年纪不该听的话,却瞧见村里的妇人到那男人家,和外来女人坐一块,面上一派和谐。 再之后,听说那女人趁上街的时候跑了,手里的钱仅够车费,于是村里的闲话又变了变,替跑了媳妇的男人不值当,说他赔了钱什么都没落着。 茂山村也是一样的,魏鱼深知,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姥姥村里人看那个女人。 江饮冬是茂山村的土生土长的人,他是江饮冬捡回来,在江饮冬眼里,是连珍珠都不会产、没大用的人鱼。 日头升起来,屋里关了门,热气罩在两人身上,魏鱼正出神,僵硬的身体撞上江饮冬结实的背部,硬木板一般脊背撞的他鼻子发酸,怔在原地。 江饮冬回身抱臂,小山一样的身躯杵在魏鱼面前。 他察觉到了,魏鱼身上的乌龟气息,和当初逮住他偷嗦贝壳,头埋在水缸中一模一样。 是受不住被生人打量,还是忍不了因为同他站在一起,被村民误会,嚼舌根? 江饮冬的目光凝在他眸光闪烁的小脸上。 他是在害怕,紧张。 “后悔了?” 后悔了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他话音落,那不敢和他对视的眼睛倏地抬起,脚尖一踮,手臂盘住他的肩,方才紧抿的小嘴就咬了上来。 江饮冬看他的目光有些冷,还陌生,魏鱼习惯性的避开不想面对的事情。 “才不后悔。” 没了江穷汉的庇护,他最初落到别人的手里,指不定活不到现在。 就是心里没着落的,想和江饮冬亲一亲。 这人虽看着冷硬,但嘴唇很软,也很暖。 江饮冬愣住,嘴上传来被小狗啃食的痒意,他微微错开,张嘴衔住碰在他下巴上的唇瓣,选了比咬更温柔的吮吸。 又啃又吸还是不够,不知谁的舌头先伸了出来,唇齿间片刻的怔愣,好似冲破了某条界限,身心传来的愉悦摈弃了顾虑,一条大舌占据了柔软的口腔,边边角角都搜刮了一遍,覆上另一人的气息。 魏鱼被亲倒在床上,小脸红通喘着气,眼里全是晶莹的水光,那股龟缩气儿好似被江饮冬亲走吃掉了。 他仰着脑袋,直直看进江饮冬幽暗的眸子,“舒服吗?” 江饮冬:“……” 他板着脸承认,“舒服。” 事后更深重的顾虑再一次瓦解。 “我也挺舒服的,”魏鱼张开嘴巴,翘出里面的舌尖,“我舌根都被亲麻了。” 江饮冬捏他两瓣唇,“没要你说这般详细。” 魏鱼乖顺地点头,眼角都泛着红,江饮冬松手咳了声,这回是他欺负了人。 “既然你和我都舒服……”魏鱼捏着手指,垂下了眼,小声说:“我们就舒服着过日子。” 江饮冬侵略性的眸子扫向他。 亲都亲了,身子也看光了,两人又都舒服,他也不是傻子,自然知晓魏鱼的心思,大抵是受了外头村里人的刺激,想把他傍紧着些,免得自己丢了他。 虽和男子这般有悖伦常,被人发觉了,比找妓子的名头还严重,祖宗都能气的跳出坟头。 但江饮冬不是那守礼的人,他爹在世时都是村里孤僻的人,也少管他,晓得他和一个男人亲嘴,约莫会托个梦,给他念上一册子的书听。 沉默片刻,江饮冬喉管里嗯了声。 这声应答打开了道闸门,两人不自觉靠近,脑袋凑在一块,嘴唇贴在一块,磨了半晌才分开。 辰时,江饮冬的院门被人敲响。 江饮冬开门,来人是几日不见的张成业。 张成业一见他,立即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冬子哥,可算见到您人了,那凉皮还有几日能供上,城里老爷催的不行啊。” “你慢着点说。” 江饮冬站在门前,宽阔的肩背堵着门,没引人进的意思,张成业自知名声不好,也没要进屋,只在门口将情况告知江饮冬。 原是江饮冬先前定量给翠楼供货,知晓凉皮的人还不算多,接洽到翠楼的富商老爷,给供货了几日,量少又开胃的吃食,成了城里的稀罕货。量本就少,眼下又停了货,若不是张成业拦着,说江饮冬病了,那老爷早就派人来找了。 江饮冬早料到魏鱼做出来的凉皮能这般好卖,故而他未曾担心,找了那看似不怎的合适的翠楼,实际去那吃酒作乐的老爷才是潜在大客户。 家中面粉不够,江饮冬打算明日带魏鱼上镇,顺道采买了东西回来,也免得那娇气的人儿整日晃着白脚跟,说他的鞋大穿不得。 他只让张成业先回,道明日去巷子找他,届时再去和那老爷相谈。 张成业不是个老实勤快的,瞅着机会赚些钱,赚不到就窝在家中少吃几顿。没想成遇到了江饮冬,这汉子竟比他还不上进,钱摆在眼前都不晓得捞! 江饮冬这边给了他几个铜板当跑腿费,张成业脸上便又笑开了花,随即想到了什么,凑近江饮冬低声道:“昨夜我回家时,瞧见南街钱大富一处宅子里,新住进了人,好似是请了个大人物。” 江饮冬眼皮一掀,“瞧清楚了,不是做买卖的同行?” 张成业一脸穷酸汉对有钱人的嫉恨,“钱大富在我们镇上,除了见到县太爷,哪能这般点头哈腰。他们行动隐蔽的很,身旁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大块头,我就是躲的快,否则多看两眼,怕是要被他们捉了去。” 这架势,听着很唬人。 江饮冬眉头微动,钱大富他有耳闻,是南街数一数二的富商,商人有钱了,便想往官上攀。不知这钱大富攀的人,和他想找的人是否相关,或是和梦中纪宁那位贵人又是否是同一人。 “晓得了,盯好那处。”江饮冬道,让张成业给他办事,也须给点甜头,又给了他二十文钱,让他继续盯着,往后两日若再需要他,仍会给钱。 张成业喜出望外,临走时摸着衣兜里的铜板,数着近日攒下的,够去翠楼喝一壶了。 江饮冬关门时,余光瞥见了隔壁吴婶子门前,一道碎花布衫一晃而过。 吴秀枝关上自家的门,堂屋里是她娘和他爹以及两位哥哥的争吵声。自她爹和她大哥二哥从外地回来后,家里整日都在吵架,她这个当事人却插不上一句话。 因着李秀才和纪宁那事儿,吴秀枝她娘捎了信把家里的壮劳力叫回来,就想着给李秀才一个下马威。 吴婶子娘家大舅也是个秀才,还在县里给县太爷当主簿,她倒当真不怕自个村里的秀才,想给女儿讨个公道。 秀才和哥儿偷情偷到新房里,简直是在打吴家的脸,无论如何,这件事,吴家都不能轻易揭过。 退婚是不能退的,但凭着这点,李秀才若是还要那好名声,不多给些彩礼弥补一番,吴婶子可是不依,她家三个男人都是这般想法。 可惜女儿不中用,秀才说两句好话就软了心。 吴秀枝没胃口吃饭,回了卧房后,她大嫂进来了。 她见着人脸色不好,晓得又是听了娘的话来当说客的。 “秀枝,爹和娘那边态度可都硬着,你莫要再不懂事,和那秀才私下来往,让人看轻了去。”吴家大嫂对小姑子耳提面命。 吴秀枝道:“大嫂,你嫁了人还不理解?我一个姑娘家的,闹成这般,往后在夫家还哪有好日子过?” 她不光怕失了秀才的心,还担心未来的婆婆因着这事对她刁难。 “你不懂,这番是李秀才犯了错,你要是太软,进了门指不定被全家人拿捏,更管不住秀才偷腥。” “可是……” 好说歹说一番,吴秀枝还是让了步,爹娘总不会害了她,便等着爹娘和李家交涉,只是她心中惶恐不安,总觉得漏了些什么。 另一头,江立诚家,李秋兰娘家来人了,李秋兰姐姐得了个大胖孙子,找她的秀才外甥帮着取名儿来了。 正午饭桌上,李氏落座后,瞧见桌子上那一盘子光滑透亮的吃食,很是好奇,第一筷子便落了上去,吃到嘴里后更是一番夸奖。 江立诚乐了,说这菜叫凉皮,夸他侄子:“冬子给送的,自家折腾出来的,味道一绝。” 李秋兰也夹了一筷子凉皮放碗里,嘴里却道:“他哪有那本事做,在城里买的我倒信,有点小钱就拿去花……”还得你个当叔的贴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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