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饮冬就当没听见,问:“是他给你们开的门?” 江立诚双手背在身后,不赞同地看了江饮冬一眼,“从你兜里拿钥匙开的门,我都不好说你,再俊俏的小哥儿,也不该把人关在屋里,还能关一辈子不成?” “这不是让人出来放风了。” 江立诚多说了他一句:“这回宁哥儿出了那腌臜事,你可别再他身上犯浑了,跟家里的小哥儿过日子,别管村子里咋说,叔还等着吃你们的酒……” 江饮冬忽地道:“叔,那日我碰到了婶子,她说她心里记挂着宁哥儿,拉了我去救人,你可别冤枉我。” 江立诚眉头皱成小山包,猛地一拍大腿,怒道“这娘们,净会添乱!” “药钱我也给婶子了,这回劳您烦心了。” 江立诚神色又是一变,“你给了多少钱?” 江饮冬心说果然不是他二叔掏的钱,“六十文。” 他佯装不知:“不够?” 江立诚没多说,怒气冲冲地走了。 江饮冬没想破坏他二叔家庭和睦,但李秋兰那点子心思,不挨教训他心里头过不去。 田边就剩两人,魏鱼拿着那只蚂蚱往江饮冬手里塞,江饮冬也没再为难他,接过来捏住问,“这腿咋回事?” 魏鱼瞄了眼他手里只剩一条腿的蚂蚱,小声道:“就不小心的,断了。” 蚂蚱腿长,最会从一根庄稼跳到另一根上,但它那腿,也脆的很。头重脚轻,抓中它的两条腿,它就磕头,磕着磕着,腿就撑不住掉了。 江饮冬哼笑了声:“你腿也长。” 魏鱼的视线从江饮冬手里的断腿蚂蚱移到自己的腿上,同时也被江饮冬的灼灼目光打量着,他布鞋里的脚趾紧张蜷缩。 江饮冬不会把他当成了那长腿蚂蚱,给他点惩罚什么的,防着他出门蹦跶? 江饮冬从下往上打量他,魏鱼那双腿很长,看着比鱼尾拉直还要长,似乎尾尖那一点都没浪费,尽数长成了如今的身高。 他的脑袋到江饮冬鼻梁的位置,比村里所有哥儿都高,甚至比一些汉子都高,若不是他那张白皙精致的脸蛋,没人会把他当哥儿。 江饮冬忽地一顿,扔了可怜的断腿蚂蚱,拉起魏鱼的衣袖往上捋,手腕处露着的皮肤白的发透,蜿蜒着秀气的青筋。 看了魏鱼两个小手臂,干干净净的。 没有哥儿痣。 魏鱼不懂他意思,任他摆动。 江饮冬松开他,眼皮半开,睨着他道:“坐那,把鞋脱了。” 魏鱼一愣,旋即小脸染上些红,“在这里看啊?” 江饮冬大抵是不生气了,对他新生的脚好奇,等不及就要在这四下无人的田地里看。 也不知怎的,他一个大男人,想到江饮冬会用手握着他的脚细细地看,没由来的不好意思。 魏鱼坐下来,把脚上的布鞋脱,里头没穿袜子,俏生生的脚趾一出来便蜷缩起来。 江饮冬蹲下,握住他的脚踝往自己这边扯,动作粗鲁地很,魏鱼险些歪倒,一只撑在身后。 “磨成这样你不晓得?” 白嫩的脚跟被磨的发红,起了两个大水泡,寻常人看了都觉得疼,偏魏鱼还能和他面不改色地说话。 除了脚后跟,还要小腿,被杂草刮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红痕,乍一看,还以为他受了虐待。 鱼尾化出来的脚,算不是那般嫩的走不了路,就如魏鱼能用尾巴在地上挪着走,他的脚也能正常走路。 但就怪没有合适的鞋子,再硬的脚跟也要磨坏。 江饮冬的脚很大,魏鱼穿他的鞋子走两步就被磨一下,没觉得疼是不可能的。 只是先前被江饮冬吓了那么一下,又坐着歇了好一会,忘了这事。 “嘶!”魏鱼伸手在脚跟上的红泡上碰了下,“疼死了。” 江饮冬:“……” “我碰你一下,就晓得疼了?” 磨了脚后跟的魏鱼,趴在汉子宽阔厚实的背上,脸蛋蹭上了颈子上流的热汗,又嫌弃地往他肩头的衣裳抹了抹上,心里美滋滋。 江饮冬背着人,依旧绕了远路,当面没撞上人,远远见着几个往他这里瞅的,也瞧不清魏鱼的脸。 他们过了那个干河沟,江饮冬用手折断了杂草树枝,那些把魏鱼刺挠地乱钻的草,在江饮冬的大掌里,好像化了骨头的鱼,不经一折。 后院的杂草丛被两个人都霍霍一遍,开了道大口子。 但江饮冬院子后门这块地本就偏僻。河沟另一边的田地是他家的,在往西就是堵着路的山头,就是没了草丛的遮挡,也少有人从这儿过路。 两人一路无言,看着半开的后门,江饮冬便知鱼是怎么溜出来的。 看来后门也得配上一把锁了。 江饮冬背着魏鱼回到里屋,把人往屋里的长凳上一放,动作间多少有些不怜香惜玉,钝地魏鱼一个屁股墩卡在凳子边,还差点掉下去。 “江冬子!” 江饮冬还背对着他,闻言一顿,冷声道:“咋?” 那边魏鱼还在恃宠而骄,好似江饮冬摸了他的脚,看了他的伤,又背了他回来,两人便和好如初,他化了腿的事,江饮冬也默认地接受了。 “你这么凶的!”魏鱼大声嘟囔。 江饮冬转过身来,正面对着,魏鱼察觉到了江饮冬身上的气息变化,亦或是,江饮冬没变,只是那股气儿,他一直压着。 这会,许是魏鱼说的哪句话触着了他那根紧绷的神经,轰的一下,那股暴躁的沉闷的气息,便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魏鱼化了腿还瞒着他,和江连不止见过一次。 一股子迫切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的鱼,怎么能让别人先看见? 江饮冬的眸子很深,深不见底,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无波澜,“谁不凶?” 他逼近魏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问:“江连不凶?” 魏鱼压根儿不知道江连是谁,他被江饮冬这样注视着,抽不出一丝空去想这个江连,愣愣地看着,头一回在他面前如此生气的江饮冬。 江饮冬有些不耐他这般无辜的表情,站远了些,双臂抱在胸前,“去找江连,让他养着你。” 魏鱼缓过来,抿了抿唇,“我有手有脚,不用谁养。” 江饮冬嗤笑了声,“忘记你有这么大能耐。” “不要江连,还让我养着?” 魏鱼不情愿地点头。 “那就,”他忽的倾身,捏住魏鱼的下巴,指腹摩擦了两下,眼底冰冷一片,命令:“哭。” 魏鱼被他手上的硬茧摸的痒,脚忍不住缩了一下,碰到凳子腿,木条尖锐的棱角,恰好抵在脚跟的水泡上。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江饮冬这般毫不掩饰的恶劣,魏鱼的眼睛酸的厉害,竟不知不觉蓄满了水,睫羽受不住地轻颤,泪珠从眼眶滑落,落到白皙的脸蛋,凝成一颗颗发着白光的珍珠。 珍珠敲在地上,发出几道细细的闷响,魏鱼哭的无声息。 江饮冬看到魏鱼眼中的泪花,心里头的无名怒火消了大半。 待看到泪水成珠,心口好似也被那珍珠落地的闷响,敲的难以平静。 他松开了魏鱼的下巴,上面留了个清晰的拇指印,指节很粗。 江饮冬弯腰去捡珠子,魏鱼瞧着他迫切的动作,心里一梗,眼里哗哗流的更厉害。 待发觉他越伤心,珍珠越多,江饮冬便会越开心时,魏鱼当即止住哭,把眼泪收回去。 珍珠捡了十二颗,个头很大,饱满圆润,和梦中所见相差无几…… 江饮冬一顿,脑海里自发地闪现梦里的珍珠是如何来的,又被用在了何处。 这般想着,更是生不起气来,方才魏鱼那张泪水淋淋的脸蛋与梦里的重合,江饮冬气彻底消了,另一个地方却是不受控制地长了起来。 他把珍珠往衣襟里猛地一塞,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着人收完珍珠来伏低做小哄他,免得以后断了供货的魏鱼傻眼了。 这男人果真脑子不会转圈,把人气哭了直接走的? 还要不要可持续发展了! 魏鱼抹抹脸,清爽的很,摸不到一点水痕。 他眨巴两下眼,想要挤出最后的眼泪,给自己留一个当后路。 毕竟,他真的不想经常哭,心口又酸又哭的滋味不好受。 魏鱼坐在凳子边,眼睛都快眨巴抽搐了,也没再挤出半滴水。 “……” 不多时,江饮冬又从外头回来了。 搬着小凳子坐在魏鱼面前,江饮冬从荷包里取出一根针,握住魏鱼细瘦的脚踝放腿上,头也不抬。 魏鱼晓得他要给自己挑水泡,紧张兮兮地,都忘了要赌气。 他不吭声,不敢看绣花针往自己脚上扎,就盯着江饮冬的脸看。 江饮冬做事总是很认真,眉眼专注,没了攻击性,若是换了身衣衫,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农家汉。 但换下了粗布麻衣的江饮冬,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魏鱼的视线被人逮着个正着,江饮冬抬眸,“再盯,脚上没给你扎了洞,我脸上先被你盯出洞来。” 魏鱼脸热,低头瞧自己放在江饮冬膝盖上的脚丫子,白嫩的。江饮冬不知何时已经给他挑破了那个大泡,还有两个小的。 因着水泡在脚跟,江饮冬的大掌一整个包住上半截脚掌,把泛红的脚跟露出来,白皙与古铜色交织,粗粝的指节牢牢箍住魏鱼的脚,瞧着很冲击人的视野。 不知想到了什么,魏鱼那张微热的脸通红,脚趾不自觉往里勾,挠在了江饮冬的掌心里。 江饮冬手一用力,针挑歪了,不小心戳在魏鱼的好肉上,疼的一声傲叫。 被扎的地方出现个不明显的小红点,江饮冬重新拽好他的脚,眨眼间挑了剩下的水泡,放下他,才吐了句风凉话:“叫你乱动。” 除了先前走路时被磨着,魏鱼都不怎么疼,江饮冬给他挑了水泡,已经没了什么感觉。 他见江饮冬又拿出一盒药膏,给他往小腿的红痕上摸,心里反而美的冒泡。 等他想到自己不久前给江饮冬贡献了好些珍珠,这些泡泡更脚上的泡一样,立马被戳破了。 “哪来的药?”魏鱼问。 “上次摔了腰找蒋郎中拿的。” 那次魏鱼非让他去看伤,蒋郎中看了还给他好一通包扎,搞的多严重,没两日就好了,才觉被那老郎中坑了。药是顶好的,贵的很,用在他这小伤上不值当。 江饮冬给他从脚到小腿都涂了一遍药,合上盖子起身,把磨脚的布鞋踢到魏鱼脚边,“下地穿别提鞋跟,拖着穿。” 魏鱼点头,脚翘在布鞋上,“我以后都穿你这双鞋子吗?” 江饮冬侧头看他。 “这些不合脚,总不能出门也拖着吧?”魏鱼本该说的理直气壮,却莫名在江饮冬面前没骨气,“我方才给了你那么多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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