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型巨大的、长着人脸的章鱼怪物,狞笑着伸出柔软灵活的生.殖腕…… 还有一个五官英俊、身材高大的男人,目光里是化不开的浓烈哀伤…… 所有碎片化的图像混杂在一起,最终化作一条广阔的河流,慢慢汇入原本的意识中。 “呼、呼呼……” 那种可怕的疼痛开始减弱了。 卞景和无力地松开双手,半眯着狭长阴郁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半空中的某一点。大股分泌的汗水已经彻底打湿了他身上单薄的蓝白色病号服,在洁净的床单上浸出一个深色的人影。 他现在全都想起来了。 包括本、包括宗柏、包括游戏,所有应该知道的一切,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果然,拿到身份卡时的猜测是正确的。游戏设置人物角色是精神病院的病人,其实就是一个隐晦的提示,暗示玩家们,在这个本里,他们的主观意识很可能会被NPC动手脚。 护士每天会给玩家送来药片,监督他们服下,必要时会采取强制手段,以此让玩家忘记前一天的事情、失去关于游戏本身的所有记忆。 但卞景和很幸运。在第三天从病床上醒来时,他的金手指突然开始疯狂预警,身体机能出现程度极高的紊乱,难受到让人无法忽视。 当时的自己虽然摸不清楚情况,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偷偷藏下了药片。 当天18:00,同样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痛苦折磨,第三天的卞景和成功恢复了记忆。 意识到不对劲,他本想立刻出逃,好与宗柏汇合,商量商量应对之策。可实在不凑巧,那个喂药的小护士却突然来了。 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猜到卞景和没有乖乖吃下药片。 情况实在万分紧急,一旦被NPC发现,卞景和也不能保证对方是否会对自己采取某种暴力手段。无奈之下,当时的卞景和只能咬破舌尖,撕下手边的布料,匆匆用血给第二天的自己留下警告讯息。 卞景和勉强地用手臂撑起身体,艰难地喘息片刻,觉得大概恢复了基础行动能力,便下床走到门边。 他想要去找宗柏。 这个本实在太古怪了。现在都还未提供剧本和扮演任务,而宗柏在桃源里有那么信誓旦旦地承诺,周岳会是这个本的死者…… 一种强烈的恐慌攫取了卞景和的全部意识。宗柏可能会有危险。他喃喃自语。 他必须去找宗柏。必须。 下定决心了,卞景和非常有效率地做好出门的准备。 他拿上一些能够防身的小器具,小心翼翼地摁上门把手。 金属制的银色把手顺从地下压。 嗯?没有锁门? 顾不得多想,卞景和干脆将门拉开一条小缝。 宽敞冷清的走廊里没有走动的人影。白炽灯从房顶打下来,在雪白的地面瓷砖上反射出明亮清晰的倒影。 没有人?这么顺利的吗? 狐疑和谨慎飘过脑海,但几乎瞬间就被去见宗柏的急迫压过去,不留一丝痕迹。 卞景和等了约十分钟,终于耐心告罄,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自暴自弃地想:随便了,反正我又没有明确违规,大不了被抓到小黑屋里关个禁闭。宗柏要紧。 愉快地说服了自己,他仔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道典型的医院走廊,尽头墙壁上没有开窗户,因此瞧不见外面的天色。消毒水味十分浓郁,照明完全仰赖顶部的几根白炽灯管,虽然足够明亮,但总有一种惨白阴冷的错觉。 沿着走廊,一共有五个房间,都是红棕色的厚实木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自己刚刚走出的这间是左数第一个,左数第二第三分别是“603”、“605”,而右数第一第二则是“602”、“604”。 银色的门牌挂在房门正中央,上面的数字是一号宋体,拿金边描了出来,打眼一看非常清晰。 看来这就是五个玩家的房间了。 卞景和早就在房间里脱掉了鞋子,现在光着两只脚轻轻踩上了冰冷的走廊地板,又刻意放轻了动作,所有的声响都被软和的脚底皮肉吸收干净。 他放轻了呼吸,连心跳也被有意识地减缓。 宗柏会在哪一间呢…… 思考之中,视线无意识地在五扇房门中一个个转过去。 金手指,快点发挥作用吧…… 卞景和在心里默念,情绪有些难以抑制的、少见的焦躁不安。 ……诶? 等等。 卞景和发觉了不对。 有一扇门,似乎没有完全合拢啊? 他瞬间蹙起眉头,视线沿着红棕色的木材纹路上移,捕捉住那块银色门牌:605。 试试看吧。卞景和当机立断。 他不知道其他房门是否被锁上,里面又是否有护士在,万一打草惊蛇,恐怕来不及逃脱,还不如先去看看605。沿着微开的门缝小心偷窥几秒,安全系数显然要高得多。 于是卞景和踮起脚,只用上半只脚掌着地,蹑手蹑脚地挪了过去,一张脸小心翼翼地凑到那门缝上,黑色的瞳孔接收到屋内的光线。 瞳仁放大了。 看清楚屋内情景的那一刻,卞景和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那实在是地狱一般的情景。
第92章 白夜精神病院 宽敞的605病房内,扭曲的黑暗正在无序蔓延。 天花板、地面、墙壁,包括衣柜、挂灯、床头架,目之所及,所有物体的表面全部覆盖上了一层奇异的黑色物质。 它们的存在状态难以在现代物理学上进行准确界定,似乎介于人类社会所判定的液态和气态标准之间,不断地翻滚、扭转、纠缠,却又在空中交融明灭。 它们蠕动着,质地未知的物质成分互相摩擦,听起来却像一种大风吹过茂密树叶的沙沙声响。 房间中央的病床上,躺着一具被折磨得看不出原形的人体。 零散的血肉块被病号服束缚在一起,只勉强维持住了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的大致外形……但卞景和非常确定,如果现在解下那件被鲜血浸透的病号服,那绝对只是一堆散乱的、切割得不大高明的肉块。 切面里溢出大股鲜血,浸透了身下的床单,滴滴答答地落到翻滚变幻的黑色物质里,很快消弭无形。 站在床边的则是一个怪物。 一个超出三维生物理解范围的怪物。 卞景和无意识地翕张鼻翼,背上炸起一片冷汗,黑色瞳孔也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快速放大。 他的金手指正在疯狂示警,这绝对是程度最高的一次。 似乎察觉到门上的动静,怪物敏锐地看过来。 ……或许,不是看过来。 ……卞景和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类的意识与认知。哪怕尽力维持清醒地去思考,他也搞不明白,什么是“看过来”,什么又是“怪物”。 他在彻底失控的边缘,与那不可名状的怪物对视。或者说,是直觉上的对视。 那是个令人恐惧的、令人类难以感知的东西。 那东西似乎朝自己扑了过来,可卞景和已经没有力气思考或行动了。 眼前的画面开始不正常地闪烁,仿佛是帧数过低的老影片,一卡一卡地。 正常的、属于熟悉的三维世界的图像被分割开来,而破碎的每一帧之间,都增添了可怕的、令人崩溃的恐怖画面。 晕眩、颤动、窒息。 这世界最表层的“水面”、“幕布”,或是别的什么类似的东西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撕开,露出深刻的、更高层次的底像。 他正彻底背离自小熟悉的一切,站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门口,一个比深空与海洋还要神秘未知的世界、还要高深奇妙的世界。 可蝼蚁怎能直面广袤无垠的星空。 卞景和在恍惚间跌坐在地。 视野中,修长苍白的双手发生了可怕的异变:每根手指被分别拉长,随即各自分化生长,形成新的一段苍白柔腻的手臂,然后长出的是新的五指,在新生的指尖上,又生长出同样的手臂、同样的五指…… 它们裂变生长、彼此纠缠,像一棵苍白的、枝干细长的畸形肉树。 卞景和在无意识中发出一声颤抖的、破碎的悲鸣。 他试图闭上眼睛,可这显然是个更加糟糕的决定。 那个怪物完全超脱人类想象范围极限的可怕形状又出现在眼前,持续性地带来精神上的可怕折磨。 耳朵里传来尖锐的、频率极高的嗡鸣,温热的鲜血沿着耳道缓缓流出。 地面似乎在震颤,所有的一切,全都在变幻着混杂的、绚丽的色彩,让人联想起儿时凝视过的、阳光下变幻色彩的肥皂泡。 卞景和在不可名状的恐惧之中颤抖哀鸣,有那么几秒,他又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似乎回到了认知中的正常世界。 但这不过是错觉。 很快地,刚刚凝聚起来的神志又被狠狠击碎。 理性神智在不断溃散湮灭,曾经耳熟能详的名词,比如“天”,比如“地”,比如“花草”,全部都化作了无意义的扭曲符号,他似乎再也无法对正常世界的物体给出清晰的结论或认知。 卞景和无意识地尖叫。 或许只是张开了嘴巴?他不知道。 耳边传来了辽远的歌声。 很突然地,所有的痛苦消失了。 它们被强行包裹起来,塞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身体深处,虽然没有彻底消失,可起码不再顽劣地折磨人了。 疲惫的、几乎被彻底摧毁的意识安静下来,被某种美妙清澈的歌声引导着,下沉、下沉,不断下沉着,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肉.体随之沉睡。 他瘫软下去。 焦急地半蹲在一旁的宗柏眼疾手快接住倒下的卞景和,把人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大拇指轻轻抚上苍白汗湿的脸颊,眼里充满担忧。 手下的皮肤冰凉,如同某种失去光泽的白瓷碎片。 卞景和在昏睡中打了个哆嗦。 宗柏立刻忧心忡忡的看向一旁的扬。 扬捋过垂肩的白金色长发,挺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停下歌唱: “好了好了,我保证他没事。我说国王,你就恨那个周岳到这地步?用你现在穿的这个壳子杀人还不够,还要换回本体?” 他本来只是想着,让卞景和过来看到宗柏动手杀人,逼迫两人好好沟通交流一下。 谁知道宗柏直接换回本体,完完全全、不加掩饰地出现在卞景和面前。 亲眼见到高维生物会强行打破人类这种低维生物的正常感知,对他们的神智造成不可逆的巨大伤害。 就好比一个二维生物,它原本只存在于一个没有厚度的平面上,一旦强行进入三维空间,自然就无法正常理解周围环境中立体的事物,最终精神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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