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上仙知道得更清楚一些。”她轻轻拍了拍陆寒云的手背:“寒云,你好好的,便是我们所期望的,那三年前的事我们都为之付出了代价,上仙有错,寒云,但你不要恨他。” “他是我师尊,我知他是想为我好,他承受了天道的责罚,对于墨钧也没有亏欠,我不会恨他。”陆寒云垂眸,回道。 “那也不要恨自己。”单映雪怜惜道:“人总会走过很多错路,承认自己的错误,去弥补改正便值得原谅。” “上仙,他来找你了。” 她目光朝陆寒云背后看去,随后道:“我便走了,你可时常来见见我,和我说说话。” 陆寒云点了点头,他目送单映雪离开才回过头。 顾渊就在远处等着他。 他朝之走了过去。 “寒云……”顾渊轻轻唤了他一声。 无论何时顾渊总是如此,静静的等着他,守着他。 陆寒云回想自己年少时成长的经历,是的,他也犯过很多错,无论是芝麻大的小事,还是其他过错,顾渊会一件件陪他一起解决,他从未见顾渊对自己发过火,顾渊纵容中带着教导,他原先那条成长的路太过顺利,所以如今才走得坎坷。 陆寒云经过他的身侧,顿住脚:“师尊,你想说什么便说罢,我在听。” 蓦地,顾渊微微一怔,短促的呼出一口气。 他压低了头,沉下声音:“寒云……我过去都不懂爱人。” “我以为爱一个人,便是把对他而言最好的给他,所以我做错了。” “是我不得语,我从未只将你当作我的弟子,你可还记得我曾闭关过一月?并非是我悟出什么,而是我无情道破对你动了情,我对你……是凡尘中的欢爱之情,我知自己的心思,而那时你才及冠,师徒本就大逆不道,我更怕你厌恶男子。” 顾渊神色复杂:“我……本也想直接袒露心意,可是……” “在上巳节,我陪你去启元城看戏,那戏中唱的是分桃之谊,那是你唯一一次没有听完的戏,我以为你厌恶男风,怕说了到最后连师徒都做不成了。” “生了私情,纵使万劫不复也是我一人该受的罚,凡人常说愿得一人心,共白头,不分离,我说出不出漂亮的话来,但我心悦你,很久,很久……” 不得语,暗相思。 这是顾渊藏着心里的话,也是陆寒云曾想说的话,那年上巳节,他缠着顾渊去戏台,那戏中唱的是一对殉情的男人,他们彼此相爱共赴了黄泉,他那时才知道原来世上男子也可以爱上另一位男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可以有欢爱之情,他也是那时确信自己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尊顾渊。 知晓了自己的心思,他有三日无法直面顾渊,陆寒云觉得自己实在是可恶至极,顾渊养他照顾他,结果他却想给其冠上一个师徒□□的罪名。 顾渊也因此察觉了他的异常,便不再敢轻易亲近,二人至亲至密,可要破开那层关系却难如登天。 他们曾互相欢喜,现如今也都是心知肚明。 “师尊,我们是师徒。”陆寒云沉吸了一口气:“也仅仅是师徒罢了。” 年少时朦胧的爱意,热烈忧郁,是叫人难以忘怀的回忆,但也被封存在了那段记忆里。 陆寒云听完了他的话,便扭头继续朝前走。 “你现在已经不欢喜我了,是么?”顾渊忙拉住他的手,怕他走远。 “师尊,我确实喜欢过你。”陆寒云回道,他郑重地说:“我曾畏惧过,也曾幻想过,但是如今我也要对得起我过去的爱慕,我无畏面对这份情意,但是爱,也是可以结束的。” “师尊,你现在对我而言,亦兄亦父亦友,我敬仰你,但是我已经没有了别的感情,我们从此便只做师徒。” 顾渊没有松开手,他泛白的骨节握在陆寒云手腕上,又担心自己又一次被甩开。 “喜欢过,便是能再喜欢的。”顾渊就连语气都紧绷着,他忍不住问:“寒云,你如今没有厌我,对么?” 闻言,陆寒云淡淡地笑了:“师尊,我已说过,过往不追,我并不厌你。” “没有厌,那我便还有机会的。”顾渊好似松了一口气:“我可以弥补,十年,百年,一直到你再欢喜我,我们便能像那凡间夫妻一样,我此生只会心悦你一人,无论你心中有没有我。” “假如十年,百年还不够,那就更久,我不会逼迫你,我会做到真正地去爱你,只要……你心中还有我的位置,可好?” 陆寒云迟迟没有回应,顾渊便接着说,他放低了姿态格外诚恳郑重:“我已经对天道起誓,等你渡劫之后,若你厌我,也可直接将我舍弃,我不做纠缠,若违背踏错,便身死道陨。” 渡劫,提及他的劫数总是凶狠万分,顾渊都对其也是束手无策,陆寒云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还有没有十年,他能否度过那个劫数尚且不得而知。 一个连自己命数都掌握不了的人,谈何其他? 陆寒云吐出一口气,淡淡道:“师尊何苦如此?你是上仙,不必纠缠于这些情情爱爱。” “我……”顾渊话已尽,他喉咙滚动着也不想再烦扰陆寒云。 陆寒云目光浅浅地扫了他一眼,说:“师尊要做什么我也不会阻拦,回去罢,我们继续走完这段路,等那劫数到来。”
第28章 接斩妖令 陆寒云每日为提升修为练剑, 顾渊便照旧做些吃食,他一身白衣入庖厨和凡间食五谷的时辰相同,那灶房中总会冒着滚滚炊烟, 陆寒云没再拒绝对方这份好心, 那些皆是他喜爱的菜肴,二人便默默在一起用膳。 凡间有佳节, 屋檐上便会挂着一盏红灯笼,岁旦时, 顾渊会和陆寒云一起剪些窗纸,虽在修道者眼中不过俗物, 却是他们渐渐养成的习惯,上清峰因此多了许多人间烟火气。 陆寒云少年时便喜爱人间,那山上的人一心问道,丢掉一身枷锁与羁绊,他却喜爱着人间的热闹, 看百家和乐之情, 看人曲折命运, 宁折不屈,看高中入士的举人力争庙堂, 看不得志者游天下畅快交友,道门成仙, 凡间为皇,皆是在力争上游。 顾渊见陆寒云正两眼放空, 手指随意地拨弄着剑刃,便问道:“可是累了?” 陆寒云额头有些虚汗, 周身真气却尤为浑厚,他的修为正在一点点积累, 练剑的刻苦顾渊都看在眼里。 顾渊当年并不期望陆寒云踏入剑修也正因为此,他有些心疼:“你已临近元婴,不逊色我当年。” 陆寒云听了,只觉得他这话过了:“可是我还是没有突破金丹。” 金丹破元婴会有一道天雷加身,他对自己的长进并不满意,回过神又抬起剑:“师尊,我们再对练一次。” “好。” 顾渊见其神色认真,应允了。 可时隔多日,再一次对练时,陆寒云还是很快就败下阵来,顾渊能坐稳剑尊便是剑术无人能敌,陆寒云虽是剑法成熟,可他有些急于突破,却没有找到时机,有一刻他觉得掌心一阵无力,落霞剑直接脱了手,被他甩立在一旁。 顾渊立即上前查看他的右手,担心其又不忍心责备:“寒云,你过于着急了。” 陆寒云垂眸,回道:“师尊,我只是想活着。” 迎上赤诚的双眼,顾渊心中顿时一痛,怜惜道:“我在。” 他手指碾磨着陆寒云的虎口,那修长的指间有了薄茧,指腹贴着,安抚般轻轻碾过一圈。 顾渊沉声道:“寒云,只要我还在,便不会叫你有事。” “可是我想靠自己活着,我并不想依靠别人。”陆寒云却说:“也包括你,师尊,我并不想欠你的。” 顾渊脸色一沉,反驳道:“我们是师徒,不分你我。” “夫妻还有隔夜仇,何况是师徒。”陆寒云哼笑一声:“师尊,你不要逾越了。” “我……”顾渊一怔,他捏着陆寒云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陆寒云只觉得一股热息覆在手背上,他抬起手,不由问:“师尊,你如此行径,可还是君子之为?更何况你已承认对我有了心思,这若是放在凡间,那便是人人喊打的流氓了。” 顾渊只想与之再亲近一些,他松开手掌,被玩笑也没觉得窘迫,只辩解说:“寒云,我从未自称过君子。” 顾渊素来不与旁人亲近,世人从未将君子二字用在他身上,他像是把锋锐利器,无人敢打趣接近。 “罢了,也是我一直以来眼拙了。”陆寒云撇撇嘴:“师尊多的是我意料不到的。” 顾渊不由一噎。 “那寒云便先回房了。”陆寒云收起落霞剑,行了弟子礼数。 “等……等等。”顾渊闷声开口,急忙叫住他。 “师尊可有别的事需要吩咐?”陆寒云顿住脚,二人视线交汇一刻,他狐疑地将面前有些紧张的人打量一番。 顾渊张了张嘴:“我……我房中有些聒噪,不太适合住人。” “那屋子犹如冰室也会聒噪?”陆寒云听着他蹩脚的理由,嗤了一声:“不过也是,那屋子里还摆着一副棺材确实不适合住人。” “师尊,你当初还要将我献祭行回煞之法,你当时掐着我的脖子,还想要我的命,师尊难道忘了么?” 陆寒云抬了抬下巴,脖颈弯起轻微的弧度,他喉咙咽了咽,嶙峋的喉结像是游鱼。 顾渊看直了眼,最后窘迫地移开视线:“是我的错,寒云想怎么罚我都可以,但那是你的身体,不是尸体。” “我怎么敢以下犯上?”陆寒云笑了,他偏是装听不懂的样子,“还是说,现在师尊是想要把从我房中赶出去,给那尸体腾位子?” “我并非此意。”顾渊有些急了,直接了明自己意图:“我是……想暂住在你屋中,与你同寝。” 陆寒云很快回道:“可是我屋子小,怕是容不下师尊。” “容得下的。”顾渊立马说,他声音轻了。 陆寒云没有答应对方:“以师尊的能力,就算没有屋子,那随处辟出一块儿山洞来不就够了?寒云可不想打扰师尊清修。” 顾渊被堵得话都哽在喉间,他期望的到最后还是落了一个空。 “是我逾越了。” 陆寒云幼时皆是在他的怀中休憩,哪怕是大了也时常在一屋,他倒有些怀念那被依赖着的滋味。 陆寒云告了声安,便自己回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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