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云安静的朝前走,夏羽书隔了两步追在身后,皱眉道:“你今日确实不该如此,屈师兄不追究,你也该好好赔罪。” 陆寒云没有回应,夏羽书在山下拉住了陆寒云的手:“若是因此结怨,反而影响道途,修道最为忌讳的就是与他人结下因果……” 陆寒云脚步一顿,只淡淡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松手。” 夏羽羽见其脸色一愣。 对方眼眸里泛着幽幽冷意,一时锋芒毕露。 他就像被威慑住了,只好放开手。 夏羽书沉重道:“还有一事望君知,我不知你为何对小师叔有敌意,但千错万错,小师叔都没有做错过什么!还请君莫叫我等为难。” 陆寒云扭过头,只道:“我回上清峰,你不必跟着我。” 夏羽书没有过多纠缠,他定定的望着陆寒云的背影,不知为何,又勾出几分回忆,略显落寞。 陆寒云自己走在回上清峰的山路间,山中自起风,淡淡的忧愁散去他弯了弯唇,不识心中悲喜。 现在已经不能再用小萝卜头这个称呼了。 他已经长大了。 陆寒云也已经死了。 他抖直了肩,又自顾笑出了声。 山林间是笑声,那声音就像冷风灌入喉咙。 物是人非,回不来矣。
第15章 我马甲掉了! 陆寒云命中有两劫。 是劫, 也是命。 清风吹动额头的鬓发,柔和地擦过脸庞,那额角的一点朱砂好似当空沉落的红日, 他抬眸远远看向远处, 明亮的眼眸有过片刻的灰暗,一时竟不知道下一步落脚踏在何处。 陆寒云自己回了上清峰, 一个时辰后夏羽书给他送了晚膳,临了还说:“我没有把今日在不渡峰的事告知上仙, 其余的弟子也没在追究此事,便就此作罢。” 陆寒云听了, 便轻笑着道了声谢。 “你……”夏羽书停顿了半响儿,单单看着陆寒云那张脸便觉得奇怪极了,姣好的面容带着笑显然是锦上添花,只是他未从对方眼中看到半点喜色,不似高兴, 也不是悲苦, 轻扯起的嘴角没有明显的情绪, 反而泛着苦味。 他心里有些不安,提醒道:“你好自为之。” 陆寒云再未听他唤过师弟。 师弟…… 这二字谁来可笑, 只是陆寒云到今为止,最想做的事反而是找到墨钧这个人。 墨钧其人搅乱了他的命理, 又一番荒唐行事,说是报复, 可又在报复什么? 趁着夜幕落下,顾渊不见人影时, 他自己大胆地走进院子里,这也是他到今为止第一次推开了墨钧过去的房间。 他心里幻想过很多可能的情景, 却独独没想到那扑面而来的是无声的寒气。 陆寒云怔怔地盯着屋子,以前沾染着墨钧生活气息的屋子变了一个样,不再是给人住的,倒被用来养花,这里头养着的还是他过去最喜欢的白幽莲。 白幽莲喜寒,盛放在冰川寒池,美极,却寂寥无人观赏,又是沉静之花。 因为他喜爱,很早以前顾渊就将这屋子给他用来养花,虽表面看来是他养,但这花能开全都依靠他师尊顾渊设下的阵法,他不过是闲心逸致的赏花人,后因墨钧住进来后,他的花就移种在了封妖的寒池之中。 花开之际,顾渊也会年年带他赴寒池。 只是那日,狐妖解封。 他的花自然也被毁了个干净。 旧花已毁,要这新花何故? 陆寒云已经受不了这寒气,又从屋子里退了出去,他沉吸了一口气,绷紧的手指抓着门边最后将门用力合上,好似宣泄。 顾渊此举,可是在缅怀? 没由来的心头有些怒火,他咬了咬唇,抬眸间,只见那高高悬挂的一轮月盘,消瘦的身影拖出一条狭长的影子。 墨钧许是没在这院子里,但是听夏羽书的话,他应是还在这上清峰上,除非他已经化为了枯骨随意丢在山间一角,陆寒云才会彻底没了找到人的机会。 陆寒云出了院子,然后又朝着后山走。 他想,没准顾渊会将人藏在这处。 在哪个山头辟出一个山洞叫其在这苦修倒也像是顾上仙会做的手笔。 他那师尊,对墨钧那般看重,这上清峰反而是最安全的位置,他一时在山间辗转,不甚匆忙。 上清峰是归元宗最冷寂的地方。 他环过四周,人间已是四月,那枯枝早已生出绿芽,他越往深处走反倒越没有光亮,寻不着双手,别提人的影子。 走了许久,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迈着步子的理由,陆寒云自己都陷入了一阵迷茫。 他是为了找墨钧,还是去找了一个答案? 恍惚间,脚底陡然起阵,随之而来的是顾渊的气息。 仙人的真气萦绕在周围,他静静的站立,看着眼前景象转换,从山中到了院子外,墨色的眼眸里映入那白影,灼光之下熠熠生辉。 师尊啊…… 他看着来人,心中不由地叹了一声。 顾渊雪衫猎猎,好似有一道白色的光影缀在身后,全身披撒着光芒,不染一丝尘垢,他脸上不显喜怒,只问:“你要去哪儿?” 陆寒云淡淡答:“寻东西。” 他冲着顾渊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我一时迷了路,倒是劳烦上仙花时间来寻我。” 顾渊看他的目光中却闪过一丝凉意:“是么?” 他抬起手,掌心间光芒一现,手中便多了一株草药:“只可惜,我这上清峰倒是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陆寒云眸光骤然一缩,他耳畔回荡着顾渊这生冷的话,心间讶异。 他目光略有些呆滞,因为那是他想要找到追风草。 顾渊见他反应也不意外,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追风草,我已经给你取来了,到不需要你自己费心。” 陆寒云心中一震,就听到顾渊接着说:“你知道还算多,或者说……你对这里似乎很了解?但不论这些,就单单想撑起寻千大阵没有足够的修为也是无济于事。” “你根骨不错,修为增长得很快,但还不够你如此自大,强行施阵只会事倍功半甚至遭反噬之苦,你传不到千里之外,最多百里,区区百里,我若是想找到你,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都知道?”陆寒云也没再隐藏。 “我知道与否,重要么?你要这追风草,我也会给你。”顾渊只道。 陆寒云仿佛被顾渊看透了一个彻底,惊讶中犹如被泼了冷水,他垂眸,不禁想。 原来,他才是自大。 在这里又有什么可以瞒过顾渊? 那只猫妖能活着藏在藏经阁,无非是顾渊没有出手彻查,因为不在意,因为事情还没有超出他的掌控。 陆寒云一阵心凉。 如此看来,他若想在顾渊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几乎没有可能。 若是他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 又会如何? “不必了。”半响儿,陆寒云终于开口。 顾渊没有过问,便将东西收了回去,就静静地看着他。 陆寒云开口道:“我只需要最后一样东西。” “那人死前用来自刎的剑,我问过这里的人,那把剑的下落你应该最为清楚。” “据说……亡魂总是寄宿在凶器上,上仙,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顾渊一时变了脸色,那张冷淡的脸上复杂的情绪正在溢出,一点点碎裂。 他知道陆寒云指的是落霞剑。 陆寒云以为他在犹豫:“你只需将剑给我,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顾渊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道:“剑在不归谷。” 不归谷…… 陆寒云又吃了一惊:“你说剑在哪里?” 不归谷,那可是入谷就没有回头路的地方,多为穷凶极恶之徒的流放之地。 陆寒云起初还以为剑会在墨钧的手里,毕竟这把剑是他的胜利品,却没想到顾渊将剑舍弃了一个彻底。 顾渊道:“若想取剑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剑主。” “那剑的主人呢?”陆寒云忙追问。 顾渊顿时脸色难看,他垂眸:“他正睡在屋子里,现下无法醒来。” 陆寒云一愣。 睡? 等等…… 顾渊说的人。 陆寒云呼吸一滞,难不成是他? 听顾渊的意思,他是那剑的主人?只是落霞剑,顾渊不是已经送给了墨钧了么? 半响儿,顾渊沉吟道:“一定要那把剑?” 如同回煞一般,能换回那把剑的只有死在剑下的陆寒云。 陆寒云思绪都有些乱了,他没加掩饰:“你可以让我试试。” 顾渊皱眉:“你?” 陆寒云低下头:“就当是碰碰运气,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强,不是么?” 顾渊沉思片刻,最后应允了:“明日戌时。” 陆寒云得了准话,便转身离开。 “等等。”可他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顾渊叫住。 他顿住脚,疑惑地等着顾渊发话。 背后的顾渊的脸色却有些古怪,他咽了一口气,偏过头,那眉眼都藏在阴影中。 陆寒云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顾渊开口。 “他是不是很恨我?”那声音像是因为刺痛一瞬间有些发哑。 顾渊这话来得太突然,陆寒云愣了神。 他甚至不敢回头。 顾渊是何种心情问出的这个问题? 他知道一切,知道墨钧的种种刁难,他的一切在死后得到了正名。 可是陆寒云却宁愿一直当那个恶人。 顾渊放轻了声音,又道:“他应该恨我。” 夜中,好似所有的苍凉伤悲都被那黑夜吞灭了。 “可他命不该绝。” “罢了。” 羽白的仙人好似幻影,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陆寒云知道对方已经走了,才从方才那一股窒息的感觉中脱离,他回到屋子里时还有些恍惚,只撑着脑袋坐在窗边,往灶台下生了点柴火。 他恨顾渊么? 恨何? 可有爱才会有恨,他还有爱么? 这个问题还停留在他脑海里,久久难以消停。 一时不知那窗边已经趴了一只猫。 猫妖看向他直皱眉:“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它又有些嫌弃地说:“人就是和妖不同,总是被情所困,牵扯他人因果,纠缠不清。” 陆寒云便问:“妖,就没有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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