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元煦点头:“我在老师那里翻看过记录,是雾江上游的岸口决堤,所幸及时堵住,损失不算大,百姓伤亡也不多。听说赈灾事宜还是……”他放低了声音,道:“是隐太子处理的。” 轻飘飘的三个字在赵珩心底漾起不轻不重的涟漪,很快就散去了,他想了想,说道:“江水天长日久冲刷,再坚固的堤坝也需要时常修缮,否则必会腐蚀。朝廷每年都往下拨银子,一层一层盘剥下来,剩下修缮堤坝的还有多少可不好说。堤坝稳不稳且不论,这些官员们的钱袋子必是稳了。岸口决堤就是示警,若再不仔细巡查,加固堤坝,迟早会生事。” 说起这个,姬元煦也忍不住叹气:“老师曾在朝会上提过此事,奈何大周国库没钱,老师便效仿当年的隐太子,请朝臣们募捐银子,可筹的钱杯水车薪,那些大臣仿佛打发叫花子一样,老师为此还气病了。此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这些朝臣们怕不是脑子坏掉了!”芳唯一脸气愤:“秦阳是天下粮仓,秦阳若生水患,大片田地被淹没,损失不可估量。届时市面上粮食锐减,粮价必定炒的比天高。我就不信那些官员们各个出身豪富,家里粮食堆成山?否则粮价一涨,他们不是也跟着遭殃么。” “话是这么说,但真要从这些人手里拿银子,如同要了他们的命。”姬元煦无奈摇头。他拱手对李玄度道:“先生,若去秦阳,不妨往岸口一带去走一走,我想看看大坝的情况。” “这是自然。”李玄度拢着手,眯眼笑道:“既然我们已说到秦阳水患一事,便实地考察一番,权当是这趟的课业。关于秦阳水患,我倒很期待各位的文章呢。” 赵琮俊脸一垮,哀嚎一声:“怎么又要写文章啊啊啊啊!” 芳唯戳了戳他脑袋:“我们出来便是学习的,又不是游山玩水。你可有日子没正经读书了,在船上时你吵吵着晕船,读不了书。这会儿不坐船了,你得把落下的课程补上。” 赵琮心一梗:“我现在去死一死还来得及么……” …… 院子虽不大,但好歹有处空地,这是给客商们堆放货物的地方。李玄度一行人没多少行李,两个马车也不占地方,吃过晚食还能在外头走走消消食,比住在客栈里要舒坦许多。 “……先生,你说说这是哪儿飘来的香味儿啊,怪馋人的。”赵琮趴在窗户上,从屋里探头往外,伸着脖子四处嗅来嗅去。 李玄度正捧着肚子在院子里溜达,闻言笑道:“才吃了晚饭,你又饿了?” “那倒不是,就是觉着怪香的。” 李玄度斜倚在窗前,一脸向往道:“这是玉液酒的味道。” “酒?!”赵琮道:“酒才不是这个味道呢。小时候我爹常喝酒,我偷偷舔了一口,辣辣的,我舌头尖儿都麻了。” 李玄度就道:“西北的酒烈,烧刀子似的。这玉液酒可是上好的米酒,香甜醇美,在秦阳一带极富盛名。十几年前我来秦阳的时候有幸品鉴过,连着喝了七天,愣是把自己泡成了酒味儿。” “七天!”赵琮斜眼打量着李玄度:“先生这身子骨可还行?” 李玄度“啧”了一声,敲他一个爆栗:“米酒又不醉人。而且米酒好处多着呢,当地人常用以辅药,通经活络,亦能养血气。” 赵琮又嗅了嗅,抬手搓了搓:“那不如,不如明天买些来尝尝?” 李玄度眼珠子一瞟,斜眼盯着赵珩。 赵珩正坐在门口擦拭灭魂剑,适才的话他都听着了,李玄度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由道:“少饮。” 李玄度心里乐开花,面上却按捺住得意的神情,扭回头肃着脸对赵琮点头:“小酌。” 赵琮:…… 濮州城不算大,但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少,街面上还算热闹。赵琮得了他大哥的话儿,去先生说的那家铺子打酒。回来时正路过卖裹凉皮的摊子,便同小贩要了七份。 “……三份照常做,两份免辣子和葱,一份重辣,一份少辣免葱……”赵珩笑眯眯道:“小哥,重辣那份可否多加些酱汁儿,我口重。” 小贩听他说话嘎嘣脆,爽快道:“成!不过这酱汁儿咸,我给小公子多添些青瓜丝,不多收你钱。” 赵琮笑的更灿烂了:“小哥当真豪爽。” 小贩熟练的加菜加酱汁儿,还不忘同赵琮闲聊:“听小公子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打西北过来的,这不是家里想做些小本生意,便来秦阳一带探探路,秦阳可是天下粮仓呢。” “听公子这话音儿是想探探粮食买卖?”小贩卷好凉皮用油纸包好,搁在手边,又麻溜儿的做下一份。 赵琮挠了挠腮帮子,没点头也没摇头:“嗐,就是先瞧瞧。做生意可不是容易的事儿,尤其我们外地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好弄呀!” 小贩深有所感:“可说呢。”他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探头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我与小公子投缘,这些话我可从未对旁人说过,近来秦阳一带不太平,小公子若是做生意可得仔细着。” 赵琮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故作惊讶道:“咋个不太平法?我们一路过来挺顺利的呀。” 小贩就道:“表面太平罢了。”他狠狠叹了口气,说:“可不是我诓骗小公子,秦阳一带闹匪患。” 赵琮眼睛一瞪:“匪患?!” “小公子轻声些!”小贩贼头贼脑的又往周围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轻舒口气道:“真真儿的!” “那朝廷不管?雾谷关不是有朝廷驻军么。” “嗐!”小贩见怪不怪道:“朝廷剿过几次匪,没用啊!那帮土匪狡猾的厉害,神出鬼没的,往山里头一钻连个影儿都找不到。” 赵琮暗暗留了个心眼儿,瞥了眼小贩,道:“秦阳四通八达,往来多是大粮商,若闹匪患影响必定不小,这些粮商们还不得去官府闹?” “闹了呀,官府也只能请雾谷关驻军剿匪,这不是剿不干净么。” 赵琮心思一转,隐约明白什么似的,便道:“小哥说起这些,看来对匪患一事颇为了解。不过我们来的路上确实不曾听说秦阳闹匪,莫非是有什么其他法子能避开这些土匪?” 小贩眼睛倏地一亮:“小公子当真聪慧!” 他把七份裹凉皮打包好递了过去,在赵琮耳旁低声道:“马帮!” “马帮?!”赵琮眼睛皱巴起来,问道:“马帮是什么江湖帮派么?” 小贩伸出一根油乎乎的手指摆了摆,道:“马帮,是专克土匪的。”
第77章 “马帮约么是一年前成立的……”方野道:“那会儿秦阳闹匪闹的正凶,往来客商不堪其扰。雾谷关驻军几次剿匪都没能成功,官兵一来,土匪们就进山躲着。官兵走了,他们便又出来了。山势复杂,剿匪难度也大,驻军几次剿匪都无功而返。” “这群土匪不是一般的匪寇,他们行事颇有章程,集结起来力量不容小觑。粮商们便是请打手沿途护送也无济于事。那些土匪占地势之利,从未失手。” “后来秦阳一带兴起一股势力,这些人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各个都是练家子,但又训练有素,不似江湖人那般散漫。他们称自己是马帮中人,只要出的起价钱,便可护商队平安。说来也怪,自有了马帮之后,匪患果然轻了不少。” 赵琮一拍桌子:“还真有马帮啊!我还当卖裹凉皮的小贩唬我呢!” 方野道:“秦阳客商多,需要的人手也多,短短几个月马帮就兴盛起来。倒也有江湖人效仿马帮之举,银子没赚着不说,命都搭进去了!” 芳唯瞪圆了眼睛:“那些土匪竟这么厉害?!” 姬元煦却蹙了蹙眉:“地方官府若调派驻军剿匪,必有朝廷旨意,我在国都对秦阳匪患一事倒有所耳闻,只是此事不曾掀起什么波澜,朝廷拨了两次军饷便没了后文。莫非是因为马帮?” 他略一沉吟,道:“客商们自行找马帮护送,土匪不似先前那般猖獗,当地官府见有成效,便不再调派驻军。朝廷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们巴不得少这些烦心事,此事既有人担着,自然不会再提及剿匪之事。而我们又非商人,没有这方面的渠道,对这些事情掌握的也不多。” 芳唯就道:“可阿琰这些年一直做生意呀,他知道我们来秦阳,应当或多或少会提醒我们的吧。” “那个……”赵琮举起手弱弱说道:“二哥临走之前跟我提了一句,他只说秦阳似乎闹过匪,让我们小心些。我,我给忘了……” 芳唯一时无语。 “阿琰这一二年没怎么往这边跑过商,他一直在西北还有江南一带活动,对秦阳匪患之事恐怕也了解不多。”赵珩拿了一份免辣免葱的裹凉皮递给李玄度,继续说道:“不过这马帮听起来倒有点儿意思。一股莫名出现的势力,强悍的匪寇见了都要退避三舍,若他们生了不臣之心,或为地方上的豪强所吸纳,必定是十分可怕的力量,偏当地官府不以为惧。” 姬元煦闻言点了点头:“依我们打探来的情报,马帮护送商队所收银钱可不低,秦阳一带客商居多,一笔笔累计下来马帮想必已赚的盆满钵满。然而官府却任其发展,若说其中没有什么勾当只怕连阿琮都不信。” 赵琮:“……我真是谢谢你了!” 赵珩想了想,问:“你们可有打听到如何联系马帮?” 赵琮摇头:“那小贩也没说呀。” 方野也跟着摇头:“我打问了许多人,有些只知道马帮的存在,但不知他们的据点在哪儿。倒是有和马帮有过合作的,那人告诉我不用去联系马帮,若是过路做买卖的,马帮的人会主动来找咱们。” “哪有这么做买卖的!”赵琮表示不理解。 李玄度自顾拆了一坛子米酒,院子里登时酒香扑鼻。赵珩瞥了他一眼,递了一个杯子过去,小声道:“别贪杯。” 赵琮见先生开酒了,也忙地搬了一小坛子拆开,先给赵珩倒了一杯,问:“大哥想探探马帮?” 赵珩捏着酒杯没说话。 芳唯就道:“要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也不是真的要做买卖。再说我们此次来秦阳不是要查甄大司马的事儿么,若和马帮扯上关系,万一暴露身份岂不是将元煦师兄置于险地。” 姬元煦闻言微微低下头,嘴角翘起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 赵珩眼睛一眯,沉声道:“可如果马帮和甄世尧有关呢?” 姬元煦笑容僵在脸上,神色肃然。 赵珩道:“那位宋镜敛大人说,甄世尧在我们离开国都不久便着手于秦阳布局,然而查探许久都不曾查到他们的部署。但马帮也是在一年前凭空出现的,乍然出现这么一股势力,若非有倚仗,怎么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甚至垄断秦阳商路?”
154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