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我再让厨房烧些水,待会儿大哥也洗洗。” 赵琰转身出去,将房门关上。恍惚间,赵珩以为回到了武威城,那时阿琰只提得动半桶水。他摇头笑笑,一晃大家都长大了。扭回身进了隔间,瞧见李玄度那张被岁月遗忘的脸,心说只有他还是老样子。 李玄度瞥见赵珩进来,苍白的脸不由洇出些许红晕来。 这死小子给他剥了衣裳,赤条条的躺在被子里,怪不好意思的。不过他这人向来嘴欠,硬撑着说道:“整天叫阿珩这么伺候着,倒像儿子伺候不能自理的老子一样。” 赵珩轻哼一声,将李玄度从被子里捞起来打横一抱:“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我老子。也别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只是跟着你学习,却没正式拜师,还谈不上什么尊师重道。” 李玄度白他一眼:“话都让你说完了。” 赵珩这么抱他,他也觉得别扭,于是商量道:“下回你不如背我去浴桶里?这抱的跟抱个小媳妇似的……” 也不知道哪句话戳了赵珩心窝子,他眸光倏然一变,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当小媳妇不好么?”
第74章 明明很宽敞的房间,李玄度却觉得骤然变得逼仄起来。他被赵珩抱入浴桶之中,隔着氤氲的热气,他看到赵珩那双眼闪着灼灼暗芒。 他心想,真是罪过,好好的孩子硬是给憋坏了,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将他这六十多岁的老菜皮当成小媳妇儿了。 “啧!”李玄度讪笑一声:“这说的什么话,谁是你小媳妇儿。这段日子阿珩照顾我费心了,等我身上有了力气,便给赵都督写信,让他给你物色个好女子,你也确实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赵珩拿着木瓢往李玄度身上浇水,闻言眼皮也没抬,嗤笑一声:“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急着把我甩给别人?” “我哪句话说讨厌你了?”李玄度牙疼:“再说这怎么能叫甩呢?我还巴不得你晚些成亲,在我身边多伺候我两年呢。” 赵珩心头一喜:“你想要我留在你身边?” 李玄度嗔瞪他一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能总跟着我这条老光棍呀。嗨!我这都是为你考虑呢!你看你想媳妇想的都魔怔了。” 赵珩笑容一僵,嘴角一撇:“我不喜欢女子。” 李玄度:…… 他眼睛一瞪,惊讶道:“你,你何时断的袖?谁呀?我认识么?” 赵珩:…… 他往李玄度胸口泼了一瓢水,咬牙道:“我也不喜欢男子!” 李玄度就犯了难:“那你……”他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赵珩就道:“喜欢一个人,无关年纪,无关性别,无关任何其他的东西,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只是单纯的喜欢罢了。” “这么说来,阿珩心里是有喜欢的人了?” 李玄度泡在热水里,苍白如纸的皮肤在热气蒸腾下泛着一丝粉红。琵琶骨狰狞的疤痕硬生生破坏了这副完美的躯体,颈间被赵珩无数次噬咬的齿痕又在这破败的身躯上添了一丝嗜血的暧昧。 赵珩起初并不清楚对李玄度的情感,他以为那是在阴气作用下的梦境在作祟。李玄度日日与他同床共枕,他是赵珩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为亲密的人,也是他的救赎。所以他总会出现在梦境里,像打入黑暗地狱的一束光,让赵珩心有所向。 然而当噩梦不再侵蚀,当他夜夜清醒之时,他却发现他已无法摆脱这个人,似乎只有他才能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情感。 李玄度就像一颗埋入自己内心的种子,在他心里扎了根,根须不断向深处生长蔓延,等到终有一日种子破土而出长出嫩芽时,根须已根植于心,再也无法拔除。 他看着李玄度,缓缓开口:“有……很喜欢,喜欢到可以交付生命。” 赵珩的眸光渐渐变得深邃,李玄度半睁着眼看着他,内心忽然升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不敢深想,索性把眼睛一闭,嘴巴一绷,不再言语。 寂静夜里,窗外虫鸣阵阵,应和着房间里撩人心弦的潺潺水声…… …… 苏城之事饶是大周朝廷也不好过多伸手,但姬昊有意搅弄江南风云,派去苏城的城守便得是真正的自己人。宋镜敛在朝中不结党不营私,姬昊是信得过他的,但此人过于刚直,不适合斡旋于江南世族之间。 苏城城守的人选宋镜敛没有建议,姬昊派了谁来,他全盘留下便是。反正苏城和沪宁之间大殿下早已安排妥当,不管来了谁,也不过是个光杆城守罢了。 这趟差事对宋镜敛来说并不难,不过就是配合墨家主演出戏罢了。新城守初来乍到,虽有万千心思,也不好这时表露,只面上应付过去,先在苏城站稳脚跟再说。 宋镜敛和墨青棠一搭一唱,将新城守灌的酩酊大醉,差人送回了驿站。宋镜敛则深夜前往墨宅,他得看一看大殿下方才安心。 “……去岁新科取士,朝中吸纳不少青年才俊,然陛下却将这些人用在平衡朝局之上。表面上看甄世尧在朝势力已有消退之势,但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宋镜敛拢着手,眉宇间颇有忧愁:“自大殿下离开国都后,甄世尧锋芒收了不少。但此人心机深沉,我不敢掉以轻心,便使人暗中盯梢,却发现甄世尧暗中同秦阳方面的势力勾结起来,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姬元煦眉心一跳:“秦阳?!秦阳乃天下粮仓,按我们原定路线,离开江南下一站便去秦阳,只是被墨家的事儿耽搁了行程。” 宋镜敛忙道:“甄世尧还在四处打听二位殿下的行踪,虽殿下有高人护佑,让甄世尧无法找寻踪迹。但甄世尧着手在秦阳经营,他在那里的势力应当不浅,为稳妥考虑,殿下不妨绕过秦阳,往他处去。” 姬元煦想了想,道:“老师也不曾打听到甄世尧在秦阳的部署,总是让人不放心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甄世尧未必手眼通天,我也未必就那么孱弱。眼下秦阳与各门阀暧昧不清,大周已失去对秦阳的掌控。如果甄世尧从中做了什么,岂不是将大周置于险地。” “天下粮食,半数出自秦阳。秦阳之重,老师心里清楚。当然,也请老师放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尚有许多抱负未曾施展,不会轻易涉险,但凡事有不对,我会立刻抽身。” 宋镜敛气的吹了吹胡子,我信你才有鬼了! “大殿下,当初云游,您也是再三保证不徒惹事非,可江南这么大的事儿您都敢伸手,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姬元煦沉默半响,忽地起身走到窗边。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苍穹浩渺,星辰斗转。 “老师,世事不会因为我们未曾有所准备便停滞不前,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都会让现有的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苏城便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没有掺和这件事,我们又怎能得到江南墨氏的支持,重洗江南格局?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惧怕危险的人只会一事无成。” 宋镜敛捋了捋胡子,半是忧心半是欣慰道:“殿下出来这段日子,沉稳了许多。” “有赖李先生教导。人若困于方寸之间,心便也只有方寸之大。只有见识世间之广博,对事情才会有新的思考。” “这位李先生当真天下奇才,得之,殿下之幸啊!” …… 被宋镜敛啧啧称赞的那位李玄度先生,此时正陷入人生困境之中。在赵珩事无巨细必亲力亲为的悉心照料下,李玄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形同废人。 眼下他已大好,这死小子还是照旧。日日泡药浴都要亲手替他脱衣服,睁眼看着他泡完澡再将人捞出来,美其名曰怕他身子弱,承受不住药力,泡澡泡的晕过去。 李玄度十分无语,说起来赵珩的医术还是自己教的,他难道不比死小子更清楚自己的身体?他看起来像是很好骗的样子么? “……阿珩,我已然可以自己出门溜达了,泡个药浴而已,我自己可以……” 赵珩嘴角一耷拉,双眸恰到好处的泛起红:“是我照顾不周了?还是先生嫌我碍事了?” 李玄度:……真是心梗。 他摸了摸胸口,尽力挤出一丝笑意来:“怎么会,只是阿珩照顾的太好了,再这么照顾下去,我就真成了废人了。” 赵珩眨眨眼:“照顾的太好竟也成我的错了?” 李玄度无语。 他抬手探了探赵珩的额头,痛心道:“阿珩,你是不是病了?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李玄度甚至有些怀念起从前那个嘴毒,动不动就刺儿自个两句的赵珩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犯贱。 赵珩扒拉开李玄度的手,语气陡然转冷:“不乐意就算了,反正明儿也不用泡药浴了,再缓两日我们便要启程往秦阳去了。” 说完一扯被子,背过身对着李玄度兀自睡觉去了。 李玄度头疼,这小子性情愈发阴晴不定了…… 赵珩竖着耳朵听李玄度不住的叹气,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心想:话本诚不欺我,烈女怕缠郎,只要日日缠磨对方,让他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终有一日会在他心里烙上痕迹…… 本来是想等李玄度身体彻底恢复再启程的,但近来姬元曜发现有巫族人在嘉南城附近打转,恐是冲着先生来的。李玄度破了骷髅塔,此事必瞒不过李玄序,他必定会使人往江南查探。 因此李玄度身子才一好转,便让姬元曜去部署一番,将巫族的人往东南一带引。自己则顺江而下,直奔秦阳。 虽有些舍不得墨宅舒服的小院儿,但不用日日在赵珩面前“坦诚自己”,这让李玄度长长的吐了口浊气。 就连带着腥闲的江风吹过来,他都感觉无比舒畅。但与此同时,他心中升腾起的异样感觉也随之愈发强烈了。 他习惯了赵珩在身边,习惯了赵珩围着他打转,习惯了这人永远在他三步之内,习惯了总有一道目光轻轻落在自己身上…… 这种感觉让李玄度莫名恐慌,恐慌之中又带着几分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隐秘的欣喜……
第75章 “先生,我说您拿着个杆子扯了根儿线,连饵都不挂,这能钓上鱼来可就怪了!”赵琮蹲在李玄度旁边,双手环胸伸着脖子往水里瞧,啧啧道:“连个泡儿都没有,这不是瞎耽误功夫么!先生若喜欢钓鱼,等船靠岸,我去码头集市上给先生买些饵来。” 李玄度微笑着摇摇头:“钓鱼钓鱼,并非一定要钓到鱼,不过是图个乐呵罢了。” 赵琮挠挠头表示不理解:“我还以为先生要吃鱼呢。” 姬元曜闻言笑道:“船上有渔网,先生若想吃鱼直接用渔网捞上来便是了。” “说的也是。”赵琮叹了口气:“我们还要多久能到秦阳啊,整天呆在船上,放眼望去除了水还是水,吃的东西除了水货还是水货,无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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