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杨泉看着近乎疯魔的姬昊,忙跪倒在地,膝行上前,苦苦劝道:“陛下,太子殿下乃仁孝之人,这段日子发生这么多事儿,陛下却从未过问太子殿下,又如何知道殿下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殿下是您的嫡长子,殿下常说他能走到今天,大周能有今日之鼎盛,都因陛下教导有方,信赖有加。他不是隐太子,陛下也不是先帝。陛下仔细想想,太子若倒了,获利的是谁!” 杨泉眼眶含泪:“二皇子殿下已病入膏肓,听说他府上已开始准备后事了……” 太子、二皇子都没了,便只有贤妃肚子里尚未成型的胎儿。 “刘氏……”姬昊发抖的手紧握成拳:“隐太子一案刘氏有参与其中。” 杨泉拼命点头:“是啊!刘氏不甘沦为新法碾过的烟尘,不想家族消弭,过去是如何针对隐太子的,今时今日也定会炮制当年手段,构陷太子殿下呀!” 姬昊闭了闭眼,透过发黑的血液,他似乎又看到了常在梦境中辗转的隐太子,想到了当年血流成河的东宫。隐太子倒了,大周没落了,可刘氏依旧是贵族。 “但赵珩抗旨出城,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不尊号令,却又坐拥西北十万大军,你叫朕如何安心。你敢说他丝毫没有反叛之心?” 姬昊双目赤红,瞪着杨泉:“你适才也说了,元煦不是当年的隐太子。因为只要他想,便可颠覆朝纲,成为新皇。” 杨泉手指骤然蜷缩:“陛下,只要查明真相,让罪魁祸首得尝恶果,一切都会安稳下来。东宫不会流血,大周朝堂不会政变,陛下依旧是陛下,太子依旧是太子。莫要中了奸人的计谋啊!” “杨泉,你从前从不过问政事,也从不多一句嘴。可自从赵珩入国都,隐太子一案被掀起之后,你的话变多了。” 杨泉纳首拜道:“老奴跟随陛下多年,字字句句发自肺腑,都是为陛下,为大周考虑啊。” 姬昊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唤周太医来。” 杨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触碰到姬昊冰冷的眼神,只觉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他知道,眼前的人已入了心魔,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再听不进旁人的话了。 周太医照例检查了姬昊的身体,又细细辩了辩呕出的黑血,躬身回禀道:“陛下的脉象目前看来并无异样,但呕出的血色发黑,又确系中毒之兆。臣猜测此毒为慢性毒药,一时间还看不出苗头。有幸陛下身体大好,这毒一时间还伤不到陛下根基。请陛下给臣一些时日,臣必早日替陛下拔除毒素。” 姬昊脸色沉了下来,待周太医走后,他吩咐密探:“彻查皇宫,务必查到毒源所在。” 紧跟着他又唤来徐敬:“东宫属臣,尽数□□,无诏不得擅离。”
第150章 浓密的乌云笼罩头顶,夜空如被泼上一瓢墨水,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光亮。 灭魂剑聚集起浓厚的阴气,沉睡的剑魂渐渐苏醒,剑身铮鸣,发出鬼一般尖啸的嚎叫。 “别再追了,我真的会杀人。”赵珩压抑着胸口即将喷薄而出的杀气,他双眸猩红,在暗夜之中闪着摄人心魂的红色暗芒。 深夜的官道上,两旁草木萋萋,仿佛无数孤魂野鬼缠绕在身边。周开冷汗涔涔,连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 “奉,奉命前来,岂能无功而返。” 赵珩轻叹一声,持剑飞跃而下,凌空横扫,巨大的剑气贴着皮肉刮过,伴随一声鬼啸,寒气迫人。 周开惨叫一声,捂着脖子瘫软在地,眼皮朝天翻起,露出眼白,不知被什么东西吓着了,口吐白沫,半响说不出话来。 随行而来的禁军见副统领倒地不起,一时不敢行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疾驰而去。 姬元曜长舒口气,他真怕灭魂见了血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今日已是二十八,他知道赵师兄的忍耐已接近极限,受不得半点刺激。同时他也敬佩于赵师兄强悍到不可思议的意志力。 灭魂剑中的生魂已然受到阴气影响按捺不住了,却仍旧摄于赵师兄的威力,没能反噬主人。这世上恐怕也只有赵师兄能收服灭魂了吧。可同样的,灭魂越是强大,禁术催动后赵师兄所要承受的痛苦也越大。因为他身体所接纳的不仅是禁术催发而成的阴气,还有灭魂剑中暗中窥伺的生魂…… 那处山洞在深山之中,马车不能行。姬元曜便叫方野将马车藏于山下村子里,将李玄度和赵平都背着,三人徒步进山,直到二十九那天傍晚方才抵达。 姬元曜曾一度在这里修炼巫术,洞中布置的还算干净,只是没什么吃食。所幸方野临走时带了干粮,尚能果腹。他将饼子递给姬元曜:“二殿下,跑了许久路,先垫垫肚子吧。” 说完又提了一壶水,连饼子一起递给赵珩:“大公子,您也吃些吧。” 赵珩小心的将李玄度搁在石床上,替他掖好被角。这会儿没什么食欲,只叫方野自去吃。 “玄度何时能醒?已经是第三天了。” 方野才咬了一口饼子,忽觉一股含着冰渣的冷风随着饼子一起灌入胸腹之中,那寒气太邪性,似乎要将他五脏六腑冻住了。不由捂着肚子痛呼一声。 姬元曜忙烧了符,让他就着水把符灰喝下去。 赵珩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外泄的阴气了,他怕伤及无辜,便道:“方野,你去山下村子看守马车,这里不要留了。” “可是大公子,我放心不下……” 赵珩摇摇头:“安心去便是,我这里没事。你在山下也可以随时查探国都城的情况。” 姬元曜也道:“我这还有桩事情需要你帮忙……” 他引着方野出了洞口,低低说了句什么,方野神色肃然的点了头,又回头看了眼赵珩,虽仍担着心,但也乖乖下山去了。 “你和他说什么了?”赵珩问他。 “没什么,请他帮我个小忙,也免得他心里时时惦记。”姬元曜一边说一边在赵平都的遗体旁摆了符阵:“这山洞周围有我设下的禁制,赵都督的遗骨安置在这里会减缓腐烂的速度。 赵珩轻轻“嗯”了一声:“也好,总要让阿琰阿琮见爹最后一面。” 最后一抹天光沉入远山,赵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血液在经脉中暴走,桀桀的笑声,凄厉的嚎叫声在耳畔交汇,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目之所及处处腥红。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灭魂剑中透出来,在半空中凝聚成巨大的鬼影,不停的扭动着身躯。 禁术被催动了。 赵珩像一尊魔,他盘膝而坐,外泄的阴气笼罩在他周身,星星点点的金光散落在阴气之中不停的挣扎着。 姬元曜不断的燃烧符箓,但斗转星移术催生的阴气力量非同凡响,一般的巫术根本无法抵挡。 他不敢乱,依照先生教他的法子,将卜骨摆成北斗阵,保护赵珩体内残存的那点金光。 那是希望,是赵珩的希望,也是天下的希望。 …… 李玄序催动星盘,只见凝固在星盘之上的黑色烙印瞬间像活了一样,如同一条灵巧的小蛇,在星盘脉络间穿行。琉璃穹顶外的一角天空浓墨一般黑沉,黑暗之中,有一股浓稠黏腻的东西顺着摘星楼的玉石墙体流淌而下。 李玄序细细去分辨,只见一大团黏腻的黑色之中一丝金光都没有。他浓眉微蹙,自顾喃喃:“竟还能扛得住。” 说话间,他五指翻飞,快速的掐了个决,星盘剧烈晃动,星盘内的黑色液体也愈发汹涌起来。 腥红的视线里渐渐升腾起幽蓝的雾障,赵珩顺着那抹幽光前行。走进去看,发现面前立着一面一人高的古镜。 古镜边缘盘踞着树叶的纹路,逐渐延伸到两旁黑暗之中,看不见边际。镜面中并未映出人影,只有汩汩流动的蓝色波纹,像寂寂流淌的湖水。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波纹先是猛然停住,进而开始疯狂乱窜,仿佛平静的湖水卷起狂暴的漩涡。 很久之后,漩涡慢慢褪去,镜面之中隐隐映出一道人的影子。那人影渐渐凝聚,随着幽蓝光线的不断推移,影子凝聚成一张人脸。那张脸五官清晰,正挣扎着从古镜中脱离。 只是古镜被藤曼树叶禁锢着,那张脸只能伸出一半,像刻在古镜上的浮雕。 赵珩静静的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浓眉下笼着深邃的眼,眼眸如墨色漆黑,反而趁得眼尾那抹红愈发妖冶。高挺的鼻梁下是薄薄的唇,双唇轻启,发出咯咯的声音,有一种海枯石烂的沧桑。 “赵珩……过来吧,回到真正属于你的世界。” 他不受控制的被那双深邃的眼吸引住,猛然间天地一转,他来到了一片旷野。 瞬间的沉寂之后,厮杀声混着兵器相撞的声音汹涌着流入耳海。 这是战场。 “杀!杀了大魔头!杀啊!” 一个青年举着长刀,他五官狰狞,嘶吼着奋力向前奔跑。 “阿琮!”赵珩大惊:“我是大哥!” “你不是我大哥,是杀人的恶魔!” 赵珩浑身僵在原地,因为他看到了高大城墙下遍地的尸骨。手上的鲜血还滚烫,在他脚边还有半个被削掉的头颅。即便血肉模糊,他还是一眼看出那个人是一直追随他的方野。 他心口一痛,连连后退:“不,不,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赵珩,杀了眼前的人,夺下城门。你是大周的主,是上天选定的人,你要踩着叛乱者的尸骨走到最高处,天下将由你来主宰!”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赵珩被灭魂剑拖着踉跄上前。赵琮挥刀砍向他,鲜血刺激了赵珩,他眸光一厉,挥舞着灭魂剑砍断了赵琮手里的刀,剑气未收,顺着手上的力道横劈过去,赵琮整个人被拦腰砍成两半。 他半个身子还在扭动,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赵珩:“你害了我全家,悔不该护着你。” 风声灌入耳朵,紧跟着还有急促的马蹄声。他回身张望,便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将军纵马疾驰,身后跟着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骑兵。 马蹄踩过他的肩膀,他来不及躲闪,任由千军万马从他身躯踏过,稀碎的血肉被踩进泥土里。奇怪的是他感受不到疼痛,他甚至还能看到那将军冲入城中,登上巍峨的城楼,俯身看着这一切。 城墙上旌旗猎猎,泼墨挥毫的洒下一个“楚”字。 胜利是属于别人的。 “杀啊,杀了那些把你踩成肉泥的人。” 那道声音又响起了,赵珩拔地而起,不顾簌簌掉落的皮肉,挥舞着灭魂剑,不知道杀了多久,更不知道身上沾染的血肉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在这无尽的旷野里,他的存在只是为了杀戮。只要一息尚存,杀戮便永不停歇。 可他明明记得,他的生命里曾有过光。记得那时溪桥细柳,春意盎然。可眼前只有邪风摧折枯树,黑暗遮蔽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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