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月就要到了,依眼下赵师兄的情况来看,李玄序一定会在晦月动手。他必须赶在七月三十之前将先生带去沂水村那处山洞,那里灵气充沛,又有自己设下的结界,若替赵师兄拔除禁术,那里是最佳的暂避之所。 只是这场大雨没由来的让他心慌,不等雨停,他便裹着蓑衣往驿馆去了。 国都城设宵禁,但雨势太大,巡城监的士兵大概躲懒去了,一路走来也不曾和巡逻的小队遇上。倒是往驿馆去的路上碰到了刘府的马车,马车挂着宫灯,必是从宫里才出来。 “……这个时辰……”姬元曜躲在暗处,心口砰砰直跳。 噩梦缠绕,赵珩无法安眠,干脆在李玄度身边打坐。听着楼梯处似有脚步声,他猛地睁开眼。推门一看见是姬元曜去而复返,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袱。 “你这是要跑路?” 姬元曜:……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心里有些慌,怕赵师兄这里出事儿,不等天亮就收拾好东西过来了。来时路上碰上了刘詹的马车,从宫里出来的。” 赵珩眸光闪过一抹戾色。 虽然沈时卿被夺了权,但就他目前掌握的证据,完全可以确定当年隐太子一案就是刘詹的父亲勾结李玄序做下的。他们推出旁支三房的刘广顶罪,将刘詹摘了个干净。又把李玄序身上的脏水泼在玄度身上。 姬昊本也没有几分真心要替隐太子翻案,他急着结案,又没有能力撼动刘氏根基,双方各退一步,天大的冤案就这么草草了结。赵珩岂能服气。 “新仇旧怨一起算,我早晚灭了刘氏。”赵珩握紧手中灭魂,胸腔之中怨愤之气将要喷薄而出,他突然想见血了。 “赵师兄,收摄心神。”姬元曜匆忙烧了符,驱散了聚集在周围的阴气。 赵珩神思有一瞬间的清明,但阴气太过浓重,没过一会儿便又被覆盖。 他深吸口气,道:“李玄序已经开始动手了,我周身的阴气一日比一日浓厚。不过眼下尚能控制。” 姬元曜神情凝重:“可惜我才疏学浅,无法替赵师兄减轻痛苦。” 赵珩扭头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李玄度,笑道:“只要玄度在,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我可以控制住自己。” 疾风骤雨渐渐平息,夜色也在悄然间褪去。东方的天开始发白,晨曦撕开一角黑暗,和着水汽的光透了出来。 被风摧残半宿,长街两旁的树落下许多叶子。被过路的行人踩在脚下,踩的稀烂。雨后清晨的阳光有些温润,将檐角滴落的雨滴映的如水晶般剔透。 一夜未眠,赵珩无心赏景,只是觉得湿润的空气颇为舒爽,便在窗前多站了一会儿。 驿馆前这条街称得上热闹,大清早小吃店便都开了,香味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他喜欢这样的烟火气,总能让他想起一家人在碧水关开酱肉摊儿的时候。 正当他往楼下张望之际,一辆熟悉的马车闯入视线,他撇过脸一瞧,正是姬元煦惯常偷溜出东宫时乘的车架,外表陈旧,和太子仪仗差着十万八千里。马车拐入驿馆后巷便看不到了,没多大会儿功夫房门便被敲响。 姬元煦一脸急色:“孙七被抓了。” “孙七?”赵珩愣了愣。 姬元煦抹了把额头的汗,急急说道:“孙七是我安插在天牢的眼线,先生的消息都由他通传。今早他家中娘子找到范清府上,说昨夜夜半时分,有刑部官差将孙七押走了。我怕孙七受不住刑……” 孙七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有一点,他知道李玄度是假死。 “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带玄度离开。”赵珩一边收拾包裹一边嘱咐姬元煦:“阿琮的兵马就快到水泉城了,若国都有变,务必向外递消息,我们来接应。” “方野,去套马车!”赵珩向外吼了一声,又对姬氏兄弟俩说:“我爹的遗体还在隔壁房间,两位师弟搭把手。” 姬昊虽未允准赵珩返回陇西,但驿馆周围并无看守。国都城城门大开,只要他们想走还是可以出城的。无非就是违抗圣令,又或者被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罢了。 赵珩最不在乎这些虚名。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只有你自己站在高处,才能得到想要的正义。永远不要指望任何人,尤其是利欲熏心之人。 他可以背负一时的骂名,但终有一日他会卷土重来,将强加于身上的莫须有的罪名统统洗刷。 曹木匠改良后的马车车厢可以分隔出两层。赵珩将底层铺了厚厚的棉被,将李玄度安置在隔板上。然后扭动机关,整体木板随之下沉,只留下一乍高的边缘。再将赵平都的遗体放置在隔板上层。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车厢内的暗格。 “元煦,你从后门离开。记住,今日是我赵珩为早日安葬生父,擅自离开国都,与其他任何人无关。” 姬元煦沉着脸点头:“堂兄保重,元曜保重。” 连一场正式的告别都来不及,方野套好了车,驿卒默不作声的将院门打开。 “小赵都督一路平安。” 虽然接触的不多,但赵珩能感受到驿卒的善意,所以他不想连累无辜。 “多谢。”赵珩看了他一眼,说道:“是我们擅闯驿馆,待我们走后你可去报信,免得自己担罪责。” 自入国都后,赵珩感受到很多来自外界的善意。除了如宋镜敛那般正义之臣,更多的是散落在国都城不起眼的百姓。 这些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赵珩明白,无论是当年隐太子变法,还是现如今元煦主持的革新,都是有成效的。因为一项法令的推行是否于民有益,百姓才是最清楚的。 这证明他们选择的路没有错。 鞭子一扬,马车驶出巷口,混入嘈杂的街市。国都城就像一朵以毒饲养的花儿,外表看着鲜艳美丽,实则已毒入骨髓,在毒花的周围没有一颗草可以存活。这毒花中最大的毒瘤就是那坐在龙椅上颐指气使的大周天子,而贵族则如附骨之蛆,只有将这些人剔除掉,才能花草遍野。 赵珩收敛外放的阴气,眼看着马车已经到了城门口,却见那日押玄度入天牢的禁军统领徐敬带队直奔他而来。 “小赵都督,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珩坐在马车边缘,蜷起一条腿,漫不经心的笑道:“送我爹回乡安葬,徐统领要送一程?” 徐敬用手按住刀柄,目光深沉:“无陛下旨意,小赵都督不得擅自出城。” “若我一定要走呢?” 徐敬拔刀指着他:“违抗圣旨,依罪论处。” 赵珩站在马车上,抽出灭魂剑,剑身释放的强大阴气让徐敬忍不住退了两步,他抬头见赵珩眸光染血,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用冷如寒冰的声音说道:“阻我回乡之路者,杀无赦!”
第148章 才放晴的天突然暗了下来,大团大团的乌云开始聚积,压在头顶,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徐敬紧紧攥着刀,沉闷的空气使得他浑身被汗水浸透,大颗的汗滴顺着脸颊滑落。他试探着向前一步,喝道:“赵珩,你要公然谋反不成!” 城门口发生这样的事儿,周围早已围上不少百姓。“谋反”这说辞一出口,百姓们便交头接耳起来,嗡嗡杂杂的声音潮水一般涌入识海,让赵珩内心十分烦躁。 姬元曜顶着易容后的脸坐在马车中,见势有不对,忙烧了符,低声道:“赵师兄,别冲动。” 徐敬见赵珩目光骇人,握着剑的手在发抖,他似乎已经控制不住手里的剑了。虽然徐敬不知道那是灭魂剑,但他自幼习武,对剑气十分敏感。他能感觉这强大剑气中夹杂着的邪魔之气,乌沉的剑身如同陈腐老旧的法器,这必是以血喂养的魔剑。 他先是心生退意,可想到自己身负皇命,若能趁机拿下叛逆,必能扶摇直上。何况国都城的百姓都亲眼瞧着呢,赵珩恃强逞凶,百姓们也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赵珩。”徐敬有了底气,不由挺直脊背,持刀指着他:“陛下替隐太子翻案,你不知感恩便罢,如何还敢违逆圣意!难不成隐太子的遗腹子竟是忘恩负义的乱臣贼子!” 姬昊虽发下告示称隐太子乃被构陷,但事后并未将赵珩的身份公诸于众,也未将其记入姬氏皇族之中,赵珩的身份在国都城只是个半公开的秘密,是不被承认的皇家子嗣。 “呵。”赵珩凉薄的笑了笑:“翻案?一句被构陷就算翻案了?刘氏主谋尚未得到惩处,将我养大的养父赵平都暴死于驿馆,此案尚未查明案情便急着下定论,推出一个无辜人来顶罪,只为草草结案。我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公正,又何谈知恩图报?” “养父赵平都为保大周国土,戍边多年,军功卓越却不居高自傲,忠心耿耿,一心为公。如今亡故多日,只停灵于驿馆。我屡次奏请陛下放我父子二人回陇西,安葬生父,然陛下至今不肯松口。身为人子,眼看父亲尸骨将要腐烂,却不能入土为安,我如何不心急!我倒想问问陛下,此举意欲何为!” 正是因为知道赵平都的死因存疑,姬昊才不敢放走赵珩,唯恐他坐拥西北,拥兵自重。徐敬心里清楚,但他绝不能暴露陛下的心思。 “你为人子,但更为人臣。”徐敬说道:“人臣理当忠君,你如此行径可有半点人臣的心思!” “人臣忠君,但君主当爱民,上行下效,身为臣子也当以民为重。”赵珩挺起胸膛,目光掠过在场的百姓,说道:“我赵氏父子二人乃守关大都督,沂山关碧水关皆为大周紧要关口。眼下虽宇内安定,但四方不稳,两大守关都督悉滞留国都,实在欠妥。我亦上表奏陈陛下,返回关城以防外敌入侵,陛下仍未允准。” “我又想问问陛下,国都动荡,不以家国为重,难不成还等着敌军横扫西北,长驱直入,再扣我关门吗!身为人臣,我何时不把国家安定放在心中?倒是陛下,为君者,只顾眼前蝇营狗苟,何曾将百姓的生命放在眼里?” 言及此处,赵珩又想到了武威城破关,西戎连破六城无人可挡,百姓流离失所,无依无靠。他闭了闭眼,冷笑道:“西北六城前车之鉴,臣不会忘,陛下难道忘了么?” 当年放弃西北,姬昊收获骂声一片。弃百姓于不顾,这样的君主如何让人敬仰,如何让人相信。 “小赵都督说的也没错啊,自赵都督死后,碧水关无都督镇守。燕北景氏尚有雄兵虎视眈眈。还有陇西,虽杨氏覆灭,但陇西之外还有西戎部落。大周若乱,西戎必定趁虚而入。纵然扣留两位赵都督在国都,陛下也当先着人稳住两大关城呀。” “说的正是,外敌依然强悍,但我们没有顾都督和赵都督了呀,到那时谁还能护着我们。” “且不说别的,陛下既然翻了隐太子旧案,扣留赵都督父子没有意义呀。除非果真如小赵都督所言,此案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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