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眼中罕见地流露出彷徨,为什么他的手在抖? 他在害怕什么? 恐惧什么? 是那日审判高台上的千夫所指,还是七年冬岭的孑然一身? 亦或是捉摸不透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路? 天地苍茫掉在地上。 徐群轩腿软得不行,他一直在往后缩,手里的剑甚至都握不稳,兀自喃喃:“不要杀我……你不能、不能杀我啊!我娘、我娘是‘天主’,你、你……” “我来。”一道平静到淡漠的声音响起。 陶岭冬却猛地后退几步! ……他不可以,让纪清洲脏了手,也不可以,牵扯到纪清洲。 陶岭冬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又颤抖地呼出来,轻轻的,极力克制的。 他也不去捡剑,调动灵力,他并拢的食指和中指斜斜划过,万千水刃似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这等攻势之下,徐群轩尖厉的惨叫声都瞬间被淹没过去! 陶岭冬目无焦点,嘴唇发颤。 幼女腐烂的尸体、虽已气绝身亡但牙缝中仍残留活人血肉的狼、倒在血泊中的侍卫、令人憎恶惊恐万状的徐群轩…… 那时是他第一次杀人。 后面就是别人来杀他。 彼时也下着这么一场雨,他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明明毫发无伤,心却破得厉害。 人面兽心作恶多端穷凶极恶恶贯满盈……他一边一个一个扫过去,一边默念着。 ……他还是过于天真了。 陶岭冬用手捂着双眼,嗤笑。 他也过于高看自己了。 第二次杀徐群轩,却比第一次更是胆小,嘴上说着英勇,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做不成? 徐群轩的尸体瞪大了眼睛。 死不瞑目。 陶岭冬瞥了一眼,骤然无力地倒了下去,却被纪清洲环住肩膀,浅淡却沉静的清香萦绕在鼻前。 纪清洲掩在鬼面之下的嘴唇紧抿,平日里沉静如湖的眼中层波掀起,名为焦急,又名担忧。 陶岭冬回神了一瞬,安抚地扬起一个笑来,一滴泪却从眼眶中逃出,挂在了他已经闭上的纤长眼睫上。 陶岭冬从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有些事情,就算是不肯去想,也总归会想起来的。 纪清洲垂眼见陶岭冬疲累地睡了过去,便轻轻将人抱起,足尖轻踢落在地上的剑,剑登时收鞘,随后消散。 他也为陶岭冬扣上一块鬼面具,走出房门,整栋“玉露楼”寂静无声,也不知他是用各种手段使“玉露楼”上上下下全都昏迷的。 楚浅月的尸体他已看过,白皙的脖颈上有黑紫的勒痕,是上吊自杀的,他已将她的尸首存放于一小枚白涧玉中。 白涧玉与储物袋的用途相近,不过白涧玉还能储存定量的活物,储物袋却不行。 白涧玉少有,却是他得来的拜师礼。 纪清洲抿了抿唇。 - 在泪沧海的第七日,唐津请他过去,说是有事商议。 纪清洲自然同意,跟着领路的神泪巫娥走进了偏殿。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阵掌风,凌厉又迅疾! 他反应极快,足尖用力,仰头避过,又见周遭银光细碎,神色微冷,银光倏然连成数根细密的银线,纪清洲神色一凛,掌中冰莲骤然飞出几片花瓣,乘隙而逃。 银线乍变! 纪清洲最外围已然被银线围住,且纪清洲身处的这方寸之地还有不停织线死死捆住他的趋势! 纪清洲却没有露出半分慌乱神色,掌心冰莲飞出几片花瓣,花瓣尖锐锋利,看似柔软的银线却发出“当”的一声,如冰似玉! 纪清洲心念一动,在银光织线的那一刻杀出的花瓣竟分成多瓣,纷纷扬扬地洒下来,银线的断裂声不间断地响起,犹如昆山玉碎! 纪清洲单手结了个印,离他最近的那几根银线上瞬间附上了一层薄冰,极其薄的一层,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他直接伸手掰断。 攻势再度袭来! 纪清洲脚下顷刻间成了一片光滑的琉璃天地。 不,并非如此。 纪清洲敏锐地察觉到了硬质琉璃下的汹涌波涛。霜色衣袖凝聚灵力的一挥,却没能破开这片琉璃。 纪清洲心底微讶,长眉微蹙,旋即又舒展开来。 “彩云易散琉璃碎”,琉璃本来就是易碎之物,何来“硬质琉璃”一说?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琉璃中央。 遂靴尖点地,寒气逸散得到处都是,周围也生起白雾,只是冷得令人打颤。 他的眉梢凝了层霜,长靴也冻成了冰,靴尖正是最为尖利之处! 刹那间,琉璃稀碎! 纪清洲收回灵力,灵力一收,他原先凝结的地方登时破开,唯有靴底还藏有几丝寒气。 当他从半空中落下时,掀起的水浪被寒气侵袭,冻住了。 掌心冰莲花瓣飞出,朝他落指之处飞去。 待他点完,刹那间,银光倏然闪烁,周遭又恢复成了偏殿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简单解释冬瓜心理: 他不怕徐群轩,甚至极其厌恶徐群轩,因为前世的那桩惨案;他也不怕“天主”徐凰,哪怕他前世是被徐凰生拔灵根的;他也不怕东帝惊雨阁。 但是他怕自己身边的人和前世是一个下场。 为了惨案不发生,没有人再死在他眼前,徐群轩对他来说非杀不可;但他杀了徐群轩之后,他受到东帝惊雨阁的审判,白沧学府也遭了殃,还有唐睢和唐裳。 至于清粥,他前世和清粥其实不怎么有交集,虽然和清粥是同桌,可当时清粥嘛就真的是你不跟他说话他就绝对不会给你一个眼神的那种。 所以他才怕把清粥牵扯进来,连累他一起受罪。 冬瓜其实什么都不怕,却又什么都怕。 他软肋太多,甚至都有些顾不及自己了。 感谢阅读!
第六十五章 对峙 杜清衡和唐津这才现身。 纪清洲俯首作辑,率先开口:“……杜楼主、巫子大人,这是为何?” 语气淡淡,却开门见山,直白简洁。 唐津没恼,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料纪清洲身体微侧,避开他的手。 唐津讨了个没趣,镇定自若地收回手摸摸鼻子,默念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才道:“我看你根骨清奇、悟性非凡,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 杜清衡笑着打断:“不过是想问你有无拜师意愿。” 纪清洲微愣:“……拜师?” “拜我。”杜清衡颔首,“见”纪清洲垂眼思考片刻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枚白涧玉递给他,“那便收下。” 纪清洲没动,拜师理应是由弟子赠师父礼物,受师父赠礼于理不合。 杜清衡道:“不必拘泥,我摘星楼向来随性,这枚白涧玉当作拜师礼也无妨。” 纪清洲眸光微闪,乖巧接过。 “……再者,你用得上它。” - 真用上了。 纪清洲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几丝寒意。 这寒意的源头是徐群轩。 面对徐群轩,陶岭冬的异样表现得如此明显,纪清洲心细如发,又联想到冬岭那时,已能看出陶岭冬心中所受创伤之重。 忆起他今日说出那番话后,陶岭冬过激的反应,纪清洲抿了抿唇。 ……他这是为了不牵扯到他,还是抗拒他的帮忙? 纪清洲敛下眼底浮现的苦恼与纠结。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指尖幻化出一只纸鹤,纸鹤双翅一振,翩然飞去。 目光落回陶岭冬的脸上,纪清洲方才已经将凌乱的头发拂开,如今无所事事,纤长素白的手指索性捋了捋他的鬓发。 纪清洲的心思慢慢流露,手上轻缓温柔,眼睛微弯,微红的眼尾逶迤出暖意来。 若是有局外人在场,满心盯着他的眼睛,定能从他眼中捕捉到那抹乍看明晰,再看又朦胧的爱意。 - 泪沧海。 唐津已经醒来,倒是献祭那天唐睢闯进偏殿,惶恐慌乱,被献祭时吟唱曲的威压震晕到现在还没醒。 唐裳坐在桌边,见唐津脸色好转,面色稍霁,转瞬又想起唐睢还昏迷躺着,刚暖了一点的脸色又急转直下,黑得能滴出墨来。 “哥,你和阿睢怎么都不让人省心呢。”唐裳黑着脸,咬牙切齿道。 “裳裳,献祭是我的使命。至于阿睢……”他说到这里,微叹了口气。 “裳裳,你把他背到祭坛的地室去吧。” “为何?难道他现在就必须要得知那些事情吗?!”唐裳将指间把玩的茶杯用力地倒扣在桌子上! “是。”唐裳瞪着唐津,而唐津狠心地闭上了眼,“裳裳,阿睢他……他是镜外天的人。我是神泪巫娥一族的圣子,我肩上就有我的责任;阿睢是镜外天红鲸一族仅剩的血脉,他自然也有他的使命。” 唐裳眼中泪光闪现:“……哥,所以,你就这么舍得让他孑然面对险境……?” 她的声音已哽咽得不成样子。 唐津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颤着声:“……你以为我想吗裳裳?!可是、可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裳裳,你会知道的。”只要你从地室里出来,你就会知道神泪巫娥将一直以半神之族为你们祈福。 所以…… “去吧。” - 三日后,夜。 “巫子大人,别来无恙啊。” 段佐秋今日特地穿了一身红衣,长发半束,只是上半张脸被金色的面具遮住,唯有双唇暴露在外,此时正噙着一抹温柔却令人无端觉得阴冷的笑。 紫金色衣袍被深海月华照亮,唐津带着一众长老迎敌。 “段阁主真有闲心。东帝惊雨阁的月亮不圆吗?非得牵着一群天狗来赏我们泪沧海的月亮。”唐津笑是笑,可笑意不达眼底,“哎呀,瞧我这记性,是“天狗食月”呀。这群对着月亮狂吠的算什么天狗呢?不过就是一群野狗,段阁主养它们做甚?莫非是眼睛不大好使?” 唐津在讥哂他们,同时也在挑衅他们。 段佐秋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大了起来。 对他而言,看蝼蚁死前蹦跶的模样着实有趣,跳脚大骂的,痛哭求饶的,以及现在面前这个……假笑嘲讽的。 只是他觉着有意思,他身后的人可不觉得。 身后几位东帝惊雨阁左右护法和四阁阁主的脸色青青红红,宛若一锅大杂烩;几位代表尚且如此,更别提后面跟着的弟子了。 “阁主!”左护法按捺不住,拔剑飞身上前,准备亲手斩杀唐津,为段佐秋献上唐津的头颅。 “尹一,回来。”段佐秋轻声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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