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沉默的时间又长了点。 纪清洲有心掰碎了和他们讲清,所以每段话间隔的时间都稍微长了些。 “牢中囚犯之所以手脚被锁链所缚,是因为他们是戴罪之身,”沈留容在察言观色、揣测人心上显然是造诣颇深,不愧是能从深宫中活下来的人,“他这番举动,怕是因为他自觉他是同意女儿收下香膏,致使女儿染病,又没护住女儿,造成不可挽回之悲剧的罪魁祸首,他觉得他有罪。” 言讫,竟无人出声。 破窗纸“嘶啦”一声被大风撕出一道大口子,雨点争先恐后地打进来,地上这滩水又分出几条支流,肆意地蔓延,犹如这场莫名又突然的疫病,不知它将往何去。 好半晌,唐睢才道:“……我记得,懂糖姐姐说,西城最近闹疫病,那意思就是说不光左半城不太平,右半城也不太平?” “应该是的。”陶岭冬长眉紧锁,神色凝重。 他出神地望着门外,在滂沱大雨的强击下,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的水已经很多了,此时还被打得冒着一个又一个泡。 ……等等,水? 一瞬间,桥下污浊河水泛绿的画面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脑中又迅速回味了一下老者的说辞,突然拳掌相击,望向纪清洲:“清粥同学,你还记得那座桥下的河水吗?” 纪清洲微怔,反应迅速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葫芦递给他:“记得。” 当时还想它兴许有用,纪清洲分神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心理。 “商队的人给城中妇女的香膏是淡绿色的,而这河水污浊泛绿,你说会是香膏扔进河里污染了水吗?” 陶岭冬意念一动,一个白瓷杯就被他握在手中,他往杯中倒了点河水,边缘在杯壁的映衬下微微泛出点绿色。 “是。”纪清洲思索片刻,给予了肯定答案,“烧死感染者后的百姓本来应当没有危机了,可他们却死得蹊跷,且比第一批感染者死得更快。若有心人污染河水,那世世代代依靠此河的百姓就极易遭此毒手。” “那污染河水的是谁呢?”唐睢发问。 沈留容摇了摇宣扇:“不是商队,是这位戴着锁链的老人。其一,商队要想污染河水,那直接污染就得了,没必要送妇女们香膏,多此一举;其二,商队若污染了河水,那么我们进入左半城,看到的就应该是所有城中百姓的尸体了,也不会有分两批死去的百姓。” “而且我想,涂抹香膏和利用香膏污染河水,一个先作用于皮肤表面,而另一个直接进入人体,死得更快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唐睢还有一问不解:“香膏不是都抹完了吗?哪来的存货污染河水?” 陶岭冬闻言却笑了起来:“沾了些许香膏的香膏盒也可以呀,数量一多,肯定就能做到。” 雷声訇然作响,闪电刺眼,让人误以为它直愣愣地劈在了破院中,白雨漫天,大风永不停歇,又撞倒了不知哪家的木门,所有的浩大声势似乎都在附和陶岭冬的说法。
第四十章 宁湘湘 陶岭冬低头看了看被纪清洲劈晕的老者,心下一叹,遂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在老者手中,然后扭头望了望未歇的雨,道:“我们继续走吧。” 老者女儿和其他感染疫病的百姓的命是被那些贪生怕死的迷信之辈害死的,老者也利用了手段害了他们,终究是一报还一报,因果而已。 “也是,”沈留容合上宣扇,眼中流露出几分兴味,“我们此行的目的还是平乱呢。” - 右半城和左半城的距离不长,以他们的脚程,正午出发,夜晚在途中一个破庙休息,第二日清晨便到了。 四人走在大街上,周遭空荡荡的,还有一大片白雾,让人觉得萧索冷清之时又多了视觉上的阻碍。 不同于左半城的破败不堪和荒无人烟,右半城的白雾中确实有淡灰的人影在动,不过稀稀疏疏的,不多。 就这样慢慢走着,倏然,一阵马蹄声从白雾深处渐渐卷来! “小心!”沈留容听声音辨别方向后,猛然扯过正对着骑马的人即将经过的位置的唐睢。 陶岭冬和纪清洲在街边,因此未受波及,却因当街纵马的举动对这人产生了几分反感。 当街纵马,这右半城的人可真绝。陶岭冬在心底冷笑。 那骑马的人驭住了马,白雾减淡,他们这才看清面前这个当街纵马的人原来是个女子。 女子长相姣好,挽着单螺髻,柳眉杏眼,身着雪青色窄袖骑装,腰间系一块通透白玉。她此时正高傲地抬着下巴,眼神傲慢地扫视他们。 “方才是谁挡了本小姐的路?” 陶岭冬轻轻眯起眼,他盯着女子腰间的白玉,成色不错,水分很足,终于想起了这是叩玉门弟子的信物。 他微微侧头冲纪清洲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四目相对,他便心下了然,清粥同学也看出来了。 “怎么?本小姐问话,你们都是哑巴没长嘴是吗?!”女子抽出腰侧软剑,极不礼貌地用剑尖直指他们,“你们知道本小姐是谁吗?本小姐是叩玉门掌门的女儿宁湘湘!上一个惹怒本小姐的如今坟头草都已经有你们这么高了!” “是我。”唐睢眼神不善,语气也跟着不耐烦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是谁。在问哪个哑巴挡路之前,麻烦姐姐你先找找是哪个闲人当街纵马。” 沈留容毫不留情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陶岭冬唇边漾开笑意,嗤笑一声。 他倒是不怕宁湘湘对他发难,毕竟宁湘湘打不过他,不过宁湘湘若真要以身份压人,他也不介意跟小姑娘到他们叩玉门的大牢里走上一遭。 纪清洲倒是如往常一般面色淡淡,对她的威胁一点都不上心。 小姑娘一张秀气的脸都红了,整个右半城的人素来对她恭恭敬敬,惧她身份,她哪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当即就握着软剑刺向唐睢! “你们,上!”她一边和唐睢缠斗,一边大喝一声。 飒沓流星一挡,宁湘湘的软剑弯出一个半弧,她见软剑不成事,遂弃了软剑,抽出一对短匕,灌注灵力,近身攻击。 再说这边,宁湘湘喊了一群人,都是清一色的雪青色宽袍大袖,陶岭冬被这服饰一噎,打个架为什么要穿宽袖,这样打架根本不方便。 他侧身避过直袭面门的这一剑,一手捏住对方手腕,转瞬就卸了其力道,另一只手两指夹着由灵力凝起的水珠,狠狠一弹,击中对方肩膀,对方被击得撞上了身后的墙壁,疼得呲牙咧嘴。 又有一人袭来,他向后一仰,躲过那人的火拳,却见另一人驱使藤蔓缠住了他的脚踝。陶岭冬冷笑,双手飞快地结了印,几张泛着红光的符纸直直环绕着二人,竟令他们动弹不得。随后手中灵力化为刀,利落割开藤蔓。 水无固态,因而可化万物。陶岭冬暗叹一句水灵根真实用,随后又加入战局。 纪清洲身侧漫天冰片围成一圈,他面色冷淡,白皙的掌心里有一朵灵力化成的冰莲,漫天的冰片正是由此而来。 只是叩玉门火灵根的弟子还不少,虽然做不到融化,但也能近身,却被纪清洲用剑鞘打退,身上也被尖锐的冰片割伤了好几处。 陶岭冬离他稍远,手指微动,许多颗水珠便噼里啪啦掷在地上,随后宛若开了灵识一般浮在半空,连成一个连纪清洲都看不大懂的复杂咒文,带着一股古老厚重的压迫感,霎那间,叩玉门弟子便被定住了。 陶岭冬拍了拍手,又装模作样地掸了掸衣裳上不存在的尘土,扬起唇角道:“何必呢,大家都是一家人,打什么打。” “什么一家人!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术?!” 他方才用的是以前在冬岭自学过的咒术,其他人只会以为他用了什么法宝,或者用了什么妖术。 “啧,”他眼中多了些许兴味,挑起长眉扫视他们,“你们怎么不想想,兴许我用了什么法宝呢?” 话音刚落,他便如愿以偿地在一些人眼中看到掩饰不住的垂涎和贪婪。 “赶紧放开我们,我们可是叩玉门的弟子!然后乖乖把法宝交出来,我们饶你不死!” 唐睢“嘁”了一声,神色鄙夷:“你们现在的命可全在我们手上,哪来的实力威胁我们?” 沈留容也轻笑一声,答:“或许是他们这烂到家的修为吧。” “有理。”纪清洲出声赞同。 陶岭冬瞥见宁湘湘双颊微红,一双眼睛仿佛都要黏上了似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是垂着眼睑,看起来沉静又冷淡的纪清洲。 陶岭冬:“……” 都四个人同行了,清粥同学的人格魅力居然还能散发得这么明显! 他思绪又开始飘远,沈留容扯着乱七八糟的话把叩玉门弟子气得面红耳赤什么的统统没留意,直到他晕倒前,只来得及听到一句“屏息”,像是纪清洲喊的。 意识清醒,可是身体已经晕了的陶岭冬暗骂自己越活越过去,警惕性太低,又把暗算的小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四十一章 叩玉门 醒来时,陶岭冬发现自己身处大牢中。 啊这,还真给他弄进了大牢啊。陶岭冬腹诽。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关进大牢了,心态可谓是好得很,甚至还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陶岭冬打量了一下叩玉门的大牢。大牢宽敞明亮,莹白色的柱子质感不错,摸起来温润舒服。青色的砖铺了满地,他待着的这间牢房还置办了一块席子,席子应是上好布料织成。 一言以蔽之,叩玉门的大牢可真豪奢。 只是比起东帝惊雨阁差了些许,陶岭冬百无聊赖地想。 他抬眼扫过各个牢房,终于在尽头看到了沈留容和唐睢。 没有纪清洲。 周围也没有空的牢房,且只有他,是一个人单独一间。 陶岭冬嗤笑,这待遇,跟包了个专属雅间似的。 他捏了捏鼻子,垂下眼睫,分析形势。 首先,牢房里既没有空的牢房,也没有纪清洲的人影,要么他没有被关起来,要么就是…… 他脑海中蓦然浮现了宁湘湘瞧纪清洲的眼神,咬着牙“啧”了一声,赶忙搓掉自己手臂上激起的一层鸡皮疙瘩。 其次,瞧对面弟子杏黄色的服饰和与银杏叶无二的发冠,不难猜出他们是蓝田门的弟子;还有尽头几个深紫和青碧服饰的弟子,想必也定是万里派和统西派了。 看来叩玉门近来在右半城是一家独大啊。 最后,他用指甲敲了敲莹白玉柱,顿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轻轻歪了歪头,催动灵力,却似修为尽失一般,半分都提不起来。随后他又低头盯着脚下的青砖,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那天白雾弥漫,想来是有叩玉门弟子吹了迷香,与白雾混杂,他一时不察吸了一些,这才中招晕倒,咒术因为没有他灵力的加持,也突然失效,于是便被关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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