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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发现自己的记忆效率下降之后，他改为用读的方法来进行肌肉记忆，任何一科都可以这么做，反复地读，哑了就喝水，除此之外他几乎不从喉咙里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来得及读完一首很短的诗，病房的门就打开了。讶异于母亲来得这样快，他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早安”，就被林女士紧紧拥住了。 有点喘不过气。手无措地在对方背上轻拍两下，有些生硬地安慰：“妈妈，我没事。” “你当时晕倒了，就当着我的面，一下子就！我打了120……医生又说没什么问题，只是睡着了，但是谁都叫不醒你，”林女士鲜少有这样语无伦次的时候，她很快发现许融冰的不适，松开手，红着眼睛补充：“妈妈刚才是去上厕所了，不是想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又添麻烦了。 瓷娃娃一样脆弱，以至于要被时时刻刻、方方面面照顾，搞得别人也很累。 对自己的厌憎如同阴湿的潮水一样捂住口鼻，心脏被重重挤压，刚才轻松的感觉荡然无存，熟悉的疲惫感卷土重来，他下意识地等待着糟糕的负面情绪和往常一样席卷全部的思维，然后如同抓住海上的浮木一样抠着“不能死”三个字拼劲全身力量对抗这一切。然而那些可怖的想法还没等他使上浑身解数就被压制住，和把一张被风吹在脸上的纸掀开一样轻易。 他近乎茫然地感受这一刻，对着母亲点头表示理解，右手的手指用力蜷缩又伸展开。 在这场不知从何时开始的拉锯战中，无力感像一把逐渐逼近他眉心的剑，他的双手紧握住剑锋来阻止它的靠近，汩汩流出的血液却让他越来越乏力。但现在，他突然重新拥有了力量。 林女士给他点了外卖，拿出一些零食问他要不要先垫垫肚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用不用再检查一下，他摇头，声音很轻：“妈，我很好。” 好到他想刷一张数学卷子，这种状态可不能浪费——“我觉得我好多了，吃完早饭想回学校去上课。” 林女士的嘴张开又无声地合拢，像顾虑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微不可查地点头。 再次压制住纷乱的情绪，许融冰扯了一下嘴角，“真的没事。” 吃过早餐，开车开了一个小时，刚好赶上第二节课，语文课，是班主任在上。 许融冰进门，原本吵吵闹闹的教室突然静默下来，隐晦或明目张胆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好奇、不屑、怜悯……他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铃声响起，所有人坐回座位上，班主任板着脸走进教室，张口就是含沙射影的指责：“我不知道现在有些学生在矫情什么。我们以前连饭都吃不饱，你们现在天天能吃饱饭，宿舍里睡觉都有空调，下课还有时间嘻嘻哈哈，看不出哪里心情不好。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逃课，一逃就是几天，拿什么抑郁症当借口，实际就是矫情，就是吃不得苦！你想想你这样耽误了多少节课，比别人少学了多少，要怎么样才能赶回来，别人都好好的，怎么就你不行，就你脆弱，就你学出病来了？学习不能浮躁，要踏踏实实……你看，现在我还要浪费大家的时间来讲大道理……” 许融冰垂下眼，拿出一套数学卷子，当着他的面做了起来。 矫情、脆弱、无病呻吟、不够努力……的确是这样。 他也想再坚强一点，他也痛恨自己能够这么脆弱……可他努力过了，近乎绝望地发觉他做不到那么好。 但是他真的已经到极限了，是因为还没死就不能说到极限吗，他那么用力地挣扎，仍然是不够努力，仍然是没到极限，因为没死——是吗？ 把精力集中在对数学题的思考上，试图隔绝掉耳边和大脑里嘈杂的声音，洗脑和“教育”是老师们的常态，但他的状态这么好并不是常态，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听他叽叽歪歪不可？ “许融冰！我就是在说你，老师讲话要认真听，不要现在才在我面前装努力，这是语文课——” “唰！”许融冰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拿着卷子和笔冲出了教室的门。
第7章 逃课 === 班主任愤怒的骂声在隔壁班都能听见，“找什么找，这课他爱上不上，又不是我求着他学！” 他跑的很慢，没有人来追他，他仍然像得了哮喘一样重重喘着气，舌根处有铁锈味蔓延，脑袋发晕地坐上楼道的台阶的，把试卷铺在膝盖上，开始写题。 之前也有这样想逃的时候，但是没有力气逃，也不敢逃，就只能坐在那发呆。猛然回归的情绪和力量让他一时间难以习惯，竟凭着冲动干出这种本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做的事。不管纪律，不计后果，不再想自己该怎么改正，只是不想听，那就离开这里。 ……反正他有病，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有病，发个疯怎么了，不能发疯吗？ 还好买了四套校服，中午回去就换……反正那老头课讲得也不怎么样，都是照着教辅书念，以后都不上他的课也可以，他自己看教辅效率还快一些。 许融冰很快就把脑子里的想法清空，进入了状态，四十分钟的课，写完选择题的时候刚好打下课铃，对照了一下答案，只错了最后一道。今天状态真的很好……他不知道是第几次感叹了。 他的正确率其实挺高的，之所以数学之前只能考八十几分，是因为写得太慢，后面直接空了三道大题。而且他是越写越慢，想靠熟练度和错题本弥补，就只能不断刷题。 他拎起卷子回教室，毫不意外地看见班主任仍然在讲台处，一看见他就用手指戳着他的脑眉心，“你给我来办公室一趟。” 许融冰没动。本来课间十分钟可以做完前两道填空题的，为什么要去？ 班主任气得脸色涨红，光秃秃的脑袋配上宽大的招风耳，脸上的肉挤在一块，鼻孔张大，像个猪头，看了眼他手上攥紧的试卷，“你课都不听，拿个试卷在那装模作样有什么用，啊？你家长还说要照顾你的情绪，不能给你太大的压力，我看你根本没有什么压力，你就是叛逆、懒、不听话，还一天到晚给自己找借口——” “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有病，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藐视课堂纪律，我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假的，下次还敢。 班主任狐疑地盯着他，目光像是要撕开他乖顺愧疚的假面，剖出乖张叛逆的骨肉来。 他没看出什么，学生已经认错，态度良好，只得让他写份八百字的检讨，悻悻地离开。 许融冰收起乖巧的表情，继续刷题。800字的检讨不知道又要浪费他多长时间，到时候再说忙着学习忙忘了吧。 十分钟的课间过得十分迅速，凝聚在他身上的目光和身旁的窃窃私语并未打扰他分毫，直到上课铃又响了，他停下笔，拿出物理书，才理智回笼一般呆住。 ……真是疯了。干出这样坏的事，反而得意洋洋，轻松不已，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是那股情绪的错。 是……久旱逢甘霖的快乐让他忘乎所以，什么也顾不上，只想顺着它来了。 ---- 前一章补充了部分内容，可以先看一下再连上这一章……因为感觉那一部分放到上一章好一点。 小许的抑郁症实际是生理和心理双重的问题，可以理解为邪神像多巴胺一样可以使他的生理状况好一些，但是心理的问题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心理会影响生理，生理反过来影响心理，得慢慢来。 QAQ我是文盲加常识白痴，对抑郁症的了解实际也不多，如果有错误的地方欢迎指正……
第8章 沈明光 物理老师是女性，她对所有的精神病患者都存着“敬畏”之心，即使抑郁症只是属于精神类疾病，在她眼里和其它精神病都是没什么区别的。总之不能惹，不能骂，急眼了啥事儿都能干出来，得哄着，跟那班主任似的，指不定就得出事。 今天是周三，上周他们刚考完期中考试，这周成绩就出来了。她把卷子发了下去，往常都要对着物理比较好的那几个念叨几句他们犯的低级错误，包括许融冰，今天却跳过了这个环节，直接开始从头到尾地顺着全班错得比较多的题来讲。 许融冰没注意她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先大致扫了一下自己的试卷。高三第一次理综合卷，他考得很烂。110的满分，最后得到的分数只有五十几，从前他的物理每次都是逼近满分的。 不是不会做，是做得太慢了。正确率也在，这种明明能做却无法得分的感觉能让一个在乎成绩的学生憋屈到死，也影响到了许融冰当时的状态，再次看到这张试卷，他回忆起了胸口的憋闷，当时急促的呼吸，和最后几分钟握着笔颤抖的手。 把思考时间比较久的题一边听课一边都列在了错题本里，没做的大题做了两遍，还是那么认真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精神病”的痕迹。物理老师心里犯嘀咕，看起来正常的神经病才可怕呢。 邻近下课布置作业的时候，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有同学实在是很不舒服，没办法完成作业，就来跟老师说明一下情况，作业可以暂时不做。” 后面的化学课也是类似的情形。许融冰从未这样特殊过，被所有的目光注视，被几乎所有老师都特别对待，所有人都在提醒他：你有病，严重的病，不同寻常的病。 这样的病通常也都是难以痊愈的。 但他没有余力去思考怎样去应对，事情已经发生，他不想让母亲的苦心白费，也不想再惹出什么事来，今天的事那一件就够了。 人不找事，事会找人。 中午准备去吃饭的时候，他被人堵在了教室门口。那个表情悲戚而又愤怒，神色复杂得像在演默剧的人，是他的朋友，沈明光。 沈明光扯着他的手，一句话也没说，不让他走，许融冰只好问：“什么事？” 沈明光眼里的火焰似是要喷薄而出，“你知道我俩多久没说话了吗？你第一句话就说这个？我们已经这么生疏了吗？你得了抑郁症我都不知道，请假我也不知道，去医院我也不知道，回学校我也不知道，我还得是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听你们班主任说，你还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许融冰沉默。他没有办法体会，或者说共情对方此刻的情绪，他的病连他自己也是才发觉，一切都发生得突然又莫名，他能告诉谁呢？他没有精力去跟谁倾诉，没有办法组织语言说出他的感受，他也不懂，他对妈妈能说的也不过是一句“我不想死”罢了。 他甚至有点诧异，为什么沈明光要这么激动呢，为什么因为这件事来找他呢？ “你当然是我的朋友，”他说，语速很慢，语调很平淡，“但是我们现在学习比较紧张，我不想拿这些事耽误时间。就站在这里这一会儿的功夫，我们在食堂里排的队都要长好多，排队时候背书的效率没有那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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