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商品房还是自建房?” “自己建的,”温竹一想了下,“乡下那边建得多的,他们还把剩余的房子租给过来打工的。” “自建房是不能办理抵押的,它没有房产证。” 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天很晴,正午的阳光落到人身上带点暖。温竹一什么也感觉不到,他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在银行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手里紧紧地捏着那个有些旧的文件袋。 他不知道怎么办了,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每一件他都承受不了,现在它们一起来了。自己很懦弱,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不能做,遇到事情了只能掉几点眼泪。 温竹一干干地笑了两声,他拿出手机给亲戚打电话借钱。其实也没什么亲戚,那都是温乾的亲戚,年纪都大了,跟他也没有血缘关系的。 打了几个电话都被拒了,都是叹着气叫他别看了,那病好不了,早一点拔管对谁都好。 温竹一快讲不出话来了,他觉得温乾再住段时间ICU就好了,不一定的,说不定花点钱就有转机了呢。 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铃声响起来了,温竹一以为有了转机,一看却是刘林仙打来的。 电话接通后有段时间两人都没讲话,温竹一先叫了声:“阿姨。” “我这边还有两万块钱,放你店里那小子那了,你先拿去用用。” 温竹一三年前就发现自己是个泪点低的人,如今他除了谢谢再不知道别的话了,他是没想到,这种时候第一个借他钱的人会是刘林仙。 本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但是有人给了他一点善意,眼泪就收不住了。 温竹一脸皮那么薄,此刻却全然不在意别的,他哭的像小时候,摔破的膝盖是疼的,但是张阿姨过来抱他了,他也知道表达自己的难过。 银行已经到了中午休息时间,执勤的保安准备换班吃饭了,温竹一能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同情和好奇,便把眼镜摘下来抬手擦了擦泪。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来,有个人挡住了照在他脸上的光。 温竹一近视蛮严重的,不戴眼镜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是雾蒙蒙的,他只看到穿西装的高大男人,外面好像还套了件呢大衣,看着考究而优雅。 其实现在平时穿这么正式的人蛮少的,温竹一就只见过一个,想到那人心里涌出点不妙的感觉。他把眼镜戴上了,看到面前有双锃亮的皮鞋。 谢时彦没想到今天能在银行外面遇到小甜点,一个人坐着哭得那么可怜,鼻头都是红红的,就是稍微有点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要办的事刚才已经走VIP通道办好了,现在碰巧遇到了落难的小可怜,倒是不介意当一回绅士。 谢时彦取了张湿巾出来想给他擦擦却被一只湿乎乎的手牢牢抓住了,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别的什么沾到袖口处晕开了点痕迹。 “谢先生。” 温竹一长而密的睫毛濡湿着,他的唇在颤抖着,那么胆小,却是鼓起勇气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带给他可怕经历的男人:“可以借我10万吗?” “当然可以了。”谢时彦笑起来。 钱很快就到账了,温竹一看着卡里的余额松了口气,他知道这笔钱意味着什么,可暂时顾不得这么多,只想竭尽所能把温乾的病情稳住。 ICU前几天是关键期,温竹一不敢走,生怕一走就出点什么事需要签字。他在网上搜过了,医院附近的旅店最便宜也要八十块钱,他就在医院走廊里铺张垫子。 晚上是睡不好的,医院的氛围很是压抑。看到有的人死去了,过段时间又有新的人进来。 就这么一晚,温竹一就被折磨得精神紧张,更是不敢松懈了,生怕哪天他要失去爸爸。 第二晚温竹一躺在走廊里睡被值班医生看到了,简单交谈两句就给他介绍了一处爱心小屋。小屋离医院很近,是专门给ICU患者家属住的,关键期是不要钱的。 小屋看着跟高中宿舍差不多,是那种上下铺的。温竹一简单铺好了床终于睡了个安稳的觉,他很感激帮助自己的人,每一个都记在心里。 他也心疼厉行,他们家阿行那么聪明肯定都知道了。厉行以前就会在店里帮忙,一些简单的他会做,自己一个人很听话地撑起一家店,还发消息跟他汇报一天的经营情况。 “谢谢阿行,”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天,温竹一发了条语音过去,他自己缓过了点精神便不忘夸奖他,“阿行这么乖啊。” 前两天还正常,到了第三天温乾的指标就控制不住了,医生说已经发展到肝性脑病,急性的,没几天,叫他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他便等着,他又想起前阵子温乾说想去听戏,可现在哪还有在外面义演的戏班呀。他被事情绊住了一直没去找,这会却是来不及了。 他这辈子第二次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同样不会有奇迹发生。 温乾没的时候温竹一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他没有哭,可能已经掉了太多的泪,真到了这个时候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只是无力,他做不来的,也没有结果。 付完所有账单后卡里也没剩多少钱了,温竹一愣愣地盯着手机里那串数字,他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一个新闻,脑瘫儿子花光了毕生积蓄救八十岁的癌症父亲,最后也是徒劳。 儿子讲话有些含糊,说老天爷好像知道他手里有多少钱。 好像真的是这样。 …… 温竹一回了乡下的老房子,街坊邻居知道后过来慰问他,同时来的还有一些许久不见的亲戚,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应对,便忍着那些嘘寒问暖。 他已经好累好累了,还要处理剩下的事情,便一刻也不能停歇。 收拾温乾房间的时候温竹一看到那张旧桌上有个熟悉的袋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药。其中有一瓶放在了外面,白色的药片被人为掰开了,只剩下一半孤零零地摆着。 是一万多的靶向药。 可能他知道这药贵,所以才没有听医生的话吧。 温竹一抱着那盒药蹲了下去,他想他错了,他急于抓住什么最终却落得竹篮打水,他不该这么贪心的。他该跟温乾在一块儿的,该带他去看一场京戏,像小时候那样。 也许他本质上也是自私的,想把欠的东西一次性还清了。 “温叔叔。” 脚麻得没有知觉了,温竹一循着声音就看到厉行走过来,他向他伸出手:“蹲太久站起来会头晕。” 温竹一愣愣地看着那手,他好一会儿没动,是厉行把他拽起来了。温竹一叫从前的坏小孩圈在怀中了,手里还紧紧捏着那盒药。 他只觉得头晕眼花。 “没关系的,我不是别人。” 厉行知道他叔叔是怎样的人,这人哭起来都没有声音的,只是肩膀一颤一颤。他现在比他高好多了,轻易就能将他整个拢住。 “你也不用那么坚强,这里就我们,哭出来也不丢人。” 厉行稍显笨拙地拍了拍温竹一的背,他小叔叔最近又瘦了一些,叫他生出点疼惜。他讲话带着笃定,像是某种承诺:“我会陪着你的。” “……行了,”温竹一哭够了才觉出自己的行为不合时宜,他刚才竟然从一个小孩身上寻找安慰,忙从厉行怀里脱出来,抬手把眼泪抹掉了,“你帮叔叔收拾收拾。”
第53章 礼数 晏城乡下这边还保留着较为传统的丧葬礼俗,从守灵到下葬总共要操办三天时间。头七和五七也有相应的礼俗,头七就是死后第一个七天,只需在家里祭酒献食即可,五七就是第五个,需要再设简易的宴席,等过完了五七才算真正了了。 温竹一便依着规矩一样一样办了起来,温乾这边亲戚没多少,家乡村里人总共也就办了十来桌。 温竹一联系了村里红白喜事常用的厨子,谈妥后简易的大棚就支起来了,村里姓温的每家也出一个人帮忙清理食材、摆酒上菜这些。 葬礼上温竹一是把厉行当温乾孙子辈看的,给他衣服上用小别针别了小小的红布条。 温竹一看了看,又拿了温乾早早准备好的绣着龙凤的老被罩。那原本是给孙子辈穿根绳当披风的,不过厉行个子太高,温竹一便折了下给他迎宾绶带一样绑在身上。 好看是绝对好看不起来的,甚至还有些滑稽,不过厉行没吭声,安安静静地让他小叔叔装扮自己。 他装的很乖,却在温竹一专注做事的时候偷偷看他泛红的鼻尖。 因为中午很多人要上班来吃的人少就是简餐,晚上吃席的就都陆陆续续过来了。温竹一顾不上来了,就叫厉行坐着帮着记账收人情费。 “就写名字和金额就行,”温竹一把笔和本子给厉行,“见到长辈要叫一下,乖一点。” “嗯。” 温竹一交代了几句便去忙了,他走进走出,偶尔放心不下往厉行那边看几眼。他倒是把工作做得很好,俨然是个称职的小账房先生了。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就开席了,十几桌人讲话的声音还是蛮复杂的。温竹一见一切都井然有序,就想去叫厉行坐着先吃,走过去却见他面前站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 临时大棚里安的灯发着强烈的白光,吃席的男女老少不停地讲话,烧麦店的老板开着电动三轮车来了,村里的帮手从厚厚的大塑料袋里拿出一屉屉冒着热气的烧麦和刺猬团子。 这里的一切都是嘈杂的、热气腾腾的,谢时彦站在那里,他穿着看上去就质感极好的毛呢大衣,下面是笔挺的西裤,皮鞋上小牛皮的皮面压出的褶痕都透着昂贵。 村里很难见到这种打扮的人,又是身高腿长的男模身材,便时不时有吃席的人看向这边。 温竹一硬着头皮朝那边走去,环境是嘈杂的,谢时彦站在厉行那边侧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温竹一警惕地看着谢时彦,他从没跟这人讲过乡下在哪儿,谢时彦却忽然找来了。他不希望有不速之客破坏温乾的葬礼,原本温温和和的声音就显出咄咄逼人来:“你要做什么?” 谢时彦笑了声,温竹一生怕他讲出什么话,叫厉行自己找座位吃席去就拉着谢时彦走到了屋子里。 抓着他的手细长而微凉,谢时彦没有挣开。他似有所感,回头就看见叫温竹一叔叔的那个小子正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谢时彦勾了勾唇,他觉得有点意思,上次在机场就是这个眼神。 啧,想上小叔叔吗,现在小孩都玩的这么花了。 乡下的自建房还是那种老式的木头门,里面摆满了花圈,里面的一小半挂了张帘子,隐约可以见到棉被和半棵挂满彩灯的树。 这里暂时没有旁人,都在大棚里吃着席。摆着两张空空的老旧的八仙桌,上面放着一些木鱼,是请来通宵诵经的老婆婆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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