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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行出来温竹一就看到他了，他长得实在高，近一米九的个子在人群中特别扎眼。他手里拉着个黑色行李箱，另一只手里还圈着束鲜亮的向日葵。 温竹一看见厉行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而后精准地找到他，他加快了步伐到他身边来。 “温叔叔。” 虽然先前已经收到过一次，温竹一看着怀里的花还是露出无措来。明艳的向日葵之间还缀着漂亮的香槟玫瑰，花束被保护得极好，不光包装没什么褶皱，连一片花瓣都没缺了。 温竹一嘴巴张了张，却没讲出话来。他看着那束花忽然有点难受，不知道怎么开口讲房子的事。 “走吧，”厉行本来还想抱抱他温叔叔，见温竹一双手都抱着花便作罢了，他把他小叔叔衬得很小一只，又微微侧头看他，“车停在哪儿了？” “……在地下2层。” 温竹一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厉行想跟他小叔叔讲学校里的事，但见他小叔叔情绪不佳便没开口。以往他们在一块儿是温竹一问得多些，现在他不主动讲话车里就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风挂过车身的响和导航的提示音，封闭的空间内气氛就显得不太正常。 “温叔叔。” 旧本田下了高速后声音小了很多，厉行终于受不了先开口了：“你不开心吗？” “啊，没有，”温竹一从后视镜看了看厉行，他生硬地挤出个笑，“阿行饿了吧，现在做午饭来不及了，我们在外面吃点，烧烤怎么样？火锅也行……晚上叔叔再做你喜欢的。” “不用了。” 厉行明显感觉到他小叔叔今天心不在焉，从见面开始就这样了，他语气算不上好，意识到这一点又缓和下来，偷偷瞥他小叔叔一眼。 “想吃番茄鸡蛋面了。” 现在已经到了晏城，温竹一看到熟悉的路顺手关闭了导航：“叔叔回去就做给你吃。” 温竹一回到板栗饼店就进了厨房煮面，他手脚利索，没一会儿就飘出香味来。 厉行东西放到房间里就换了拖鞋下楼，他往厨房里看了眼，他小叔叔系着围裙守在锅边，因为天冷他穿着羊羔绒的小外套，背影比夏天要圆许多，他站在那儿，锅里氤氲起热气。 厉行心里又软化下来，他好想抱一抱他小叔叔，跟之前沈劲一样从后面一下子圈住他的腰。 最后厉行还是没动，他想到面里可以放一点小葱，便打算到店外那排窄窄的泡沫盒子里摘点新鲜的。 小葱好养活，哪怕天冷也是绿油油的，那样细嫩的一把小水葱。 厉行摘完葱就注意到一个男人往这边来了，他以为是顾客便绕到里面站好，谁知那男人看他一眼又露出一个笑来，那双眼跟个狐狸似的，叫他无端生出一种敌意来。 “你小叔叔在吗？”那人问。 厉行警惕地看着来人：“你有什么事？” 谢时彦没打算跟小孩计较，他脸上还是和气的，把手里的塑料袋往上抬了抬：“给你小叔叔送点东西。” “阿行，吃面……” 温竹一的声音在看到谢时彦的时候戛然而止，他太过慌张，以至于碗里的汤不小心洒到手上烫红了指尖。 谢时彦脸上还是温和的，温竹一却如临大敌。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夜晚，眼镜被摘下来，他看不清，灵魂却整个被掐住了，只剩下无尽的疼痛和羞耻。 “叔叔，”厉行问，“他是谁。” 温竹一回过神马上就走过去，他拉着厉行的胳膊叫他去吃面：“阿行快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厉行站着没动，温竹一拉不动他只能干着急，他能感觉到谢时彦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带着一点戏谑。 温竹一难受极了，他现在进退两难，又不想让厉行知道他叔叔做了那种事，便抬高了音量。 “阿行，听话。” 厉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他觉出不对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跟沈劲出事之后差不多，他向来温温和和的小叔叔忽然变得疾言厉色。 温竹一不想让亲近的人知道自己难堪的一面，他又要哭出来了，他松开手叫他的名字：“阿行。” 厉行终于进去了。 温竹一松了口气，看向谢时彦的眼中有怒火，原本对这人的尊敬和钦佩荡然无存。 温竹一觉得难堪和羞耻，便把谢时彦拉得离板栗饼店远了，他压低了声音：“你来干什么？” “我来送药，”谢时彦想把手中的塑料袋递过去，“应该是肿了，擦点药好得快一点。” “你走。” 温竹一眼里还有点红血丝，他今天为了接厉行还特地去商场买了遮瑕膏，这才显得状态没那么差。他几乎是挤出几个字来：“我不想看到你。” 谢时彦没想到能看见小甜点露出这样的一面，带着胆怯的敌意，他笑了声：“昨天一口一个哥哥的是谁。” 温竹一不愿意回忆，他嘴笨，叫人讲了一句都不知道怎样回嘴。他瞪着谢时彦，自以为很凶，其实没什么攻击性的，小猫露出它的爪子也逃不过叫人抱在怀里揉的命运。 有种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是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温竹一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叫人欺负了也只会觉得自己笨，直到现在他还认为如果不是非要挑就不会买到烂尾楼，更不用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最后还搭上了自己。 “抱歉。” 谢时彦把药放到温竹一手里，他穿着考究，举止依旧十分绅士：“昨晚喝多了，你叫我哥哥，没忍住。” 温竹一讲不出话来了，客观来讲除开谢时彦坏之外，他自己也有一定问题的，他……谁能想到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还能遇到这种事。 “我能解决你现在遇到的一切问题。” 谢时彦讲得坦荡，他觉得双方各取所需并没有什么问题，只将自己的优势全盘拖出。 “只要陪我就好了，也许并不用多久，你可以有很多很多。” 谢时彦志在必得，他很少亲自出手去要什么东西，凭他的条件，愿意倒贴的小0一抓一大把。 他的目光从温竹一身上移到那堆廉价的酥饼上，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这种实惠的糖油混合物，偶尔吃一吃还行，久了便觉得俗气。只不过做这些的人是香的，他吃一次还不够。 温竹一就是再迟钝也听出对方的意思，他的胆子就这么大一点，早叫对方吓破了，还做出很强硬的样子。 “谢先生，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懂法律。那天的事我不想计较了，你以后也别来找我。” “我这是被拒绝了吗，”谢时彦自嘲地笑笑，被驳了面子也不恼，他从不做无效沟通，“那好，如果以后有任何问题也可以联系我，免费。” 温竹一见他走远才松了口气，他现在知道了，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他要不起。 回到板栗饼店的时候厉行已经把面吃完了，他抬头看温竹一，目光中带着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审视。 温竹一随手把药放在边上的凳子上，他不讲话，端起那碗已经有些凉的面吃起来。 “温叔叔。” 厉行叫了一声，他注意到他小叔叔里面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仔细观察还能看到一点点红印。 这样的情况沈劲在的时候也时常发生，当时他年纪小，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小叔叔在他在北京念书的时候，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厉行盯着温竹一，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小叔叔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他手里抓着被揉皱的纸巾问道：“你谈恋爱了吗？” “……没有。” 温竹一立即否认，他知道厉行聪明便很努力地组织着措辞，可自己又实在撒不来谎，最终也只是憋出来一句：“大人的事你别管。” 他真的开不了口，有些事情他一个人难受就好了。 厉行没再说了，他垂下眼，便没人看到汹涌的妒忌。 饭后他温叔叔把那个人给的药拿上了楼，厉行没吭声，一整天都没怎么跟他小叔叔讲话。 晚上准备洗澡的时候，厉行看到一支开了封的红霉素软膏，扫了眼旁边的垃圾桶，最上面有几张带血的纸巾，刺目的红晃得人眼睛疼。 “阿行，”没一会儿他小叔叔焦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开始洗了吗？” 厉行直接开了门，他小叔叔似乎没想到他会一下子打开，手上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 卫生间里满是水汽，厉行只在腰上围了条浴巾，优越的上身就这样露着，年轻且结实。 温竹一这一刻才直白地意识到厉行已经这么大了，他比自己高那么多。温竹一着急忙慌地移开视线，他快速拿走那支软膏：“忘了个东西。” 厉行的视线就没从他温叔叔脸上移开过，这人大概是疏忽了，换上了原来的大眼仔毛睡衣，一截白皙的颈子被嘬吻得触目惊心。 门很快被关上了。 厉行难受起来，很烦躁，可他又没有立场生气，他真的很想问一问他小叔叔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明明这么怕疼，还允许别人把自己弄伤。
第52章 人间 他小叔叔的状态到了第二天也没好，本来做事挺细致的一个人，一天里给人家的外卖订单弄错了两次。 拿着电话道歉的时候温竹一讲尽了好话，他把少的东西又补上了，等解决了事情他垂着手显出无措，脸上也露出一种茫然的神态。 “叔叔，”厉行把拆好的纸箱子放到角落，脱掉干活的手套后拍掉手上的灰，他朝他小叔叔走过去，“你遇事情可以跟我说的。” 温竹一盯着厉行看了半晌，他心里百感交集，他们家阿行是真的长高长大了，还试图帮他叔叔解决问题。 他话是真的都到嘴边了，又接到个电话，那头邻居的声音焦急。 “小温啊，你爸刚才晕倒了。” 厉行看他叔叔惊慌失措地拿了车钥匙出去，大体也能猜到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叔叔没带他，他就自己留在店里看店。 温乾住进了ICU。 等把所有的手续办好已经快中午了，温竹一给厉行发消息叫他弄点午饭吃，自己则返回车里拿了个文件袋就跑去银行贷款了。 他去的这家银行12点~14点是休息的，下了车他是用跑的，到的时候离休息还有十来分钟。 “很抱歉，没有房产证这边没有办法办理抵押。” 温竹一刚才跑的身上出了汗，听柜员这么说，连忙从蓝色的拉链文件袋里找出自己的行驶证：“车呢？我把车押进去。” “……按照您这台车估价，银行贷不了多少钱，”柜员合上行驶证，她看了看温竹一，“而且您在其他银行还有30年的贷款没有还。” “……我，”温竹一没办法了，板栗饼店的店面是长租的，没办法办理抵押的，他沉默了会儿又想到什么，眼眸中露出点亮色来，“我爸乡下的房子可以抵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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