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隽的汉字下,仍有李赢握着比他手还要长的白板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小字。 杂乱的字迹中,由一个简单的“爱”字衍生出了“我爱你”、“猪猪爱爸爸”、“爸爸也爱猪猪”。 李检从抽屉里拆了盒烟,点了一根吸着,又看了那几个字词三秒,把白板翻了过去。 被翻上来的与前面那些温馨的字眼截然不同,是他审上一桩案子时留下的各种人物联系,甚至还有死者的照片。 李检随手把照片都扯下来,扔进碎纸机里,伴着嗡嗡搅碎相片的声音,抬手在擦净的白板上写了一连串的案子与人物。 从十八年前的绑架案开始,到四年前的十六人灭门案,再至上周青宁发生的命案与另一桩疑似案。 所有的案子,一共十八条人命,看似并无过深的联系,但最终全都指向了一个人。 李检用红笔在那三个字上圈了又圈—— 严𫵷汌 想了片刻,李检决定从严家的人入手,从十八年前的绑架案查起。 他在烟灰缸里弹了弹,咬着烟味开了电脑,在词条里搜了萨昂财团(The Sahan's)。 成千上万的词条三秒不到的时间便踊跃而出。 萨昂的创始人是严𫵷汌的曾曾曾祖父Sice·Yan,也是移民到美国的华侨,在华尔街白手起家,而后认识了当时某位房产大亨的小女儿,“入赘”豪门,开设廉价卖场拔得先机,而后一路平步青云,专攻零售、数字服务与服饰。不过他发家后便与发妻离婚,与一位模特结了婚,不过模特在结婚三年后便自杀身亡。 现今萨昂财团的掌舵人便是Sice与二婚妻子孕育的后代。 李检在浏览萨昂发家事迹时,词条就弹出了几条更惹人眼球的八卦词条,跟那位红颜薄命的模特有关。 他看着词条的关键词,皱了下眉,点进去后发现,报道中这位美艳模特的脾气似乎不太好。 婚后时常闹出家暴丈夫的小道新闻,也有人曾阴谋论过模特的死或许是富豪丈夫忍无可忍,又有辛密被她掌握便伪造了妻子的自杀。 手指在桌上无节奏地敲击了两下,李检突然脊背发寒。 他呼了口气,想起带李赢去医院时询问过精神病遗传的事情。 再结合模特性情暴躁,时常会在拍摄现场辱骂工作人员的传闻,或许严家的变态基因从上上一代便埋下了。 信息检索不出严家这些人患有精神疾病的消息。 奇怪的是,在外媒中大多对严虹和久居国外的某个养子大肆报道,对严家其余人着墨不多,严𫵷汌的名字更是少有提及。 可是严家现存的人里真的只有严𫵷汌遗传了这种被称为“战士基因”的恶魔血统吗? 如果从上上一代便出现,他们家庞大的家庭分支中仅有严𫵷汌一个人遗传到了反而很反常。 想的太入神,手指去夹烟被烟灰烫到的时候李检才回过神来。 他捏了捏太阳穴,有点头疼。 萨昂这条线无从下手,李检便暂且搁置,转头去搜十八年前的辰昇绑架案。 当年严𫵷汌被绑架的时候严怀山和严在溪并没有出现在媒体拍摄的照片里,反而是严𫵷汌还在世,看着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的曾祖父远渡重洋亲自从美国赶了回来主持大局。 不过在搜索十八年前与辰昇绑架案有关的事情时,有一件事引起了李检的注意。 就在严𫵷汌的绑架案发生的三个月前,辰昇曾出现了一起“偷税门”,有人匿名举报辰昇涉借由各种手段偷税漏税,涉案金额或达十亿。 当局立刻就展开了调查,Cile·Yan,也就是辰昇当年的最大控股人,严𫵷汌的祖父被有关部门带走,严密调查了快两个月的时间。 不过后面的结局如何就没有报道了,因为发生了轰动全国的严𫵷汌绑架案。 随后严家像是被衰神附体,严怀山出车祸双腿致残、十五亿赎金不翼而飞…… 李检去拿烟的手顿住,他无端生出了一个猜测,严𫵷汌的绑架案有没有可能是严家自己策划的,就是为了掩盖三个月前那桩更大丑闻下隐藏的事情? 紧接着,一条十八年前的凶案报道跃入眼帘,就是那起烈性狗咬人致死案。 这起案子被定为悬案的原因在于,死者并非是被狗咬致死,而是被匕首状刀口刺穿脖颈一刀毙命,而后被抛尸在沿海某处废弃的污水处理场中,第二天凌晨被住在那里的拾荒者发现。 当年这件案子由于技术局限,加上死者独身一人没有登记固定住所,又完全找不到作案凶器、作案嫌疑人、作案动机而搁置。 由于这件案子是压在长虹区的,入职时所有人都要熟知公安那边仍未侦破的悬案,与后续发生的类似案件做交叉比对。 之前张清拿案子来找他时,李检只是有印象,但还没来得及仔细查阅就被严𫵷汌弄得晕头转向。 清瘦的脸颊动了下,李检想到他就低骂了一声傻逼。 窗外突然有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惊雷响起。 李检被吓了一跳,按在鼠标滚轮上的手指颤了下,页面往下滑动了半边。 他先转头朝没拉窗帘敞着的窗户看了一眼,外面狂风大作,由于市中心商业区就在附近,天并不是很黑,能看到沉蓝色的天空中阴云密布。 李检丝毫没有思考,径直冲出书房一步并了三阶,跑上二楼的卧室。 虚掩着的门内传来轻微的哭声,他一把推开门开了灯。 李赢小小一团坐在被子上,嫩白的小脸被泪水覆盖。他从小几乎没有什么害怕的人或东西,或者说产生“害怕”这种情感。 但其中一样便是闪电。 起初,李检还以为他是怕打雷的声音,而后才觉察到,李赢怕的是黑夜中骤然照亮万物的闪电。 几乎是怕到只要听到雷声就觉得会有闪电,哪怕看不到也会怕,所以就连雷雨天也跟着怕起来。 李检还为此去问过医生,医生只是说他怕得或许是想象中的闪电。 李检一把抄起床上的李赢,裹着绷带的手臂忍痛颠了颠他,低柔道:“爸爸来啦,猪猪怎么哭鼻子了?” 李赢趴在他怀里,像个被吓坏的普通小孩那样,抽噎着把湿漉漉的脸颊往李检肩窝里埋了埋。 又是一道雷鸣,李赢抓着肉手,哽咽的声音大了些。 李检抱着他关了窗,又慢悠悠地走在光亮的房子里,一边给他讲起故事分散注意:“……爸爸小时候也遇到了一个跟猪猪一样怕闪电的小朋友——” 话到嘴边,又陡然止住。 想到同样害怕闪电的严𫵷汌,他的表情有点空白,而后发现自己对于这件事的记忆竟然是完全空白的。 那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李检都记不大清了。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严𫵷汌回来让他做了些旧梦,可能李检这辈子都不会再去回忆那段日子,但不去想,不代表那些记忆就消失了,只是在他大脑里,被蒙了尘。 旧梦的重现,像是拿了块布,把那层灰一点点抹去。 但当他脱口而出想安慰李赢时,却发现他对后面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了,像是一块橡皮擦走了这段回忆。 李检皱了下眉,还没有继续说话时,放在书房的手机却响起来了。 他抱着李赢走过去,先把窗关了,才空了条手臂拿起手机。 是严𫵷汌打来的微信电话。 李检点了【拒绝】,滋滋——手机紧接着震动起来,有一个嘉青的陌生号码。 他想也不想地挂了电话,把手机关机放回桌上。 抬眼的时候,李检的目光却在电脑上顿住了。 他欠身想看仔细一点,李赢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点。 李检笑着安慰他,一边把露出半张的照片完整划出,视线回到屏幕上时,笑容僵在脸上。 十八年前的媒体还很大胆,这是张未打码的死者照片,放大出现在屏幕上,比李检脑海中匆匆一瞥的记忆要清晰很多。 李检发现他见过这个死者。 是十八年前,严𫵷汌在他家住的那期间,他家对面新搬来的邻居。 “咚咚咚!” “咚咚咚!” 密集的敲门声冷不丁响起来。 又急又切。 李检抱着李赢的手臂蓦地收紧,他下意识从抽屉里拿出小刀,同时快速点开网页上没关掉的动画片,低声对李赢说:“猪猪,你在这里看一下《蜡笔小新》好不好,爸爸去看看是谁在敲门。” 李赢的大眼睛哭得红肿,眯了一条缝从他怀里抬起头,愣愣地点了点。 李检有点好笑,抿着唇角揉了下他柔软的头发。 走出书房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把门关上,才朝紧闭的大门走去。 敲门声却在他关了书房的门后戛然而止。 李检犹豫了一下,收了刀没有走过去,回到书房抱起李赢,又收藏了那条新闻网页,上楼去了。 等李赢在时而的抽泣中再次睡熟,李检才换了衣服到卫生间去洗漱。 水声在耳边流淌着,他闭着眼睛,掬了捧温水扑在脸上,脑海里不断闪过方才那个死者的脸。 李检之记得那天爸妈都不在家,那个男人来敲门问煤气的事情,又说家里没有煤气烧不了水,能不能借点热水泡一下面。 李检没让他进门,但也没有拒绝,让他在门外等着就去厨房烧水给他。 但等他出去的时候,严𫵷汌却从卧室跑出去,站在门口,扒着门看着外面。 父母叮嘱过李检不能给他解开绳子,但李检看他浑身肉嘟嘟地,又被绳子绑着有点难受,趁着父母不在家时总会解开严𫵷汌身上的绳子。 李检吓了一跳,热水洒在地上,他烫得脚一痛,也不顾不上去捡碗就去抓住严𫵷汌的手:“你怎么出来啦?” 李检问他,严𫵷汌看着他,说:“我听到有人在敲门。” “那你也不能出来,被发现的话我要被骂的,”李检说着,看向门外等着的男人,但是却发现空无一人。 那天下着雨,雷声从白天响到了夜里。 再后面的事情,李检就不记得了。 他把脸沉进水池里,憋了口气,才猛然出来。 闭着眼睛去拿刚才挂在右边的毛巾,却没摸到,李检的手又摩挲了两下。 “你在找这个吗?” 应声而来的是毛巾贴上他脸颊的柔软触感。 李检差点没喘过气来,心脏停跳了一拍。
第20章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严𫵷汌在李检身侧陡然出声。 李检的心脏在短暂的停跳后由于惊吓剧烈跳动起来。 他一把把他递来的毛巾抢走,在脸上狠狠按了一下,睁开眼的时候,对上一张英俊深刻的脸,心脏又是一下猛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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