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的声音喘着粗气:“操!谁啊你?说话,不说,说说话老子挂了啊!告儿你,我,我他妈有钱了!谁给的你知道吗?!萨昂听过没有?萨昂老总亲自给老子送来的!用他妈的臭钱砸死你你!噗通!咕噜噜——” 电话像是被人扔进杯子里,李检听到的都是水声。 他挂了电话,在微信列表里翻了几下,点开其中一个备注同样有自侦部的同事,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明明是上班时间,那头的声音却很嘈杂,像是一群人在撤柜。 李检想到自侦部收尾阶段总会搬到五层的空房间,猜到他们现在已经完全结束了调查。 他问起今天才爆出的辰昇案时,对方果不其然地叹了口气,说:“前面提供信息的三个关键证人反水了,导致其中十三份数据被证实是造假,间接说明了受贿名单也可能有问题……辰昇那边抓住机会反咬一口,口口声声称检方诬告,我们辛苦了大半年,唉,可恨的是我们明明知道那些名单上肯定有人真的拿钱了,全他妈白费了,被当猴耍了一样……” 李检眉心蹙起纹路,他问:“那今天的新闻是怎么回事?” “消息不是我们发的,我们也是刚刚才看到新闻,不知道是哪家新闻先出的稿。” 这么大的消息爆出来一定会对辰昇股价产生影响,辰昇的公关部不可能任由这种新闻流出来。 那这条新闻是在谁的授意下发的呢? 难不成……新闻是严𫵷汌这边发的? 李检顿了一下,点开网页随手搜了下辰昇目前的股市走向,持续下跌,没到破发的程度,但如果不及时澄清,定会有巨额亏损。 随后,李检又搜了下辰昇背后的萨昂在美股的走势。自以为嗅到风向的投机者们已经有人开始抛售,辰昇分部牵连着整个萨昂集团稳步上升的股价都下跌了几个点。 如果消息不是严𫵷汌自己放出去的,李检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允许媒体发布这种不利于辰昇的负面新闻? 李检和同事又聊了几句。 他从同事口中问到,张清是被派去提审严𫵷汌的其中一位检察官,同他一起审讯严𫵷汌的同事也已经请了一礼拜病假,跟张清一样没有上班。 要么是被人用钱收买了,要么是被恐吓了。 或,两者俱是。 辰昇有限公司地处嘉青中心市区,与长虹区毗邻,嘉青市最高检就在辰昇所在的区里,他们的案子又怎么会被派发给长虹的检察院来查? 除非是被人授意过的。 李检几乎已经猜到,严𫵷汌在他身上产生的强烈好胜心,让他把四年前用在自己身上恩威并用的手段更加残酷地、也更直白地用在张清和另一位同事身上,用以报复李检。 严𫵷汌总能用这样轻而易举的方式击溃李检千辛万苦守住的东西,让他无法翻身。 这算什么合作呢? 李检苦笑了一下,他好像又傻傻地上了严𫵷汌的当。 风吹起来的时候,他身上更冷,冷到了心里。 挂了这通电话后,李检在原地僵站了片刻,才点开微信给严𫵷汌打了语音过去。 严𫵷汌很快接通,漫不经心地问他:“想好喂是谁了吗?” 背景音里有几声狗叫,李赢和严在溪的说话声隐约想起。 李检没有跟他废话,单刀直入:“你怎么让张清他们放你出来的?” 严𫵷汌很久没说话,好一会儿,才突然低低笑了下,隔了网络传来,声音听上去有些失真。 李检甚至可以想象到他说话时的表情,游刃有余的、轻蔑的、冷酷的。 “你四年前不是就体会过了吗?” 李检忍不住问他:“我们的合作呢?我一直在按你说的做,严𫵷汌你这么对我公平吗?” 电话那头传来很淡的笑声,似乎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随后,严𫵷汌淡淡道:“李检,跟我要公平,你觉得现实吗?” 李检深深吸了口气。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语调狠戾:“严𫵷汌,去死吧你。” “嘟嘟——” 李检挂了电话,在原地待了很久都没动。 又一股冷风吹起的时候,李检猛然拿起水管往身上冲水。 全身湿总比只有裆湿了好,他的黑t黏在身上,风一吹又冷又湿。 他点了根烟叼在嘴上,一边抽着一边朝大门走去。 周围这么多保镖,丢的又不是他的脸。 李检想着冬天穿的都是长袖,就没有遮盖手臂的纹身。在阴冷的空气中,那条白又长的胳膊的衬托下,拎了一个铁通而肌肉薄起的手臂上细细密密的黑字便显得颇触目惊心。 严在溪牵着李赢追Jenny下楼的时候,就看到儿子的前任在大冬天浑身湿透,一脸阴沉地抽着烟走进来。 他愣了一秒,反手在李赢眼睛上捂了下,推着他说:“宝宝你去找找狗狗到哪里去了?” 李赢没有问为什么,他很喜欢Jenny,红扑扑的脸颊点了点,小狗一样跑走了。 严在溪朝身后的保镖抬了下手,立刻有三个人跟在李赢身后。 李检把最后一口烟吸完,随手丢进手里拎着的水桶里。 烟头坠水的瞬间,发出噗呲一声细响。 严在溪走过去,本来是想搭一下他的肩膀,但他浑身湿漉漉的,有些无从下手。 李检的表情倒很平静,叫了他一声“严先生”。 严在溪猜到他这样肯定是刚回来的严𫵷汌弄得不好多说什么,担心他会感冒,便说:“换身衣服去吧,你和叔叔的身材差不多,叔叔那里有新衣服。” 李检看着他身上花蝴蝶一样的衬衣和高腰小皮裤,眨了下眼睛没有拒绝,他跟着严在溪往另一侧的走廊走去。 严在溪就住在主楼的一层深处。 李检跟在他身边,没看到李赢,问:“严先生,我儿子在哪里?” “他在跟Jenny玩,”提起李赢,严在溪的笑容变得温和,与先前见到的玩世不恭大不相同,李检看到他眼角夹起的细纹,才有了点他是严𫵷汌父亲的实感。 主宅很大,去严在溪的房间要绕过一个会客厅、游乐室、客厅和餐厅。 一路上除了保镖,也没有遇到一个严家的人。 当年给李检钱和房子的人是他们派来的秘书,李检猜有极大可能就是严在溪或是严怀山其中一个人,或者是两个人一起。 他便道:“我没有去找严𫵷汌,是他来找我的,我不知道他回国了。” 言下之意是,我拿钱完全按规矩办事,他来找我,我庙小又不敢拒绝他这尊大佛。 “小检,当年的事——”严在溪似乎是想向他解释什么,但又无从开口。 两个人没再交谈,有些安静的尴尬。 严在溪为了缓解气氛,开口聊起李赢:“生他的时候顺利吗?我当年生𫵷汌的时候被麻药弄晕了,也不知道生孩子是什么样,醒来肚子就有一道缝合好的伤口了……” 他说着,像是想起了某些往事,忍不住去摸烟。 听到他这么突然地甩了个严𫵷汌是他生下来的大料。李检立刻联想到上午在走廊里,严在溪称严𫵷汌为严怀山的儿子,他右眼惊跳了一下,转过脸去,并不想知道他们这种家族辛密。 李检本来就冷,眼见严在溪要跟自己聊怀孕生孩子这种事,他鸡皮疙瘩当即起了一身,把手里捏着的烟盒递过去,干脆地结束话题:“没死。” 严在溪接过他的烟,听到这两个字,抿唇笑了下,李检正要去接他递回来的烟,恰好瞥到严在溪的表情,脸上的冷意稍稍化了点。 撇开生了亲哥的孩子和走廊里狂甩两个美艳女郎大舌头这两件事不说,能够直面提起严𫵷汌事情的严在溪,在李检眼中已经是严家最正常的人了。 严在溪吸了口烟,低咳了两声,余光能瞥到他敞开的衬衣下皮肉深处的红痕。 李检移开视线,没有说话,安静地走在他身侧慢半步的距离。 “小检,”严在溪说话的声音忽然低了很多,给李检一种错觉,周围有人在监视他们。 李检下意识环视一圈,除了他们,走廊上唯一的人只有保镖。 难道他们自己家的保镖严在溪都不相信吗? 李检极短暂地皱了下眉。 严在溪朝他靠近了些,李检闻到他身上之前沾到的女士香水味,屏了下呼吸。 “你要相信𫵷汌,”严在溪声音很轻地说,“虽然当年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但是——” 他的声音小到像是伴随着唇间的白烟飘出来的,刚到空中便散了。 “在严家,你只能相信𫵷汌。” 他又吐了股浓白的烟雾。 李检的脚步顿住,严在溪也跟着停了朝前走动的步子,下意识偏过头看他。 “严先生,真不凑巧,刚才有人跟您说过截然相反的话,而且我也不打算成为严家的人,严𫵷汌究竟值不值得信任与我并无关系。”李检朝他笑了一下,迈着大步朝餐厅门口走去。 他们恰好经过了家宴摆好的餐厅。 严家的人基本已经齐了,餐桌上只剩下严怀山和严虹、走廊的严在溪和李检、还有追狗去的李赢不在。 严𫵷汌换了身正装,又换了副金丝边的眼镜,西装笔挺地坐在桌前。 紧接着他就听到严星澜一声惊叫和严闵星的嘲笑一并起来。 哗啦—— 一盆冷水淋头而下。 严𫵷汌缓缓抬手,抹走脸上的水,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李检朝他微微笑了一下,说:“严𫵷汌,你那天来找我的时候说得对,严格来说我们是不算完全离婚了。” 他说着,视线移到旁边加长的餐桌上,随手抽起一把切烤肘子的餐刀。 餐刀并不锋利,但也算不上钝。 李检抬起几乎要占据整条手臂的左臂,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严𫵷汌的眼睛,用餐刀磨着手臂上的文字,一点点磨、一点点地磨。 一直到有鲜红的血液渗出来,在拿道纵横了纹身的,一刀叠一刀的粗糙伤口上蔓延—— 一纸婚书,上表天庭,下鸣地府,当上奏九霄,诸天祖师见证。 若负佳人,便是欺天,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佳人负卿,那便是有违天意,三界除名,永无轮回。 落款:严𫵷汌 严𫵷汌高挺的眉骨上,又几滴水珠跌落,时间像是放缓了,他能清晰地看到形状不一的水珠快速又缓慢地坠了下去。 李检手臂上滚动的血水落到地上,和严𫵷汌身上的水珠一同被吸入深红的地毯,消失得了无踪迹。 “这一刀,我把那三年的东西都还给你,我们互不相欠,两清了。” 李检冷冷笑了一声。 严𫵷汌的眼瞳很深,喉结滚动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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